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十四章
時間悄無聲息地流逝。
轉眼就到了月末, 體育課自由活動時間回教室寫作業背書的人越來越多,邬荔就和趙淼她們相約着手挽手回了班裏。
不過她們沒一回來就悶頭學習,而是喝着水扯着閑天。
不知道是誰起了個話頭,趙淼和喬曉音開始談及陸京浔——
“我t一開始以為他這樣優質的大帥比, 又是從國外轉回來的, 會挺傲氣,就那種眼高于頂用鼻孔看人, 但這麽幾天相處下來, 發現他還挺好說話的。”
喬曉音小聲附和道:“我上次出去的時候, 不小心碰倒了他桌上的水杯, 都滾到地上了,他也沒給我甩臉色,脾氣是真還不錯。”
想到什麽,趙淼随手從把桌面上拿起一本書卷成圓筒狀。
扭過頭, 笑嘻嘻地把它怼到邬荔嘴巴邊,語氣卻嚴肅:“能否采訪一下我們當事人,請問你跟我們級草同桌是一種什麽體驗?”
邬荔疑惑地揚眉:“級草?”
“對啊。”趙淼鄭重一點頭, “該頭銜經由我們學校專業的外貌協會認定的, 童叟無欺。”
邬荔問:“我們學校還有這個組織嗎?我怎麽沒聽說過。”
趙淼下巴一點, 張口就來:“最近新成立的。”
“……”
邬荔了然,莞爾一笑:“不會組織裏成員只有你一人吧?趙會長?”
被拆穿了, 趙淼也臉不紅心不跳,甚至一臉燦爛地打了個響指:“賓果,小荔枝,你可真聰明。”
Advertisement
“……”
也不和她貧了, 邬荔凝眉想了下,答得很官方:“優缺點參半吧。”
趙“記者”很入戲, 往上舉了舉“話筒”:“麻煩您展開說說。”
邬荔思索幾秒,緩緩開口:“他沒我想象得那麽鬧騰,上課的時候很安靜,不會打擾我。但我感覺他學習态度不太端正,不怎麽愛聽課,容易把我帶偏。”
趙淼用手托着腮,沉吟了會兒,而後跟邬荔一樣結合着自我經驗先入為主地點評道:“帥哥成績不好也正常,畢竟上帝都給陸京浔開了一扇那麽拉風的歐式雕花雙拉門,總得給他關一扇窗戶吧。”
“而且門窗大敞,很危險的。”
“……”
邬荔咬着吸管喝了口水,口齒不清含糊問道:“為什麽會很危險?”
“容易進賊的。”說完,趙淼自我肯定地一點頭,一臉沉重地補充說:“還是那種行徑最惡劣的——”
“偷心盜賊。”
邬荔:“……”
-
周六中午的最後一節課是政治課。
任課老師是個嚴謹古板的老頭,從來不用多媒體授課,經常一節課下來筆記一黑板都寫不下。
也不像其他老師那麽好說話,能通融着提前幾分鐘下課,讓大家搶占在食堂幹飯的先機。
但也沒拖堂,鈴聲一打響,他就放下粉筆,腋下夾着一沓教案走人。
王兆诩和趙淼等人急着吃完午飯回寝室去收拾要帶回家的換洗衣物之類的,沒在教室苦等,各自拖着陸京浔和邬荔一起去食堂吃飯。
幾人前後腳走出教室。
午飯高峰期,三五成群的學生從各個進出口魚貫而入,食堂裏人頭攢動,擁擠得無處下腳。
三人打好飯,趙淼前前後後掃視了一遍,咋舌道:“我去,這都沒啥座位了啊。”
喬曉音輕聲自責道:“都怪我,剛才去上了個廁所,耽誤了時間。”
“有啥好怪不怪的,都是小事。”趙淼挽着喬曉音胳膊的手緊了緊,大大咧咧地豪爽道:“沒座位大不了我們站着吃飯就好了啊,馬都可以站着睡覺。不讓你去上廁所,萬一你憋久了……”
說着,她嘴裏拟聲“pang”一下,笑嘻嘻地:“膀胱爆炸了怎麽辦?”
“……”
喬曉音一下子被她誇張的描繪給逗笑,噗嗤一下笑出聲,神色瞬間多雲轉晴。
邬荔也忍俊不禁,唇角往上揚了揚。
但她這笑還沒收住,就聽後邊冷不防地傳來一道熟悉的清冽緊勁嗓音:“你們怎麽杵在這裏不動?沒位置嗎?”
邬荔偏頭一看,果然是陸京浔。
她愣愣點頭:“嗯,人太多了,我們暫時沒找到位置。”
陸京浔的視線順勢落在邬荔臉上。
一雙很漂亮的杏眼,眼角弧度圓潤呈扇形,瞳仁如嵌琉璃,裏面盈着星星點點的笑意,連水潤唇瓣都往上翹着,昭顯着少女心情的愉悅。
看起來,就像是一只涉世未深的小北極狐,靈動又可愛。
短瞬後,意識到自己目光的不妥,他偏頭,輕咳了一聲。
陸京浔看了眼邬荔後邊兩人,禮貌地詢問:“我那邊有位置,你們要過去坐嗎?”
趙淼從邬荔身後探出個腦袋,四處望了望,“你們那裏還有空位嗎?”
“你們先跟我來吧。”
陸京浔向來秉持行動優于言語的金圭玉臬,也不欲多做解釋,領着幾人往後邊走。
他把幾人帶到出口靠牆的一張長桌旁,默不作聲地走上前。
陸京浔單手懶散地插着兜,清瘦的右腕骨擡起,捋了把坐在前面一個男生後腦勺的頭發。
“……”
“誰他媽薅我頭發?!”男生橫眉豎目地扭頭。
一句優美的國粹都湧到了嘴邊,卻在看清楚後面是誰後,态度頓時一百八十度大轉彎。
他斜眼笑着,拿腔拿調地打趣道:“喲,這不是我們球場一枝獨秀的浪裏中華鲟嗎?哪陣風把您給吹來了?”
“……”陸京浔擡一下清峻的眉,寬大的掌心撐着男生的肩膀,借力往下壓着,笑罵道:“你這啥破語氣啊,”
“還有,”他對那稱呼也嗤之以鼻,嫌棄道:“又給我取的什麽鬼外號,難聽死了。”
“怎麽就難聽了,多好啊!”
男生不以為恥,反而語氣驕傲:“這可是兄弟們集齊所有智慧給你取的,腦汁都快絞盡了都。”
陸京浔擡手拍了拍他肩膀,一言難盡道:“那你們還是別思考了,上帝都發笑了。”
“……”
貧嘴完,陸京浔想起正事:“你們吃完了沒,不是說體育老師提前十分鐘放你們吃飯了嗎?”
他逡巡了圈:“餐盤都空了,怎麽還圍在這裏?”
對面倆男生也和他熟悉,插科打诨道:“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們幾個的尿性,吃飽喝足,總得吹個水聊會兒天嘛。”
“那你們換個地方去聊。”陸京浔朝邬荔她們招招手,又偏頭說:“我這幾個同學找不着位置吃飯,你們給她們讓個座。”
幾個男生往他身後看了眼,瞧見是三個女生,立刻沖陸京浔擠眉弄眼,揶揄着:“我們浪裏中華鲟,果然名不虛傳啊。”
陸京浔眼皮都不擡一下,自動無視他們調侃的話,沉聲催促道:“你們收拾收拾東西,快起來讓座了啊,人家女孩子站着也累。”
“得嘞!”幾個男生動作麻溜地端着餐盤站起來,給邬荔她們騰位置。
邬荔走過去把手中餐盤放下,對給她讓位的人說了句:“謝謝。”
“小事。”男生擺了擺手,拍拍胸脯義薄雲天道:“弘揚中華民族傳統美德嘛。”
幾個男生端着餐盤,擁着陸京浔往餐具回收處走。
他們臉上挂着神采奕奕的笑,依舊是嘻嘻哈哈地聊着天,讨論着昨晚的NBA球賽和比賽隊伍,争先恐後地壓着輸贏。
少年人的青春模樣,熱鬧又張揚。
邬荔舉着筷子,從米白色的小麥稭稈餐盤中擡起眼。
目光落在最中間的少年背影上。
定格幾秒,垂眼,纖濃睫羽覆蓋下來,她的視線再度挪回到冒着熱氣的食物上。
-
國慶長假後一回來就要月考,所以周六下午最後一節課,熊永安騰出大半節課的時間用來講考試事宜和注意事項,長篇大論地叮囑着:
“回去要好好複習,不要一放假就一門心思出去玩,不放在學習上……”
那聲音跟唐三藏念緊箍咒似的,底下一衆皮猴聽得昏昏欲睡。
直到下課鈴打響,熊永安的嘴唇才停止嗫動。
同學們疲沓的肩膀一垮,解脫了似的從喉嚨裏長籲出一口氣,如翠綠繁茂的樹梢上唧啾跳躍鳥雀,動作歡快地收拾着書包。
“呦呼,終于可以回家喽,七天假期,想想就美的很!”
“快快快,我今晚約了人暢游王者峽谷,迫不及待了都!!”
他們把不帶回家的書本搬到講臺前面去,順利地将桌肚掃蕩一空。
這時,趙淼站起身來,往後招呼着:“王兆诩,莊傑你們幾個留一下哈。”
王兆诩納悶:“為啥啊?”
“熊老師說了,讓我找幾個男同學幫忙一起搬桌子、布置考場,我挑中了你們幾個了。”
看着王兆诩瞪大的眼,趙淼輕描淡寫地補充着:“你要是不願意,大可去跟熊老師說,他同意了,我就讓你走。”
“服了,你就是拿着雞毛當令箭。”
王兆诩憤懑地将書包從肩上摘下來,一屁股坐了回去,氣得鼻子都歪了。
正努力平複呼吸之時,他餘光瞄到正在一臉閑适從容地收拾東西的陸京浔,t心下頓覺更不平衡了。
王兆诩眼珠子滴溜溜一轉,下一秒,他拍着大腿鬧了起來:“不公平啊,青天白日裏,堂堂班長大人剝削壓榨廉價勞動力啊,還堂而皇之給人搞特權!”
他雙臂高舉,仰天長嘯:“蒼天啊大地啊,有沒有人來管管啊!”
“……”
感受到周遭投來的古怪視線,趙淼咬牙切齒,氣沖鬥牛地沖王兆诩喊:“狗東西,你給我閉嘴!”
趙淼恨不得用眼神把這個不知道犯什麽神經病的人碎屍萬段:“王兆诩你皮癢找揍了嗎?叫啥魂呢,廉價勞動力這個我承認——”
“……”
“但我什麽時候給人搞特權了???”
被吼了,王兆诩頓時噤聲。
“怎麽就沒有給人搞特權了……”他委委屈屈地一擡眼,癟着嘴巴伸手指着陸京浔:“你不能因為我陸哥長得帥,就這點粗活累活都舍不得讓他幹吧?”
“……”
聞言,所謂“享受了特權”的陸京浔冷淡地撩起眼睫,輕飄飄地觑他一眼。
瞥見這眼神,王兆诩瑟縮了下脖子,但還是一臉堅決與惡勢力鬥争到底的倔強模樣,不滿地抗議道:“身為一班之長,淼姐你理應一視同仁,不能因為長相就給我們劃分三六九等……”
似乎是覺得耳朵實在遭罪,這次沒等他叭叭完,陸京浔就率先開了口。
他停下收拾課本的動作,不清不淡地主動提議道:“那我也留下來幫忙布置考場吧。”
目的達成了,王兆诩反倒不好意思地搓了搓脖子。
他心虛地瞟一眼陸京浔:“哎呀,其實也沒有那麽強制性要求啦,你要是着急回家的話也是可以先回去的……”
趙淼冷冷地剜他一眼,嫌棄明晃晃地寫在臉上。
陸京浔嗓音低潤:“沒事,我不着急回家。”
邬荔從洗手間回來,就發現陸京浔正在幫忙搬着桌子。
少年左萦右拂地擡着桌椅,長手長腳的,輕松地像是非洲象舉着一粒砂石橫跨大草原進行遷徙。
趙淼看到她回來,笑吟吟地轉頭,将手裏的名單條遞過來:“小荔枝,麻煩你幫我一起貼名單啦。”
邬荔平靜地将視線從陸京浔那邊收回來,朝她甜甜一笑:“不麻煩啊,舉手之勞而已。”
說完後,她心下卻怔忡兩秒。
……怎麽那麽耳熟。
從趙淼手中接過貼紙,邬荔無意識地摩挲着那平整的白色塗膜貼紙,指腹滑動兩下,腦海裏遽然浮現了陸京浔那句“舉眼之勞”。
她這才明白過來,到底耳熟在哪裏。
-
九月底,秋老虎尚在作威作福,天氣燥熱又沉悶。
窗外偶爾吹進一陣涼爽舒适的風,蹿進寬松的校服衣襟裏,頓時熨帖和安撫了一顆躁動的心。
等把桌椅按要求挪好,又貼好名單。
班上同學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他們幾個布置考場的人。
趙淼臨時出去了一會兒,氣喘籲籲地拎着一打從小賣部買的碳酸飲料跑進來。
她用手背抹着額角冒出來的晶瑩汗珠,笑眯眯的:“請你們喝個飲料,謝謝大家幫我一起布置考場。”
“喔——”王兆诩高興地吹了個口哨,一馬當先地跑過去拿飲料,美滋滋地誇贊:“淼姐您也太體貼了吧。”
趙淼一把拍開他的手,語氣嫌棄極了:“幹活沒見你有多積極,聽到有喝的,反應倒是像嗅見肉骨頭似的狗一樣快。”
王兆诩恬不知恥道:“那沒辦法啊,成績我不如你們,顏值不如我陸哥,總得在別的地方奪個第一吧。”
趙淼冷笑:“呵,那你可真棒棒哦。”
“……”
趙淼把她買的雪碧分下去。
邬荔拿了一瓶,綠色鋁罐裝,觸感冰冰涼涼,外頭凝結着細細小小的水霧,沾在細滑白嫩的的皮膚上。
“謝了。”陸京浔拎了一罐,懶洋洋地敞着腿,大馬金刀地在一張椅子上坐下,又從口袋裏掏出手機,回複別人發給他的消息。
等他回複完消息。
剛想伸手揿開拉環,骨節分明的長指扶在鋁罐上,一擡眼卻瞥見了不遠處的邬荔。
容貌清純嬌俏的少女,宜嗔宜喜。
邬荔剛仰頸喝了一口飲料,瑩潤的唇瓣泛着櫻紅的水色,她皮膚白得透明,更顯得那一點朱紅盈盈潋滟。
陸京浔垂眼,捏住拉環的食指指腹收緊了些。
邊緣冰涼咯手的觸感,才讓他回神。
……真是見鬼。
陸京浔心下低嘲一聲,理智回籠,他手指松松地搭在邊緣,剛想再次動手揿開拉環。
“欸!兄弟!等等——”
王兆诩像個剛出膛的鋼彈般沖過來,用一種氣吞山海的架勢按住了他的手,阻止了陸京浔的動作。
“……”
陸京浔面無表情地掀起眼皮,眼睛裏寫滿了“你他媽最好是有事,否則我就把你嚯着雪碧一起下菜”的不滿情緒。
他瞳仁黑亮,冷着臉時,顯得眉眼清冷深邃,帶着點壓迫人的威懾力。
王兆诩被他這一冷臉吓得聲音都磕巴了兩下:“怎……怎麽了?”
陸京浔鋒利下颌往下一點,示意着:“你、的、手。”
“……”
王兆诩悻悻地收回鹹豬手,小聲嘀咕道:“至于嘛,不就摸着你的手了嘛,咋跟上次一樣,像個貞潔烈男似的。”
“……”
陸京浔沒理他,單刀直入地問道:“你找我什麽事?”
王兆诩抓了抓臉,這才解釋道:“就是我剛才突然想起來,最近不是很流行一種單手開易拉罐的玩法嘛。”
他又看一眼陸京浔手裏完好無損的雪碧,笑嘻嘻地,決定将厚臉皮貫徹到底:“現在我們的都已經打開了,就剩兄弟你的沒開了,要不你的雪碧……給我練練手?”
“……”
似乎是覺得無語,陸京浔盯着他看了幾秒,而後輕哂一聲,漂亮骨感的指尖抵着鋁罐往前推了推,讓步道:“行吧,給你練。”
否則以王兆诩的德行,不答應,他非得磨着自己到天涯海角也不罷休。
“嘿嘿,好兄弟。”
王兆诩喜不自勝地撈過那罐雪碧,萬丈豪情地拖過一把椅子坐在他對面,中二的話不要錢似的往外冒:“等着吧,你就等着見證哥哥我的酷炫狂拽吧。”
陸京浔:“……”
神經。
兩人這動靜,頓時引起剩下幾人的好奇心,跟動物園圍觀猴子一樣擁過來。
莊傑隔老遠就叫嚷着:“你倆幹嘛呢?咋面對面坐着,這是在運功還是相親啊?”
“……”
陸京浔閑适地用手支着腦袋,輕擡了下高挺的眉骨,示意道:“看人耍戲法呢。”
“……”王兆诩一臉郁悶地瞅陸京浔一眼,卻又不敢反擊。
他靜默兩秒,做了個撸袖子的動作,氣沉丹田地起了個範兒:“算了,我還是用行動來征服你們吧。”
趙淼用一種看智障的眼神看着他:“別哔哔了,要耍就趕緊耍。”
王兆诩在褲腿上擦去手上滲出來的薄汗,正襟危坐:“行,今天!就讓你們看看!我王兆诩是怎麽耍帥的!”
……
半分鐘後,王兆诩慘叫一聲,狼狽地捂住被鐵片刮出血的手指,嗷嗷痛哭:“我靠我靠,這拉環咋還攻擊人呢?”
“……”
幾人原本還被他志在必得自信滿滿的陳詞唬得一愣一愣的,都以為他真能單手開雪碧,現在事态卻猛然一反轉,喜劇效果拉得滿滿當當。
像是被人點了笑穴,莊傑拍着桌子笑出聲,捂着肚子前仰後合:“哈哈哈,媽呀,笑吐我了。”
趙淼嘴裏一口雪碧噴了出去,差點沒被嗆死。
陸京浔也樂不可支,手指抵在清隽眉心,笑得肩膀一顫一顫的,胸腔裏發出一陣被逗笑後愉悅的顫動。
站在他旁邊的邬荔悄悄抿住彎起的紅潤唇瓣,才勉強控制住快要溢出來的笑音。
“你們……!”
王兆诩惱怒地控訴道:“不同情我就算了,一個個的還咧着嘴嘲笑我。”
他舉着往外冒血的手指,哭喪着臉:“話說,我這要不要打破傷風啊?”
陸京浔笑夠了,放下扶額的手,叩了叩罐子:“這拉環又沒生鏽,不至于打破傷風。”
“而且,”他好笑地看一眼王兆诩,挑起嘴角:“你這點傷口,我怕還沒到醫院就直接自動愈合了好嗎?”
“……”
“就是。”趙淼附和道:“王兆诩,你就一事兒逼。要不是你不自量力地想要單手開易拉罐,你那手也不會被刮傷,你就是自食惡果。”
被圍着嘲笑,王兆诩很受傷。
氣抖冷。
他剛想哀嘆一聲“世道炎涼人心不古”,一截纖細盈白的皓腕就朝他伸了過來。
在幾人調侃王兆诩的間隙,邬荔默不作聲地t走回位置上。
她翻出書包,從裏面拿了個備用的創可貼,朝王兆诩遞過去:“剛好我備了一個創可貼,你趕緊止止血吧。”
像是看見了救星,王兆诩激動得快要哭成個淚人:“果然人間尚有真情在!”
“……”
涕泗橫流地感概完,王兆诩低頭。
他定睛一看邬荔遞過來的創可貼,嘴角卻抽搐了下:“這……怎麽那麽粉嫩?”
邬荔遞給王兆诩的是一個印滿了hello kitty圖案的創可貼,顏色是很少女的粉嫩,不論是樣式還是圖案,都透露着一股可愛又元氣的感覺。
王兆诩看着手裏的創可貼,突然覺得有些難以下手,他眼巴巴地看着邬荔,厚着臉皮詢問道:“妹妹……你還有其他款式嗎?”
邬荔搖頭:“我就只有這一個。”
王兆诩嘆口氣,剛想認命地拆開,對面的少年卻開了口。
“等會兒。”
陸京浔從校褲口袋裏掏出一個創可貼,沒有花裏胡哨的圖案,樣式是最普通的基本款,他遞到王兆诩眼前,淡聲:“我這裏有一個,你要不要?”
王兆诩喜出望外,點頭如搗蒜:“要要要!”
他如獲至寶般,從陸京浔手裏接過那個創可貼,剛想把左手上的粉色創可貼遞還給邬荔,卻被一只清瘦修長獨屬于少年的手給抽走了。
陸京浔的手很好看,手指細長,腕骨削瘦清勁,淡青色的筋脈微浮其上,時隐時現,蓬勃的力量感與美感兼具。
粉粉嫩嫩的卡通創可貼夾在他那明晰利落的指骨間,不顯娘氣,反而襯得那只手泛着一種類似透潤玉質般的光澤。
幹淨禁欲又漂亮。
讓路過的狗看見了,都得感概一句:粉色不愧為冷白皮證道的一大利器。
在王兆诩一臉懵逼的注視下。
陸京浔面不改色地将那個粉色創可貼收入囊中,才慢條斯理地擡起眼,針對這一出其不意的行為,他言簡意赅地解釋道:
“等價交換。”
王兆诩急着包紮傷口,也沒有多想。
懵了幾秒後,他便十分自然地接受了陸京浔這一“物物交換”的設定,甚至連點異議都沒有提出來:“哦哦,好的。”
旁觀了全程的邬荔:“…………”
邬·被遺忘的·粉色創可貼真正的主人·荔:“???”
-
看着陸京浔把那個與他形象大相徑庭的創可貼放入校褲口袋裏。
邬荔張了張唇,有些欲言又止。
她想要提醒一句:“那個創可貼是她的,即使是按照以物易物的道理,也應該還給她才對。”
但轉念一想,為了一個小小的創可貼費那麽多口舌,這未免顯得過于锱铢必較,不利于同學友愛。
邬荔咬着點唇肉糾結幾秒,索性放棄了。
……算了。
反正就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創可貼,沒了可以再去買過。
她可不想被人誤會成那種小氣吧啦,連個創可貼都要斤斤計較的人。
邬荔把喝了三分之一的雪碧順手放在窗臺上,清新亮眼的綠色的罐子,與窗外的校園景象相映成趣,美好得仿佛加了一層柔焦濾鏡。
她彎着腰,開始從桌肚裏挑選要帶回家複習的課本和資料。
無人注意的間隙,陸京浔往邬荔的方向看一眼。
鬼使神差地,他伸手,将那個粉色的創可貼往校褲口袋深處推了推。
……
王兆诩将創可貼貼在他那被鐵片刮了一道血痕的手指上,滿意地欣賞了下,才擡起頭。
他想起什麽,好奇地瞧着垂眼正在玩手機的陸京浔:“對了哥們,你怎麽口袋裏還随身攜帶創可貼啊,你經常受傷嗎?”
陸京浔頭也沒擡,“不是,給別人準備的。”
王兆诩愈發好奇:“誰啊?”
“和一群熱血方剛的男生打球踢球,難免磕磕碰碰。”陸京浔說:“我給他們準備的,今天剛好揣了一個在口袋。”
聞言,王兆诩豎起大拇指,肅然起敬道:“那你可真貼心,這點小事都能關切到別人身上。”
“我可沒那麽高風亮節。”陸京浔意興闌珊地劃拉着手機,徑直否認了:“我主要考慮的是,萬一他們受傷的血蹭我衣服上了,難洗。”
“……”
王兆诩眉毛一豎,頓時不高興了:“怎麽回事啊兄弟,你咋那麽不經誇呢,你這樣子很容易讓我下不來臺啊。”
陸京浔沒所謂地笑了下:“我這叫實事求是。”
“……”王兆诩趁機順杆子往上爬:“得,就憑你這股實誠勁兒,你這個兄弟我交定了,以後你就是我大哥。”
陸京浔沒搭腔,像是懶得理他這突然的抽風。
王兆诩卻興致盎然,撅着屁股把胳膊肘怼在桌面上,樂呵呵地撺掇着:“來握個手嘛,就當是個儀式,彰顯着我們以後就是穿一條褲子的兄弟了。”
想跟陸京浔做兄弟的男生有很多,但像王兆诩這般奇葩的,真是前無古人,甚至讓人覺得後無來者。
“你有毒吧。”陸京浔觑他一眼,看着王兆诩那搖晃着的手,語氣嘲弄:“幼稚死了。”
嘴上雖然譏刺着,但最後還是伸出手,嫌棄地跟他碰了碰。
-
放假前黎城的氣溫還居高不下,熱得不像是秋天該有的溫度。
但十月剛到,就兜頭下了幾場瓢潑大雨,将粘膩悶燥的熱意沖刷幹淨,連綿不絕的雨水挾來簌簌涼意。
國慶假期,駱雲廷和淩月淑也忙完工作回來了。
但假還沒放兩天,他們就經熟人介紹接了個私單,提前結束了假期。
駱雲廷之前答應過放假就帶駱卓出去玩,這次卻再次爽了約。
于是那天,駱卓鬧着脾氣,把自己關在房間沒理人,只餘邬荔送兩人到樓棟門口。
臨別前,駱雲廷滿臉歉意地對邬荔說:“荔荔,叔叔拜托你件事。你這幾天要是有空的話,能不能代替叔叔履行一下那未盡的約定,帶駱卓多出去轉轉?”
邬荔剛想說“其實駱卓他并不是想出去玩,只是想讓你多陪陪他”,但淩月淑就匆匆替她應下了:“多大點事,當然沒問題,荔荔你和小卓好好玩哈。”
也不等邬荔發表意見,她催促道:“車子到了,我們得出發了。”
“……”
邬荔站在原地,看着兩人拖着行李步履匆匆的模樣,緩慢地眨了眨眼。
其實,她的心底大抵已經清楚淩月淑為什麽會想和駱雲廷在一起。
兩人的性情和志向皆相投,同樣都很有事業心。
只是,不同于淩月淑那種全然的精致利己主義,有些時候,駱雲廷還是會把兒子放在很重要的位置上。
黎城下了三天三夜的雨,終于在假期第四天,歇停了。
一場秋雨一場寒,邬荔從衣櫃裏翻出外套,換下了原先的短袖短褲。
氣溫驟降,加上又是下雨天,是個非常适合睡眠的日子。
邬荔睡了個懶覺,悠悠轉醒後,也沒着急起床,躺在床上刷了會兒手機。一打開Q.Q,她就刷到了王兆诩的動态——
自诩人間第一流:【同志們,現在正值祖國母親大壽期間,我王兆诩!在此表示,決意不寫洋文一個,誓死捍衛國家尊嚴!】
下面的配圖是放假發的三張英語卷子和兩本英語練習冊,白花花一片,一點筆跡也沒有,看起來比他的臉還幹淨。
邬荔知道這人是不想寫作業,所以找了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本該一笑置之,但身為英語課代表的強烈責任感驅使着她,想了想,還是評論了一條:
【你的出發點是很不錯的,但還是建議不要出發哦,因為你的名字不會因為這一舉動而彪炳史冊,卻會因此出現在我的便利貼上。OvO】
學生時代,課代表的便利貼,就相當于閻王爺手裏的生死簿。
要論學生時期有哪些令人害怕的事情,“被班主任請去辦公室喝茶”這一條必定榜上有名。打蛇打七寸,邬荔這一回複命中要害。
評論完,邬荔也沒再刷其他動态,在被窩裏跟懶蟲殊死搏鬥了一番,才掙紮着起床,進了浴室洗漱。
洗漱完,她想起駱雲廷的囑托,走到駱卓房門外,拍了拍門。
一開始沒人應,她就耐着性子繼續敲着,每隔半分鐘敲三下,極其有節奏。
過了兩分鐘,頭發亂蓬得像個鳥窩的少年終于開了門。
駱卓身上的起床氣很明顯,依舊是滿臉不耐煩,語氣很沖:“有事?”
邬荔開門見山地問:“你想出去玩嗎?”
“……”似乎是懷疑自己聽錯了,駱卓用手掏了掏耳朵,擰着眉毛:“什麽玩意兒?”
邬荔好脾氣地重t複一遍:“你想要出去玩嗎?跟我一起出去。”
“不去。”駱卓不假思索就拒絕了。
也不知道他是不想出去玩,還是不想和邬荔一起出去玩。
“行,”邬荔也不強求,輕描淡寫地說:“反正我也是受駱叔叔所托,你不想去就算了。”
駱卓狐疑:“我爸?”
邬荔:“嗯。”
一番問答後,駱卓暫時陷入愣怔的情緒當中。邬荔看他一眼,覺得自己的任務已經完成了,轉身就要走。
駱卓看着她潇灑離去的背影,暫時從思緒中掙脫開來。
鬼迷心竅的,他沒來得及多想,就沖着邬荔的背影揚聲喊:“喂——”
邬荔腳步稍頓,偏頭看他:“你還有什麽事嗎?”
駱卓猶豫一瞬,像是在掙紮着什麽。
但沒過多久,他就拽裏拽氣地将雙手環在胸前,很不理解地問邬荔:“既然是我爸囑咐你的,你就這麽……敷衍地問一句?”
邬荔覺得駱卓這人腦回路實在有些奇怪,靜默地看他片刻,很配合地反問道:“行,那我再問一遍,你想跟我出去玩嗎?”
駱卓再次想也沒想就拒絕了,斬釘截鐵地:“不去。”
“那不就得了。”邬荔臉上沒有毫厘被人屢次拒絕的難過,反而無所謂地說:“反正你都鐵了心不想去,我何必自找沒趣,與其跟你在這裏磨半天沒結果,還不如讓我去寺廟打坐呢。”
這樣直白又紮心的話,讓一向不可一世的駱小少爺很受打擊。
駱卓臉上出現個不可置信的表情,語調揚高:“你幾個意思啊?什麽叫還不如去寺廟打坐???”
“……”看着駱卓眉宇擰得像個中國結,一副“你他媽不給我說清楚就別想走”的表情。
邬荔眨了眨眼:“就字面意思呀。”
“因為打坐起碼還能洗滌我心靈,讓我靈魂升華,而跟你在這磨着,”她瞅一眼駱卓,無視少年眼裏跳躍着的一簇火花,毫不留情面且略顯嫌棄地說出事實:“就只會浪費我時間,沒有絲毫用處。”
“……”
解釋完,邬荔便無事一身輕地離開了。
徒留血壓飙升一百二的駱卓站在原地,差點一口氣沒提起來。
氣得差點背過去。
-
午飯過後,邬荔舒舒服服地睡了個午覺。
醒來的時候,她看了眼窗外的景象,今天黎城放晴,氣溫也稍顯回暖,很适合出去閑逛。
剛好冰箱裏的囤貨所剩無幾,她便想着出門采購點食材回來。
邬荔換了身衣服,将鑰匙揣進口袋裏,就行裝簡便地出了門。
等她從小區附近的一家超市采購出來,手裏費勁地提溜了一個鼓鼓囊囊的塑料袋,重得她沒走幾步路,額角就滲了幾滴細汗。
途中路過一家奶茶店,邬荔駐足了下,店裏的空調冷氣跟不要錢似的撲簌簌地往外冒。她舔了舔幹燥的唇,決定進去買一杯飲料,來解救一下她那快要冒煙的嗓子。
“歡迎光臨,請問需要喝點什麽?”
一進去,店員小姐姐溫柔甜美的嗓音便響了起來。
邬荔在亮屏菜單前掃了幾眼,便決定了想要喝的種類。
等單的人不算多,邬荔逡巡了店面一圈,便站在一旁,刷着手機等待奶茶制作完成。
她百無聊賴地打開Q.Q,發現關閉了消息通知的動态那欄多了兩個紅點,界面隐約顯示着一個熟悉的動漫頭像,邬荔一愣,點了進去。
甫一點進去,就發現陸京浔給她那條回複王兆诩的評論點了個贊。
而另外一個紅點則來自于王兆诩的評論:
自诩人間第一流:【千萬不要把我記便利貼上啊妹妹!我知道錯了!求放過ORZ】
王兆诩這個回複,邬荔并不覺得意外。
但陸京浔給她的評論點贊一事,卻顯得分外稀奇。
因為陸京浔看起來就不像那種熱衷給人點贊評論的人,雖然他性情并不高冷疏離,但帥哥的逼格擺在那裏,注定他不會在網上四處留痕。
邬荔對此疑惑不解。
正想着是不是陸京浔沖浪手滑不小心給她點了個贊時,奶茶店門口懸挂的風鈴叮鈴鈴地搖擺,發出一陣清脆又悅耳的響動。
應該是有顧客進來,店員小姐姐聲音再度響起,但不知為何,邬荔餘光瞥見她臉上的标志性笑容加深了一些。
邬荔沒轉頭去看。
過了幾秒,她感覺一道颀長高大的身影站在了旁邊,陰影覆蓋在她頭頂和後頸。
明明對方并未開口,邬荔心頭卻升騰起一種莫名的熟悉感。
她擡起眼,而後,撞入了陸京浔的視線當中。
窗外的金燦燦的光線灑進來,籠在少年那清峻冷白的臉龐上,挺鼻薄唇,眼眸黑亮烏湛,幹淨得宛如潮濕的雨天後的第一縷陽光。
抽象的少年感,在他身上體現得淋漓盡致。
兩人距離極近,以至于陸京浔臉上那細小的絨毛都無處遁形。
對于這人的顏值,邬荔還是很心悅誠服的。
她想,就算趙淼那個外貌協會再擴招上千人,那級草的頭銜都還會花落陸京浔的腦袋上。雖然審美是主觀的,但他的五官身材氣質卻是實打實的挑不出毛病。
實在是沒想到自己腦海裏剛思考的對象,下一秒就大變活人般,出現在自己面前。
邬荔一時沒反應過來,呆愣愣地看着他。
對視持續了好幾秒。
直到少年朝她輕挑了下眉梢,吊着唇角慢悠悠地開口:“不是吧同桌,你這樣用一副見到外星人的表情看着我,讓我覺得有點害怕欸。”
“……”
聽到這滿含調侃的聲音,腦子一瞬短路的邬荔這才反應過來,她垂眼,收斂了下略顯失控的表情管理。
迅速拾掇好表情,她擡起頭,無視那句調侃,若無其事地跟陸京浔打了個招呼:“好巧啊,你也來買奶茶嗎?”
但話一出口,邬荔就後悔了,臉熱了一瞬,想要抽打自己鈍拙的嘴。
這什麽笨蛋問題啊,跟問來修空調的師傅是做什麽工作一樣。
但這次,陸京浔似乎察覺到了她的窘迫,沒再逗弄打趣,點了點頭:“嗯,出來逛逛,想着許久沒有喝奶茶了,就随便進來買一杯。”
邬荔不再耽誤他:“那你點吧。”
“行。”陸京浔雙手懶散地抄着兜,視線在菜單上來回掃視了幾圈,選擇困難症作祟下,他半晌都沒做出選擇。
看出他的游移不定,邬荔糾結兩秒,還是主動釋放善意地提議道:“我覺得它家的新品芝士莓莓不錯,你要是實在不知道喝什麽的話,不妨可以試試看。”
順着她的建議,陸京浔将目光定格在名為“芝士莓莓”的奶茶的圖案上。
“看起來是還不錯,但是……”他肯定着,下一秒卻話鋒一轉:“我不太敢喝。”
聞言,邬荔猜測道:“你這是對芝士過敏嗎?”
陸京浔否認道:“不是。”
邬荔覺得納悶:“那為什麽不敢喝?”
陸京浔偏頭看她,眉梢輕輕一揚:“這不是過幾天要考試了嗎?”
邬荔還是沒明白過來:“可這和奶茶有什麽關聯嗎?”
“芝士莓莓,你不覺得聽起來很像知識沒沒嗎?”
陸京浔勾了勾唇角,嗓音自然得像是在陳述一個科學驗證過後的事實:“我怕喝了它——”
“腦袋裏的知識會沒有了。”
邬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