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章

第 28 章

人與妖的愛情故事, 經由筆墨渲染，瞧着美好絢爛，實則如昙花易逝。

不論是《聊齋志怪》中的狐妖與人, 還是西方童話中的人魚公主，都充斥着人類對“人外”的浪漫幻想。

趙小桃喜歡收集這類故事。她曾說過，大多數“非人怪物”并不貫徹着人類世界的道德觀，它們更喜歡随心所欲, 為所欲為——為達成目的, 不擇手段。

只有那麽一小部分, 會在“愛情”面前讓步。

一如為了讓人類妻子好好地在村落中生活下去，忍痛帶走狐貍幼崽，至此一別數十年的狐妖。

“這些非人精怪會後悔嗎？”趙小桃托腮, 思索好久, 搖頭晃腦, 她得不出答案, “我只知道，狐貍在母親葬禮上咬死‘逼走’它和父親的村民後, 遁入山林, 消失無蹤。”

後來，警方介入調查。與此同時，民宗辦安排了某些玄士來村裏察看究竟。

玄士們在村民義憤填膺的傾訴中了解事情真相。最終，他們到底沒有如村民所想, 出手殺死真兇狐貍一家——頗為戲劇性的是，這一窩狐貍的品種恰好在國家一級保護動物中, 玄士哪怕知道它們手染鮮血, 也不會主動觸犯法律。

最後，只有被害村民的親屬憤憤不平。

村民們将這件事口口相傳, 他們警告着彼此，山野中看到狐貍千萬不要以為是什麽好相與的“可愛動物”——誰知道它是不是殺死過人呢？

阮栀從趙小桃那得到了許多她從前沒有涉及過的民俗知識。

在此基礎上，她時常浏覽國內外各地的精怪故事。

部分杜撰，部分真實，需要看客自行分辨。

陸湛的出現，讓阮栀想到了她曾潦草看過幾眼的國外非人種族。

她嘴上打趣着說可能是“魚”，心中早有其他定論。

【Selkie】

中文直譯，海豹人；國外小說中喜歡稱它們為“seal”“sealman”“sealwoman”。

它們是一種精怪，擁有海豹形态，可變化為人形；它們身上的海豹皮将在變化為人形時蛻為“外套”，“外套”賦予它們從人形轉為海豹的能力，倘若“外套”丢失，它們将無法重歸海洋。

索菲亞的身世特點，身着固定的外套，這幾個要素吻合着海豹人的傳說。

Selkie很少主動與人類通婚。

只要通婚，它們會從海洋遷往大陸，陪着愛人生活。然而，愛情并非忠貞如一，婚姻并不穩固如石。海豹人會在厭倦伴侶，或是遭受伴侶背叛時，回到海洋——往往這時，人類伴侶掌握了它的“外套”，将阻絕它重回海洋的可能。

阮栀腦中風暴。

她看着手機屏幕上剛加上的“陸湛”，平靜眨眼，開門見山，她問他主動加人有什麽事。

按流程來看，阮栀早已算是配合過他。

招搖過市、扯旗放炮的港島市私人航線批準，已經讓陸湛尋人解決主宅詭怪事件的消息熱度飙升。

國內大部分人半信半疑，總覺得陸湛這是在為自家生意産業鏈大張聲勢地炒作——無緣踏足神秘玄道世界的人們有此想法，顯然再正常不過。放在不久前，阮栀也會是其中一員。

小部分重要人士已經開始觀望這件事如何發展。

阮栀知道國內有相關部門管理着這類事件，禁止污染正常普通人的世界觀。她心中明了，如果事情再發酵下去，将會有人出面，将陸湛想要“請回”的某人“請回去”。

十有八//九，是他的生身父親。

如今，正在國內某個旅游城市療養院休養的陸智文。

陸湛以語音回她。

“我相信，以阮小姐的能力，恐怕早已猜出我尋求國內玄士的真實目的。”

阮栀不置可否。

陸湛繼續道：“有機會，希望能請阮小姐到我的家鄉塞爾韋島看一看。”

阮栀目光一沉，若有所思。

提及“家鄉”時，人們總會習慣性地稱呼自己最親近的父母一方的出生地、居住地為“家鄉”。

陸湛的生長經歷在百度百科上，一搜即有。

他是響當當的名人富豪，成年後繼承了母親的貴族爵位，擁有索菲亞家族的主要資産，至于陸家……陸智文打拼下來的財富很多，可真要與索菲亞本該擁有的相比，還是相形見绌。

陸湛在成年後繼承到母親所在家族的資産。

他18歲後，年僅50的陸智文堪稱狼狽地宣布自己将要退休，将陸家事業全權交割給兒子。他在媒體面前說得款款深情，傾訴自己對妻子索菲亞的愛意，闡述自己将所有資産交給陸湛的舉措，企圖定義自己是個合格的丈夫與父親。

這些新聞發生在十二年前。

阮栀并沒打算深入了解陸湛與陸智文的“父子情仇”。

作為被利用的“玄士之一”，她心情不爽，态度明确，敲字謝絕。

陸湛不覺得難堪。

他回以一個微笑。

數日後，通過各種渠道，陸湛給方禪音送去國際金曲舞臺的表演機會。

阮栀是在陳熙狂喜感慨，自家藝人吸金能力近一步提高時，驚覺陸湛在背後做了些什麽。

阮栀：“……”

她找出陸湛的消息框，繼續上次的對話。

“你加我、給我的朋友送去事業機會，是為了謀求什麽？”

阮栀清楚知道，自己的“玄道能力”在一個被漆黑觸手定義蓋章為“怪物”的“t非人類”面前，完全不算什麽。

幾日前，她坐私人航班前往陸家主宅，在索菲亞生前所住房間裏并沒察覺太多異樣。

阮栀是神秘玄道世界的初學者。

她擁有天賦，直覺敏銳，邏輯清晰。

索菲亞生前所住房間裏倘若真有什麽魂靈駐留，早就被其他玄士一網打盡。

哪怕有陸湛态度明确地要求，不許對生母魂靈動手，也不乏有铤而走險的，試圖借此機會炒作名聲，以此獲取高額報酬和後續玄道世界影響力。

陸湛的居心不純，玄士們各懷心思。

以上前提，阮栀輕易猜出那個房間裏絕不可能留有任何與索菲亞魂靈有關的重要線索。

他的目的只是為了逼迫陸智文離開國內。

而非對他的生身母親下手。

……

陸湛失笑。

他給遙遠距離之外的人類發去文字。

輕描淡寫地說出自己所求為何。

【我在追求你。】

漆黑觸手豆豆眼氤氲起淚珠。

它一邊對那個來自海裏、混雜了部分人類血統的怪物深惡痛絕，一邊為自己的膽小怯弱、不敢直白開口而傷心欲絕。

【人形軀殼】薄汀考慮的東西太多了。

他和人類栀栀的相遇不同于陸湛與她。

薄汀甫一蘇醒于深黯中，神智渾濁，需要以鮮血開路，他選中美麗人類作為殺戮游戲的祭品——當然，最後他沒有動手。怪物癡于人類驟然展露的笑容，自此忘記最初自己想要做什麽。

他像個可惡的偷窺狂。

凝視着人類的一舉一動，拙劣模仿着她可能會喜歡的“男性人類”模板。

為了讓自己擁有足夠的競争力，薄汀正在考慮跳級。

國內“大學跳級”的可能性少之又少，需要大學生付出超過同級生幾倍以上的努力。

好在不是不可能，怪物本身有着可利用的無數分//身，可供同時段沉心學習，精進自我，以此滿足跳級考試需要的淵博知識。

薄汀希望自己能讓阮栀眼前一亮。

他理解人類對“非人怪物”的疏離冷淡，清楚阮栀目前對“漆黑觸手”的親近不過是因為它沒觸犯到她的個人利益，且，在許多時候，漆黑觸手能提供微小可愛的情緒價值（做捏捏玩具）、為她的玄士工作提供不小助力。

阮栀是個理智的人類。

薄汀因她展露的笑容忘記最初目标；而後，他又為她冷酷、執着、聰明的大腦深深沉迷。

迄今為止，他仍然不敢透露自己的非人身份。

陸湛的出現，讓薄汀心生危機，同時，他又隐隐期待着阮栀的反應——她會直白拒絕這個海洋生物混血雜種的追求嗎？

漆黑觸手含着淚水，悄悄觀察。

它聽到阮栀眼睫扇動，鼻息微沉的輕響，她似乎有點煩悶，并不是那種被“英俊富豪”傾心時應有的反應。

它的胸腔裏盈着希望與絕望。

冰與火般混雜着，叫怪物痛苦煎熬。

希望是她拒絕陸湛，意味着她并不喜歡他，人形軀殼還有很多機會。

絕望是代表着，人類栀栀可能真的、完全、一點兒也不喜歡“非人怪物”。

——可它是怪物這個事實，無法改變。

漆黑觸手悲愁垂涕。

它有點走神，開始思考這個科技發達的時代裏，有什麽能夠改變基因的辦法嗎？

将怪物的基因改成人類的基因。

它想啊想，阮栀正在将自己的回複敲在消息框中。

她回陸湛，清晰明白。

【我不認為短暫幾小時的見面，足以讓你對我生出好感。反之亦然。】

她冷淡說出自己對他的感受，完全只是陌生人。

生不起任何暧昧情愫。

【你願意提供好處，是你的選擇。】

阮栀非常理智，她才不會被外人強硬送來的人情迷惑大腦，自覺理虧，需要回饋。

她最在意的好友禪音要是知道自己的事業背後有她的“追求者”提供助力，一定也是拒絕，不願給她帶來任何煩惱。

當然，阮栀不打算向方禪音提及這件事。

——陸湛自願提供的好處，她收着就是了。

漂亮人類懶洋洋打了個哈欠。

她伸手捏了下眼巴巴看着她的漆黑觸手，硬是把它擠壓得“咕叽”一聲，像個玩具小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