第3章 玉碎難全（二）
我感覺到了呼嘯而來的掌風，臉頰卻并未感受到疼痛，皺着眉的我微微睜眼，瞧見和我一樣裹着厚厚棉衣凍得不輕的蘇漠。
他捉住了那朝我揮來的巴掌。
“還請鮑媽媽手下留情。這件事情和這姑娘沒有關系，她也是被人推下水的。”蘇漠的語氣平淡。
“這位官人……”鮑媽媽遲疑了一下，看着蘇漠客套的笑了笑，“官人看着有些面生啊。”
“哦，鮑媽媽這是我請的客人，蘇漠蘇公子，你待會可要找個漂亮的姑娘好生伺候着。”站在一旁的李大人突然笑着出了聲，語氣輕佻，咬字卻是意味深長的。
“這是自然的。”鮑媽媽思索了一下，放下了手，嚴聲厲色的對身邊的小厮說道，“你們怎麽好愣着？！還不快帶蘇公子去上廂房沐浴，這麽冷的天想要凍病蘇公子不成，”
一句話說完鮑媽媽又轉過頭看着蘇漠，臉上賠笑，“等我教訓完這丫頭一定去挑個頂好的給公子送去，不知蘇公子喜歡什麽的？”
“我方才似乎說了和這個姑娘沒有關系。”蘇漠的眉頭微微皺了皺。
我擡頭瞪了他一眼。
多管閑事。
“呵呵，蘇公子真愛說笑，”鮑媽媽讪笑着，“這并不是要分對錯，出了這麽大的事情總要有個人承擔不是，。然還不讓這周圍的達官貴人們、街坊鄰居瞧我暖春閣的笑話，你看，都這麽長的時間了，客人們都只往這瞧，不去看臺上的演出了。”
“是不是我幫媽媽把客人的目光都拉回到臺上，媽媽便不懲罰這丫頭了？”鮑媽媽的話音剛落，一個柔柔的女聲從靠着船尾最近的一個屋裏傳來了。
瞧着聲音傳來的房間，我的眼睛一亮。
這最末尾的原本都是賣身不賣藝清倌人們的房間，借暖春閣的場子賺錢糊口的銀子，因為今天的情況，清倌人中更是只來了一個——長安城內有名的歌舞伎，小玉姑娘。
她也是我來到這裏尋找了許久的目标，是我這次任務需要追蹤的主人公。
“如果小玉真做得到，那麽媽媽我也就不追究了。”鮑媽媽松開了我的手腕，勾着笑，“不過要是做不到，小玉，你可補償的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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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是小玉做不到，媽媽只管把我從暖春閣攆出去。”
屋門打了開，走出來的是一個蒙面清瘦的綠衣女子。
“那虧的不還是媽媽我，”鮑媽媽瞥了我一眼，有些奸詐的笑了笑，“既然小玉想幫這丫鬟出頭……這樣好了，要是小玉你做不到，你這清倌人的‘清’字改成‘紅’可好？”
從賣藝不賣身變成賣藝又賣身，鮑媽媽的算盤倒是打得叮當響。
小玉的眉毛彎了彎，并沒有任何的猶豫答應了下來，“好。”
好？
哪裏好了，一點都不好！
在這件事之後我被小玉帶去了她的屋裏。雖省去了一頓皮肉之苦，我也和小玉結識了，這內心卻是一點也高興不起來。
“小玉姑娘你沒有必要為了我做這些事情，我原本就有錯，受些懲罰也是應該的。”屋門剛被關上我便開門見山，“姑娘實在沒必要為我犯這麽大的險。”
沒錯，現在誰都可以出頭，唯獨你不行。
你絕不能因為我的出現改變任何決定！
“你就不要小玉姑娘小玉姑娘的叫，這樣顯得多生疏，”小玉對着我笑眯眯的，“叫小玉就好。”
“而且剛剛外面發生的事情我全部聽見了，和你無關，全是溫詩詩挑起來的，你啊，明明是無的辜為什麽要受懲罰？”小玉不像剛剛在屋外那樣讓人覺得不易親近，此時的她十分的爽快，對着我眨了眨眼睛，模樣十分俏皮，“而且，只是要抓住外面那群男人的目光，這樣的事情怎麽可能難得到我。”
“你準備怎麽做？”雖然小玉姑娘開口保證，我卻依舊不放心，生怕出了什麽意外。
“跟往常一樣便行了，無需多費心思。”小玉姑娘坦言，“反正岸邊的男人都只是喜歡看姑娘而已。”
“好了，我的事你就別擔心了，你看你渾身濕漉漉的，染了風寒可怎好。”小玉把我拉到了內屋，走到了屏風後，伸手試了試木桶中的水溫，“還是熱的，這原本是鮑媽媽幫我準備的，我不喜在其他地方沐浴，你正好泡一泡，驅驅寒。”
為了博取恩客的歡喜，鮑媽媽都會讓樓裏的姑娘在接客前沐浴更衣，讓他們用香料把身體泡的香香的，讓來此的男人光是聞着就欲罷不能。
這位小玉姑娘是樓裏的清倌人，又只是借着場子，在旁人的地盤脫光了也不知會發生什麽，所以她留個心眼也是對的。
“我把衣服放在這裏，要是水嫌冷，我讓人再去打點熱水來。”小玉把屋裏的屏風拉了起來，拿出了一套幹淨的衣服放在了木桶旁的凳子上。
“不用了，”我笑了笑催促起她，“你不用管我，鮑媽媽不是已經派人催了好幾次麽，你還是趕緊上臺吧。”
“嗯，”小玉點了點頭，“桌上還有點心熱茶，你起來可以用一些。”
“小玉對我這麽好，我都不知道怎麽報答你。”
“憶兒平時幫人的時候不也沒索取報答？”小玉笑着反問。
“你知道我的名字？！”我驚呼出聲。
這倒是稀奇，我來長安這麽久，光是為了潛伏進這暖春閣就花了好大的功夫，這兩月來連見到小玉的次數都十指可數，她是怎麽知道我的？
“你和旁的丫鬟不一樣，我經常見你把吃食送給後巷那些窮苦小孩，見到乞丐也必會施舍，是個好心腸的姑娘。”小玉抱起了椅子上的琵琶，拿起白紗面巾重新覆在了臉上，“這樣的好姑娘可不能令人随意欺負。”
“……”我只是不喜歡吃樓裏分給我的事物，而樓裏分給月銀又沒幾個錢，這幾個銅板帶在身上覺着礙事。
“你慢慢洗吧，我一會就回來，要是憶兒願意的話今晚可以和我同屋睡，我們可以說說話，省得回去又遭人欺負。”離開之前小玉又補充了一句。
這還真是求之不得，我含笑點頭目送她出了門。
聽着腳步聲消失後，我也沒有心情接着泡着澡了，急忙的起身換上了衣服，準備翻查小玉的房間。
誰知道，我這剛穿好衣服，屋門就被打了開，鮑媽媽帶着兩個龜公沖了進來。
這樣的場面倒是讓我慶幸起的早，不然還正要被人看光了去。
“鮑媽媽。”該來的總歸躲不掉，我讪笑叫出了聲，甜而發膩。
“小玉倒是舍得把這樣好的衣服給你穿，”鮑媽媽上下打量着我，嘴角的笑容有些詭異，“行了，這還正好免去我幫你打扮的時間。”
“幫我打扮？媽媽的意思是……”
“呵呵？這不是你所求的麽？還在這裏給我裝糊塗？”瞧着我不解的模樣，鮑媽媽輕蔑的笑了笑，“這高飛的枝頭我也算是給你準備了，是成鳳凰還是繼續做麻雀，也就只能看你自己的了。”
雖是不解，我還是低着頭默不作聲，等着鮑媽媽自己把話說下去。
“李大人催了幾次讓我給他帶來的公子找個角陪着，可我這除去要上臺表演的也并沒有多帶姑娘，這次算你走運，這樣好的機會就給你占了去。”
“不知道媽媽可是記錯了，我雖在暖春閣為婢，可并不賣身，”我站在原地沒動，擡起了眼睛笑着看着她，并不慌張。
我來這裏只是為了找機會接近小玉，并沒有簽賣身契，就像是樓裏挂牌的姑娘屬于自由身，随時可以走人。
“那是之前。”聽着我的話她先是愣了一下，立馬又裂開嘴笑了起來，豎起了蘭花指點着我的鼻尖，染紅的指甲劃過了我的臉頰，“你進了我暖春閣的門還不是什麽都得聽我的。”
“我不去。”
“憶兒，我調查過了，你在長安也沒有什麽親戚，誰知道你只是做短工的還是在我這賣身的。”鮑媽媽不慌不忙。
“我在你這沒有賣身契。”
“怎麽你還想報官呀？那也得能逃得走啊。”鮑媽媽的手指落在了我的肩膀上，暗中用起了勁來，“你聽好了，要是想過舒坦的日子還是乖乖的去伺候那些爺。”
瞧着我吃痛的模樣，鮑媽媽的笑容也燦爛了起來：“更何況剛剛那個蘇漠公子可願意這個天跳下湖水去救人，啧啧啧，怎麽看也是個有情郎，就算報答救命之恩你也是需要以身相許不是？”
這鞭子抽過了，鮑媽媽便又沖我笑了起來，說話的語氣也一下溫柔了不少，似是準備在給我塞顆糖：“說不定人家蘇公子原本就是看上你才跳下去的？這日後好上了啊，你還得感謝媽媽我呢。”
他？
蘇漠？
“你看，心動了吧，鮑媽媽我又不會虧待你，都把這麽好的客人留給你了，你要給我好生伺候着。”因我沒再反駁，鮑媽媽說話的語氣也變得高興起來，“你自己努力些，不出一年也能成我這的頭牌。是繼續做丫鬟還是當頭牌你好好掂量掂量。”
我的笑容冷冷的勾起，卻沒有再開口拒絕，順從的跟在了鮑媽媽的身後。
別人的房間我是不願去的，不過，若是讓我光明正大的去蘇大公子的房間我倒是求之不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