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第三十章

運動會第二天, 上午十點半,高二年級主要的比賽項目就基本已經比完了,還剩下接力賽和集體跳繩兩項團體賽在下午舉行。

離午飯還有一個半小時,王兆诩坐不住, 去體育器材室借了兩幅羽毛球拍, 樂颠颠地跑回來。

他興高采烈地揚了揚手裏的黑色拍袋,揚聲招呼着坐在班級後勤處玩手機的趙淼幾人:“鐵汁們, 一起去打球啊!”

在場的沒一個理他, 像是将他當成了一團人形空氣。

王兆诩也不氣餒, 繞着一圈人轉着, 锲而不舍地試圖以理服人:“別老坐着啊,等會一個個都要罹患痔瘡了!痔瘡欸!十男九痔十女十痔的那個痔瘡欸!”

“……”

趙淼一口珍珠卡在喉嚨眼,捶着胸口費勁巴拉地拍下去。她磨了磨牙,将奶茶吸管從嘴裏抽出來。

深吸一口氣, 強行忍住将人潑得透心涼心飛揚的沖動。

忍了忍,卻實在沒克制住,她咆哮:“王兆诩!!!”

“昂?”王兆诩茫然地扭頭看向她, 轉着手裏的拍子, 表情活像一個傻白甜:“淼姐, 有啥事嗎?”

趙淼面無表情:“沒看見我在喝奶茶?”

王兆诩撓了撓頭:“看到了啊?然後呢?”

“等會我們還得吃飯,你還一個勁兒提痔瘡!”趙淼忍無可忍, 聲音因為憤怒拔高八個度:“你嘴上能不能有個把門的!實在不行我去買把鎖給你鎖上!!!”

“……”

看她氣得臉都漲紅了,王兆诩委屈地扁了扁唇,沒敢回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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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讷了讷,小小聲地跟趙淼說了句對不起, 稍微收斂了些,又厚着臉皮跑去慫恿其他人。“去不去, 別老坐着啊,運動過後吃飯更香。”

在王兆诩的軟磨硬泡下,幾人最後還是紛紛敗下陣來。

莊傑把屁股從凳子上拔起來,十分無語地同意了王兆诩去打羽毛球的提議,“行行行,走吧。真是受不鳥你。”

“嘿啊,是不是特別佩服哥的口才?”

王兆诩摟住莊傑脖子,跟他勾肩搭背地走着,模樣嘚嘚瑟瑟:“就憑哥這本事,哪怕考不上一個好大學,房産銷售冠軍那也是手到擒來。”

“就你,”莊傑不屑地嗤一聲:“頂多去當一個黑中介。”

“……”

雖然被王兆诩氣得不輕,但趙淼也沒小氣吧啦地記仇。她挽着喬曉音,眉開眼笑地伸手招呼着邬荔:

“荔荔,走啊,一起去打羽毛球哇!”

邬荔有些遲疑:“啊,可我不會打羽毛球。”

趙淼:“沒事啊,我們又不是打比賽,就随便玩玩消磨一下時間。”

趙淼搖晃她胳膊:“走嘛走嘛。”

邬荔:“我……”

見邬荔還在猶豫,趙淼朝身旁的喬曉音使了個眼色。

她和喬曉音一人一邊,分站在邬荔身邊。沒等當事人回神,兩個人就拉住了邬荔的胳膊,輕輕一帶,不由分說地牽着人往前跑。

“這是我們的集體活動,荔荔你不能掉隊,必須參與!”

“走喽!”

“王兆诩,莊傑,你倆搞什麽?怎麽不等我們?

倆男生腳步停住,賊無奈地說:“姑奶奶們,我們這不是等了嘛。”

“你們腿太短跟不上,怪我們喽。”

“滾啊!”

熱鬧的校園裏,少年和少女們笑聲回蕩在操場的上空,聲音又清又脆,像極了幾只啾啾喳喳的雀躍鳥兒。無憂無慮,明媚肆意。

引得旁人不由側目,微微豔羨。

-

十分鐘後。

離田徑場幾十米開外的露天羽毛球場。

“我丢,我感覺自己心髒病都快犯了。”

莊傑的表情透着生無可戀,随意轉着手裏握着的球拍細柄,跟站在一旁的人說着話:“剛才我以為邬荔是謙虛,沒想到她是真不會啊。”

另一頭。

邬荔垂睫,纖細的指尖攏在裙狀羽毛上。糾結地調整了幾下球托的位置,她的視線一眨不眨地盯着底部,像是要将它盯出一個洞。

深吸一口氣,她揚起手裏的球拍,對着球的方向,瞄準。

“啪”地一聲,球拍揚了出去,但——

白色的羽毛球像是一只被槍擊中的白鴿,在空中掙紮着顫抖了兩下,而後直直墜落,安詳地掉在了地上。

“……”

莊傑揚起球拍的手一頓,愣怔一瞬後便恢複平靜,表情沒啥意外。

仿佛這件事已經發生過很多遍,他都習慣了。

唉……邬荔悶悶地洩出一口氣。

她的眼皮恹恹地耷拉下來,定定地盯着抓着球拍的那只手看了下,挫敗感席卷了她全身。

自己似乎、

真的、

一點運動天賦都沒有。

連這麽簡單的發球都不會……

回神過來,邬荔忙不疊小跑幾步上前撿起地上的羽毛球,滿臉歉意地跟對面的莊傑他們道了幾聲不好意思。

她抿了抿唇,把球拍遞還給趙淼:“淼淼,你們玩吧,我還是不打了。”

趙淼沒接,安慰道:“沒事啊荔荔,你多練幾遍說不定就能找到手感了。不要覺得不好意思,你就當對面的莊傑和王兆诩是專門來給你陪練的工具人,不用有什麽負擔。”

“算啦淼淼。”邬荔笑了笑:“我都耽誤你們那麽久了,不能因為我一個人影響你們的打球體驗。我等會站旁邊觀摩一下,說不定看着看着我就學會啦,等我學成了再來試一試。”

像是也覺得邬荔的考慮周到,趙淼妥協道:“好吧,那等會兒我再叫你哈。”

邬荔把球拍遞給趙淼,走到一旁的觀衆席。

她坐在一級臺階上,從口袋裏拿出一片手帕紙,擦了擦手心滲出來的一層細密薄汗,才慢吞吞地擡起眼,看着前方已經有來有往的比賽。

白色的羽毛球在空中劃過一道又一道流暢又完美的弧線,她托着下巴看着,漸漸發了呆。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

邬荔忽地感受到後脖頸傳來一陣冰涼的觸感,稍縱即逝。而後是一道高大的身影籠罩,熟悉的清涼氣息淡淡地萦繞。她霍然回神,扭頭往後看過去。

陸京浔站在更高一級的臺階上,居高臨下地瞧着她,手裏拎着兩瓶礦泉水。

其中一瓶正對着她的腦袋後方,往下垂落着。顯然就是剛才那貼在她脖頸上,讓她覺得涼沁沁的罪魁禍首。

見她捂住脖頸一臉懵圈,陸京浔輕笑了一聲。

他收回手,擡腿往下邁一步臺階,敞腿坐在了邬荔旁邊。

“你怎麽來了?”邬荔問。

陸京浔大喇喇地抻直一條腿,另外一條曲着。他擡眼望着前方的戰況,漫不經心地答:“剛才去後勤處沒見到你們,就發消息問了一下王兆t诩,他說你們在這邊打羽毛球,我就過來了。”

邬荔輕“喔”了一聲,沒再說話。

陸京浔看了一會兒,便興致缺缺地收回視線,他狀若好奇地問着身旁的人,口吻随意:“你怎麽不跟她們一起打球?”

孤零零地在這裏坐着,像個小可憐。

邬荔雙手交握,指腹在指甲蓋上輕輕地蹭着,語氣溫吞:“我不會打羽毛球,就連最基礎的發球都不會,總是打不出去。剛才就讓他們陪我耗了很長一段時間了,我不想他們掃興,所以就想着坐一邊看看他們怎麽打。”

邬荔本以為陸京浔會覺得驚訝,畢竟他這種運動達人,可能真的無法理解這種小兒科都不會的人。

出乎意料地,陸京浔什麽也沒有說。

只輕嗯了一聲,仿佛邬荔剛才所說的事情再正常不過。

沉默幾秒,邬荔舔了舔唇,忽地覺得有些口渴。

她看了一眼陸京浔放置在兩人中間的那瓶水,裏面的水滿滿當當,蓋子也嚴絲合縫的,沒有一點喝過的跡象。

躊躇片刻,她還是禮貌地詢問着陸京浔:“我能喝這瓶水嗎?晚點我買過一瓶還你。”

陸京浔看她一眼,果斷拒絕了:“不能。”

“好吧……”雖然有些意外和失望,但邬荔也沒覺得接受不了。畢竟那水是陸京浔買的,那他就有權利決定給不給她。

很快,一場羽毛球雙打賽結束。

場上的四人發現了陸京浔的到來,朝他招了招手。

王兆诩扔下手裏的球拍,抹了一把腦門上的汗,朝陸京浔幹嚎着:“陸哥,有水嗎?給我瓶水喝呗,渴死我了。”

下一秒,邬荔看見陸京浔擡起手,揚手将那瓶水扔了出去。

“……”

-

臨近正午,幾人收拾着場地,将羽毛球和拍子放回袋子裏,把脫下來的外套穿回去。

邬荔安靜地站在一旁,悶不吭聲的,情緒看起來很不高漲。

見狀,收拾完畢的喬曉音扯了扯她的衣擺,關切地問:“荔荔,怎麽了,你怎麽……看起來怏怏不樂的。”

“沒事。”邬荔迅速整理好情緒,彎了下唇,扯了個最合理的理由:“我只是在想月考的事情,想自己能不能有個好成績。”

聞言,喬曉音松口氣,安慰道:“你肯定可以啦,你作業完成得那麽好,每次提問幾乎都能完美回答,感覺班上好幾個老師都很喜歡你。”

邬荔笑了笑,沒再說話。

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不開心。

心情莫名就低落了下來。

一群人往外走。

王兆诩又憑實力惹惱了趙淼,兩人正在挑唇料嘴,氣勢洶洶互不相讓的模樣像是兩只小學雞互啄。莊傑在一旁煽風點火,喬曉音則操碎心地在給他們拉架。

邬荔沒心情去摻和,慢騰騰地走在後面。

她感覺自己後面跟上了一個小尾巴,不用轉頭,也知道那人是誰。

但她,就是不想去理他。

邬荔一直覺得自己脾氣算挺好的那種,只要別人不主動招惹她,她都會一視同仁地笑臉相迎。哪怕先前駱卓各種不待見她,她也只是用言語還擊一下,過一段時間也便忘了。

但自從轉學後,短短一個多月,她統共記了兩次仇。

還是對同一個人。

又走了一段路,邬荔感覺自己那件鵝黃色薄款衛衣的帽子倏地被人扯了一下。

那股力量勾住她的脖子,不重,甚至讓人覺得小心翼翼。

過了兩秒,那股力道松開。

邬荔抿着唇,當做什麽也沒發生,自顧自地往前邁了兩步。

那股力道很快便追了上來,重新輕扯了下她的帽子。像是逗貓似的,在戲耍着她。

因為那瓶水的事,邬荔心裏本就窩着點無明業火。

現在又被當猴一樣耍着,那簇小火苗頓時蹿了上來。像是被逗弄的貓終于忍不住伸出了她的利爪,她氣急敗壞地喊了聲罪魁禍首的名字:“陸京浔!”

可那聲線太過溫軟,毫無威懾力。

就像是“啪叽”一下,在陸京浔臉上蓋下來一雙毛絨絨的肉墊。

邬荔渾然不覺,她繃緊一張瑩白小臉,自認為很兇地質問着眼前的人:“你到底有什麽事情?有話能直說嗎?還有,能不要一直扯我的帽子嗎?”

雖然那語氣毫無震懾力和攻擊性,但陸京浔沒敢再扯她的帽子。

他懶洋洋垂手舉在耳側,像是投了降,表情卻認真:“好,我不扯了,你理我就行。”

“我哪有不……理……”

邬荔下意識就想反駁陸京浔這句話,但又忽地想起前面的狀況,頓時沒了底氣,聲音弱下去,最後徹底消了音。

好吧,剛才她的确有意忽視着陸京浔。

可那也是事出有因,并非無緣無故,畢竟她不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人。

面對眼前的情況,為了不使自己落入下乘,也為了不讓糟糕的情緒再度發酵,邬荔決定先發制人,打算将那件讓她心情down下來的事情攤開來講。

她語氣溫和,克制着情緒:“對,我承認剛才的确是有意不理你,但要不是你刻意針對我在先,我也不會做出這種不禮貌的行為。”

“……我針對你?”陸京浔語氣狐疑。

“難道不是嘛?”邬荔反問道。

她斂了下眼睫,語氣不大痛快,還摻雜些許自己都未察覺的委屈:“我也不知道自己哪裏惹你了,就想跟你借一瓶水喝,又不是不還你。不借我也不是不行,我可以理解為你需要喝,可你下一秒就毫不猶豫地把它給了王兆诩。”

邬荔越說越覺得自己的猜測是對的,也愈發覺得費解,話也不由多了起來:“雖然說我們關系稱不上非常好,但那麽個月相處下來,也勉強算是個朋友吧。”

“所以,”她擡起眼,倔強地看着陸京浔:“我實在想不通,你為什麽要針對我。”

“……”陸京浔啞然失笑。

“我沒想跟你作對。”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邬荔,眸色清潤,模樣誠懇:“這件事我可以解釋。”

“解釋什麽?”

邬荔覺得憋屈,吸了吸鼻子,一股腦地将心裏為陸京浔開脫曾設想過的原因說出來:“跟我說你喜歡王兆诩?所以只想把水留給他喝?”

陸京浔:“?”

陸京浔:“…………”

無言地看着邬荔好一會兒,陸京浔臉上出現了點沒轍的無奈。

像是對待一個鬧脾氣的小孩子,他微微彎腰,和邬荔的目光平視着,這才溫聲解釋着不給她那瓶水的原因:

“沒有不想不給你。但我拿的那瓶水是冰的,你不能喝。”

邬荔怔愣住,全然沒預料到會是這個原因。

因着這角度,陸京浔視線在她臉上掃過,掠過她微微幹燥的唇瓣,忽地想起來什麽。

他默不作聲地伸手,用手背感受了下揣在外套口袋裏那瓶水的溫度。

外層的冰冷沾濕的水霧已然被布料和體溫烘幹,陸京浔的掌心溫熱幹燥,從口袋裏拿出那瓶水,變戲法般遞到邬荔面前:

“給,這瓶水才是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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