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在聽見陸京浔那句問話後, 邬荔眉心猛地跳了跳,心裏哀嚎連連——

完了完了,她就不應該多嘴。

當時自己就應該當做什麽也沒發現,什麽也不知道。真不知道她那時候為什麽要出聲, 瞎摻和個什麽勁兒啊。

現在好了, 直接給舞到當事人面前去了。以陸京浔那混不吝又不着調的性子,等會兒, 她大概率會被當衆淩遲一番。

不行, 不能坐以待斃。

邬荔傾腸倒腹思考着對策:她要不現在拿根針沖過去把幾人嘴巴縫上?

還是将陸京浔單拎着出來揍一頓, 并且威脅他說“年輕人, 有些不該過問的事情你最好不要問”?

救命啊!

這都什麽殺敵一千自損八百的愚蠢至極又缺心眼的主意!

就差在她腦門上蓋個鋼戳,印刻“欲蓋彌彰”“不打自招”幾個大字了。

邬荔緊張得吞咽了口唾沫,她感覺自己手心都冒出來一層細密的汗,下意識收緊了指節。

下一秒, 塑料瓶咔嚓的響動聲喚回了她的理智。

對哦,自己手裏還拿着一瓶礦泉水。

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原先她還在猶豫要不要送過去, 為今之計, 只好硬着頭皮上了。

邬荔深吸一口氣, 感覺自己就像一個铤而走險的亡命狂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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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裏一慌,差點同手同腳地走了過去。

那頭。

陸京浔問完話後, 就用審視的眼神盯着幾個人,一雙眼眸深深沉沉,想是要将人盯出花來。

心裏也琢磨着,到底誰那麽懂他?竟然連個唇語都能準确得讀出來。怕不是他們和自己待久了, 真成為自個肚子裏的蛔蟲了?

幾個男生都被陸京浔那意味不明的眼神盯得怵得緊。

想着“傻狗”這事兒真假的确都沒驗證,又回憶起他們剛才興奮過頭在老虎嘴上拔毛的行徑, 更是慌得一批,也就沒人搶着開口。

沉默半晌,高宵秉持着“他們也是被人誤導,浔哥不會跟女孩子置氣”的想法,張了張嘴,他正打算把邬荔供出來。

卻見一個嬌小的身形從人群中擠進來,像顆小導彈似的蹿到陸京浔面前,沒有半刻停留,就伸出一截白嫩的指尖扯了扯少年的衣擺。

陸京浔也被眼前場景驚得發怔。

他都沒反應過來,眼前的少女就跟個旋風小陀螺一樣跑到了自己面前,還二話不說拉住了他的衣擺。

要不是清楚自己從不沾花惹草,加上跟邬荔熟悉,陸京浔都快懷疑是不是什麽時候在外欠了一筆風流債,還是拍拍屁股就走的那種。導致人臉面也顧不及了,只想着當衆把他揪住不放他走。

陸京浔垂睫,視線定格在揪住自己衣角的那兩根纖細手指上。他能清晰地感受到手指的主人有些緊張,力道沒把握好,瑩潤的指甲蓋都泛白。

沉默須臾,他也沒把小姑娘的手拍開。

只是稍稍彎腰,和邬荔平視着,溫聲詢問:“怎麽了?”

突然湊近的距離。

淡淡的汗味,夾雜着清冽的荷爾蒙氣息,在她鼻周擴散。

邬荔呼吸一滞,心髒在胸腔裏鼓噪喧騰,存在感空前強烈。

她感覺自己的腦子像是被燒得短路了,全然沒了冷靜思考的能力。

約莫過了有一個世紀那麽長。

她擡手将水遞過去,艱難地找回自己的聲音:“沒事,就想請你這個冠軍喝瓶水。”

理智回籠,她又忙不疊補充了一句:“就當是上次你給我一罐橡皮擦的回禮。”

投之以木桃,報之以瓊瑤。

這是邬荔最初的想法,只是原本還有些游移不定,而後面被形勢所迫,不得不這麽做了。

陸京浔遲遲沒有伸手接。

邬荔有些拿不準他的态度,但也覺得自己這行為落在不明情況的旁人眼裏,就挺突然的,還帶着點說不清道不明的暧昧。

不過都鼓起勇氣當着那麽多人面來送水了,就不能半途而廢。

她不解地擡起眼,又将水往陸京浔面前遞了遞。

少年望着那锲而不舍地舉在自己眼前的水,心裏暗暗唾棄自己:

陸京浔,你拿什麽喬啊。

人家女孩子都那麽大大方方給你送水了,你還矯情個什麽勁兒啊。

就當邬荔硬着頭皮想着再次說些什麽的時候,陸京浔伸出手,神色坦然地從她手裏将那瓶水接過去。

拎着瓶子轉了轉,看着上面“百歲山”的商标,少年唇角忽地一彎,嗓音揶揄:“夠大方啊同桌,給我送的竟然還是水中貴族呢。”

成功将人注意力轉移,邬荔松了口氣。

緊繃的神經松弛下來的時候,她說話也沒啥顧忌了,甚至有心情跟人開玩笑,順着他的調侃溫溫吞吞地解釋:“還好吧。”

“畢竟我也當了那麽半天的民國大小姐,送的水,起碼得對得起自己的身份和逼格吧。”

陸京浔:“……”

-

這件事最後還是被邬荔圓滿解決了。

趁着陸京浔被叫走去領獎的空隙,她又像是一趟飓風般迅速卷到高宵幾個男生旁邊。

站定後,邬荔舉起爪子雙手合十,分外标準的求饒姿态,語氣惶急:“同學,其實傻狗那兩個字是我随口胡謅的,真的很抱歉。”

高宵幾人呆愣愣地看着她,語氣遲疑:“……随口胡謅的?”

“對啊。”邬荔故作鎮定,眨巴兩下眸子,卷翹得像把小刷子的睫羽撲閃撲閃直往人心上撓,合理地利用着她長相的優勢,聲音也細細軟軟:“當時就想着跟你們開個玩笑才說出那倆個字的,沒有別的想法,希望你們不要放心上t。”

幾個大男生都很吃軟妹的長相,配上邬荔那誠懇的語氣和無辜的小眼神,哪怕知道被戲耍了,他們卻什麽氣和怒火都提不上來。

猶豫了兩秒,一點骨氣和底線也沒有,迷瞪瞪地就點了頭。

末了,他們還信誓旦旦地拍着胸脯跟邬荔打着包票:“放心,我們會把這事縫肚子裏,絕不會跟浔哥提起一個字。”

将心頭大患消滅掉,邬荔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沒辦法,相較于後續可能會被人追着調侃這倆字的糟糕處境,她寧願掰扯一個善意的謊言來粉飾太平。

人總是需要權衡利弊得失的,不可能一條路走到黑。

邬荔站在原地,花了幾分鐘去平複那難得扯慌後虛得不行的情緒。

感受到已經恢複如常的心跳頻率,她剛想折回班上後勤處。

一轉頭,卻發現趙淼正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看。

“……”

邬荔穩住聲線,佯裝若無其事:“淼淼,你有什麽事嗎?”

趙淼“啊”了一聲,下意識搖了搖腦袋:“沒事呀。”

但話落的下一秒,她又猛地點了點頭,伸出兩根手指,捏出約莫一厘米的距離:“其實吧,也有那麽一丢丢的事情想問你。”

“……”

看着趙淼那豐富的肢體語言,邬荔啞然失笑:“那,你想問什麽就問吧。”

“就是那啥……”趙淼擠眉弄眼着,“你和陸京浔現在是什麽情況啊?”

“什麽?”邬荔沒聽懂。

“你們剛才那互動,我感覺到有那麽一蒙蒙的不對勁。”趙淼意味不明地笑着:“而且他剛才還收下了你送的水。我之前可聽說他在籃球場打球的時候,有不少女生想給陸京浔送水,他都沒有接。”

剛才邬荔給陸京浔送水的時候,就已經有不少人明裏暗裏注視着兩人的舉動,眼神微妙,甚至竊竊私議起來。

但她覺得問心無愧,便只當沒聽見。

可現在提出疑問的是趙淼,邬荔覺得還是有必要解釋一下。

想了想,她将之前陸京浔跟她借橡皮擦後還了她一罐橡皮擦的事告訴了趙淼:“我收了那罐橡皮擦,就想着送一瓶等價的水還給他。”

至于陸京浔為什麽會收下她的水,邬荔也無從可知。

她只好結合自己的理解耐心地解釋道:“陸京浔會收下我的水,可能也是因為我那水比較貴吧,我買的是我們學校小賣部最貴的純淨水了。

邬荔略略一頓,又面不改色地繼續說:“你也知道他那人平時有些龜毛和挑剔,之前的水不收,或許是普通的水看不上吧。”

趙淼将信将疑,“……這樣子的嗎?”

邬荔想着為了增加可信度,要不再委屈一下陸京浔,稍微再抹黑一下他,只要不讓人誤會他倆有啥不可告人的關系就好。

好在下一秒,趙淼若有所得地“喔”了一聲。

“這事放陸京浔身上好像也說得過去。我看他吃穿用度比常人都精致許多,看起來的确有點挑,就像是一挺難伺候的大少爺。”

“……”

邬荔暗喜,不動聲色地附和着:“我也覺得。”

二次危機解除。

懸在邬荔心頭的那塊巨石終于緩緩落地。

只是感覺,她剛才好像有那麽一點,對不住陸京浔。

-

傍晚時分,一天的校運會即将結束的時候,王兆诩不知道從哪裏借來了一部相機,像條撒歡的野狗一樣四處游蕩着給人拍照。

邬荔不幸被他看上,被死纏爛打着要拍個合照。

邬荔拒絕不了,只好答應下來。

莊傑充當着給兩人拍照的工具人,舉着個四四方方的相機,有模有樣地指揮着兩人:“欸,你們稍微靠近一點呗,中間是隔着一道東非大裂谷嗎站那麽遠。”

“……”

王兆诩極其矯揉造作地地忸怩了一下,詢問過邬荔意見後,便跨了一大步,和她并肩站着。

見狀,莊傑又不滿地嘟囔:“王兆诩,叫你靠近一點,不是讓你像塊狗皮膏藥挨着人家邬荔,懂不懂保持距離啊?!”

王兆诩立馬反駁:“哪有啊,我這明明是正常距離。”

他轉頭,向邬荔确認着:“妹妹,你說是不是?”

邬荔靜默兩秒:“……其實也還好。”

王兆诩正打算用她的話來堵莊傑的嘴,就聽見邬荔又慢吞吞地補充了一句:“也就差點把我撅出去吧。不過幸好我還有些重量,不是輕飄飄的紙片人。”

“……”

王兆诩輕咳一聲,不好意思地摸了摸腦袋,再度調整了一下他和邬荔的距離。

王兆诩比着經典的剪刀手露出一口大白牙。邬荔沒凹造型,雙手自然垂落,目光娴靜地看着鏡頭,臉頰上漾着兩個甜軟的小梨渦。

一切準備就緒,但兩人遲遲不見攝影師按下快門。

疑惑地一擡眼,卻發現莊傑像是看見了什麽好玩的場景,正拼命捂嘴偷樂,肩膀都笑得一聳一聳的。

“大壯,你搞啥幺蛾子呢!”王兆诩快要被氣死了:“能不能認真拍照了?”

這話一出,卻像是接收到某種信號,莊傑徹底放聲大笑:“哈哈哈!王兆诩!你腦袋上方的那只癞.□□跟你好配啊!”

“絕配!頂配!天仙配!”

“……”

兩人扭頭,就發現陸京浔不知何時站在了他們身後。

少年手上抓着一只卡通青蛙形狀的氣球,另外一只手則舉在邬荔的頭頂,十分自然地比了個耶。

對上兩人的視線,陸京浔渾然不覺尴尬,他的唇角帶着似有若無的笑意,有種幼稚的惡趣味得逞的感覺。

他慢條斯理地收回在邬荔腦袋上比剪刀手的幼稚舉動,姿态閑适,懶洋洋地笑着:“我就路過,沒別的意思。”

初秋的傍晚,暄氣初消。

天幕都是燒紅一片,像極了一副中世紀的油畫,色彩濃烈,如火焰,粲然耀眼。

邬荔還維持着扭頭看過去的姿勢,對上了陸京浔的半張側臉。

夕陽餘晖在天邊鋪展開,大片的雲彩被揉進了顏色,霞光錦簇。

少年長身鶴立,細密的睫毛浮着光,一雙清亮的黑眸像是摻了星星進去,泛着細細碎碎的亮芒。

“這哪裏是癞.□□了,明明就是一只青蛙!”

“而且就算是只癞.□□,我跟那醜陋玩意兒有相像之處嗎?”王兆诩臉都綠了,他氣得咬牙切齒,沖上去抱住莊傑脖子就猛地搖晃:“大壯,你他媽給我說清楚,老子明明就長得一表人才!!!”

莊傑掰着他的鐵手,不服輸道:“怎麽就不像了?!”

王兆诩想掐死他:“哪裏像了???”

“就是很像啊!”莊傑不怕死地繼續奚落:“哪裏都像,全身上下每一處都像!”

“……”

那邊吵得不可開交。

而邬荔安靜地站在原地,不知為何,她有些失神地盯着陸京浔看了一會兒。

兩頭的氛圍泾渭分明,像是劃分了兩個截然不同的世界。

直到少年側了側腦袋,她才如夢初醒般收回視線。

睫毛輕顫了下,一顆紊亂跳動的心,被她硬生生按回胸腔裏。

見陸京浔朝她這邊看過去,邬荔伸手指了指那只青蛙,佯裝若無其事地問:“你這氣球,是在運動場入口那邊買的嗎?”

陸京浔垂眼瞧她:“不是。”

邬荔“啊”一聲,“那是在哪裏買的?”

陸京浔耐心地解釋道:“我的意思是沒花錢。”

邬荔又“啊”了一聲,疑惑地問:“可我怎麽記得這氣球要十塊錢一個?”

“那個賣氣球的攤主說我長得帥,就送我一個。說帥哥一律免費送。”陸京浔輕笑一聲,他的模樣生動鮮活,語氣混不吝的:“她說的是實話,我就收下來了。”

“……”

“事實擺着,我總不能昧着良心不接吧。”

“……”

陸京浔難得心血來潮地輸出了一番騷包的容貌顯擺言論,沒成想,聆聽者的注意力一如既往放置在別處。

邬荔點了點腦袋,十分不走心地附和了一下陸京浔的話。她仰着臉,眼眸專注地看着那只憨态可掬的綠色小蛙,忽地有些羨慕:

“那你這臉,還挺值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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