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第十七章

空氣靜默片刻。

大腦宕機了一樣, 駱卓慢很多拍地回神過來,腦海裏過了一遍他自己剛才說過的話。

——“我他媽就是個垃圾!就喜歡吃垃圾食品!”

靠、

我靠。

靠靠靠!

他這什麽破嘴啊,現在把它回爐重造還來得及嗎?!

怒火攻心下,駱卓又被嘴裏的辣條一噎, 辣油直往氣管裏蹿。

被那辛辣油膩的感覺一嗆, 他頓時咳得地崩山摧壯士死,然後天梯石棧相鈎連。

駱卓狼狽地躬着腰, 掐着脖子猛咳, 咳得驚天動地, 面紅脖子粗。

還是邬荔率先反應過來, 給他倒了一杯白開水,遞了過去:“快喝點水,緩沖一下。”

實在是難受,駱卓也顧不得犟嘴了, 忙不疊接過來,一飲而盡。

咕嚕嚕喝完後,雖然還殘留着點喇嗓子的難受感覺, 但他基本已經緩過來了。

駱卓用手背抹了把嘴唇上的水漬, 掌心緊繃地捏着那個玻璃杯, 耷拉着腦袋眼皮蔫巴巴地垂落,像是出了神一樣, 眼睛直愣愣地盯着客廳的瓷磚地板。

問他為什麽不擡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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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問,問就是男人面子大于天,丢臉丢到姥姥家的卓哥已經心如死灰。

邬荔其實有點想笑,但她看着駱卓一副哀莫大于心死的難看表情, 知道場合不對,也不宜雪上加霜。

她憋住笑意, 若無其事地将視線從駱卓身上挪開,跟其他人打着招呼:“那你們慢慢吃,我先上樓寫假期作業去了。”

像是被重新啓動了發條般,幾個呆若木雞的少年們這才反應過來。

他們瞠目咋舌的僵滞臉色一收,表情燦爛,七嘴八舌地回應着邬荔,嗓音朗朗:“好的姐姐,你去忙吧。”

“對對對,作業要緊。”

邬荔揮手:“那我上去了,你們玩得開心。”

餘光瞥見邬荔消失在樓梯拐角,駱卓眼皮動了動。

他猛地擡起眼,眼神像一把開了刃的冷劍,寒意唰地掃過身旁偷笑的少年們,語氣也涼飕飕地:“……很好笑嗎?”

“……”

刺猬頭憋住笑,用力過猛導致嘴角抽搐了兩下,他剛想說“沒,卓哥我們沒笑”,但一開口,笑意就控制不住地從嗓子眼裏飄了出來:“哈、哈哈哈……”

駱卓氣息都不順了。

他惱羞成怒地抄起沙發上的抱枕,兇神惡煞地就往那人嘴巴上捂,“笑屁啊笑!”

刺猬頭閃躲不及,被捂住嘴巴,只能含含糊糊地喊着:“我錯了啊哥。唔——救命啊……”

“下次再敢笑話我。”駱卓惡狠狠地威脅道:“我他媽就把襪子脫下來塞你嘴裏。”

其餘人躲過一劫,樂不可支地捶着沙發,還看熱鬧不嫌事大地建議道:“這個我同意!卓哥,兄弟們的襪子也都可以無私貢獻出來啊。”

被壓在抱枕下無力掙紮的刺猬頭:“……”

只有他一個人受傷的世界達成了,是吧?

-

邬荔走回房間,坐在書桌前。

房子隔音效果并不好,關着門,她也時不時會聽見下面嬉鬧歡快聲音。像是悶沉了許久的陳池深潭汩汩注入了一泓活水,沸騰熱烈——

“你們看到了吧。”駱卓氣得快要吐血,“我和她就是八字不合。”

“那也不能怪漂亮姐姐啊。卓哥,你就沒發現是你自己不給力嗎?”男生笑個沒停:“我還是頭一回,聽一個人罵自己是垃圾的哈哈哈。”

“閉嘴!”駱卓氣地直拍桌子:“信不信我現在把你扔樓下垃圾桶裏面去?”

剩下人搭腔:“現在流行垃圾分類,那要把他扔垃圾桶,是分類幹垃圾還是濕垃圾啊?”

刺猬頭舉手搶答:“有害垃圾吧。”

“哈哈哈哈,神特麽有害垃圾。”

幾人嘻嘻哈哈地笑成一團,好不熱鬧。

……

邬荔翻開擱置在桌上的練習冊,雪白的書頁攤開在桌面上。

她拿起一根黑色中性筆,在題幹下面劃拉了幾道細線,腦海裏卻沒讀進去幾個字。

倒也不是因為這些小屁孩吵到了她。

只是隐約聽着樓下那鬧騰的動靜,笑聲鑽進她耳洞裏,讓邬荔不受控制地聯想以及對比起她自己的處境來,使得心緒不由自主地跑偏。

說實話,她還挺羨慕駱卓的。

雖然沒心沒肺又中二了些,但他确實活得潇灑快樂,有一群朋友陪着瘋玩鬧騰,什麽也不需要顧慮。

随心所欲的模樣,是邬荔最心向往之的。

邬荔性情偏慢熱內斂,雖不至于離群索居,但這些年來确實也沒什麽交心的好朋友。

自從父母離婚,她被判給淩月淑後,這些年就一直跟着身為室內設計師的母親在各大城市輾轉。短短五年下來,邬荔一共轉了三次學,與人深交的想法,總是斷送在瞻前顧後與距離的阻隔上。

加上的同學幾乎都已經躺列。

居住在不同的城市,日常節奏不合拍,沒有共同話題,連聊天的話頭都不知從何而起。

邬荔細密的眼睫垂落,投落下來一層薄薄的陰翳,掩蓋了眼眸裏的低落情緒,清瘦纖細的指腹捏着筆殼挪動了兩下。

她提筆在空白的數學練習冊上寫下一個字。

解:

許久後。

房間裏拂過一聲低不可聞的嘆息聲,淺淺地回蕩在空曠的房間裏,淡到不可捕捉。

數學題目再難,但終歸會有解法,甚至有許多種。

可她的生活,卻始終困在靜止的僵局裏,似乎是無解的。

-

寫完數學作業,中場休息時間,邬荔下樓到客廳倒了杯水。

彼時,駱卓和他那一衆小弟們早沒了蹤影,也不知道去哪裏瘋玩了。

在客廳逗留了會兒,端着玻璃水杯上樓,沒了那些小麻雀們的叽叽喳喳聲,邬荔又嫌屋裏過于安靜了些。

她将水杯放到左上角,從抽屜裏拿出那個在無數冷清孤寂的時間裏陪伴着她的MP4。白色的耳機線繞着手指穿過,在皮膚表層留下一串冰涼的觸感。

選了首節奏明快的音樂,邬荔将MP4放在一旁。

氛圍組就位,她也沒頭鐵地去跟死對頭數學題較勁了,選了一門得心應手的學科作業來寫。

因為題目簡單,沒幾分鐘她就解決了一面。

邬荔愉快地晃了晃搭在椅子上的一雙細腿,原本低落的心情一掃而空。

她向來情緒調節能力強,來的快去的也快,總之不會讓自己一直沉湎在不良情緒當中。

只可惜的是,根據矛盾着的對立面之間具有相互貫通性的哲學原理,樂極就容易生悲。

邬荔晃着晃着,一不小心幅度過大,膝蓋骨就撞上了前邊的桌子邊。

骨骼與硬板碰撞,“咚”地一聲清脆響聲。

……

“咚”地一聲清脆響聲,魔術塑料塊砸落在锃光瓦亮的瓷磚地板上。

陸京浔坐在印着幾何圖形的地毯上,兩條長腿懶散随意地支棱着,五顏六色的樂高積木摞成小山堆在他面前。

手機語音消息傳出來:“浔哥,出來打球不?就市中心體育館那,我們去跟附近的學生打個随機賽呗。”

探着半邊身子撈回那個飛出去的積木塊,陸京浔按下語音鍵,發了條消息過去,言簡意赅道:“不去打球了,手受傷了,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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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怎麽會受傷,前幾天你不是沒和我們一起出去打球嗎?”

“我自己一個人出去打了。”

“一個人?你光投籃去了嗎?”

“嗯。”

“那得多無聊啊。不過話說,浔哥投籃狀況如何?就投進籃筐的準率。”

“沒數,大概一分鐘二十個左右。”

那人差點被口水嗆死:“準頭那麽高,速度那麽快,你這是趕時間呢?”

陸京浔将兩塊積木銜接好,清瘦掌骨按在凸起的顆粒上,嗓音低淡:“心情不好,發洩一下而已。

每個人都有各自獨特的情緒宣洩方式,陸京浔獨鐘愛于通過運動來排解不虞,讓身體釋放內啡肽,既消耗能量,又能纾發躁意。

只是那天的度沒能把握好,一不小心過了火,把手給扭傷了。

結束聊天,陸京浔放下手機,眼睫懶淡地垂落,修瘦手指往積木堆裏摸索兩下。

“……”他的指尖一頓,觸感不對勁。

陸京浔往手邊一看,發現是一根棒棒糖,荔枝味的,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放進零件堆裏去了。

可能是上次把髒衣服放洗衣婁裏時,随手把口袋裏的東西放儲物箱裏的吧。

盯着看了幾秒,他撈進掌心裏,幹淨指腹捏着那根白色棍兒轉了幾圈,心裏暗忖着:

荔枝味的,應該不會很甜吧。

試一試。

左右看了下,陸京浔找到拆封處,動作利落順暢地将包裝紙扒了下來。

猶豫了會兒,他将糖塞進嘴巴裏。

試探着着用味蕾感受了下。下一秒,陸京浔松了口氣。

還好,不是很甜。

他叼着那根棒棒糖,嘴邊腮幫子鼓鼓的,流暢清隽的臉部線條被頂出一個形似倉鼠的弧度。

盤着腿,手上動作沒停,他大腦放空着,繼續搗鼓着積木塊。玩得手熟了,陸京浔幾乎不用看說明書,所謂方鑿圓枘,合宜得之。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一整套城市系列的樂高順利搭建完成。

手上一空,陸京浔叼着白色紙棍兒欣賞了幾秒,“咔嘣”嚼碎了嘴裏殘存的糖沫,和口腔內最後一點甜味溫存着。

也不知道是積木還是糖果治愈了他,陸京浔心情莫名就好了不少。

他拿起手機看拼圖用時的時候,手機Q.Q正好彈出消息窗口,沉吟幾秒,點進去。

将消息列表往下劃拉幾下,陸京浔精準地找到那個頭像很好辨認的聯系人。一顆圓溜溜的Q版荔枝,發了條消息過去。

……

邬荔輕“嘶”了一聲,那塊被磕到的膝蓋骨,痛感像是被石塊擲中的湖上漣漪,一圈圈蔓延開來。

她疼得倒吸了一口涼氣,剛想伸手在受傷的那塊地方揉一揉,右手邊的手機忽地亮起,界面顯示有消息進來。

怕是有什麽重要消息,邬荔只好用左手揉着右膝蓋,探手去夠手機。

解鎖手機,順着通知界面點進去,她第一眼就瞄到了聯系人——

陸京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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