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下午的團體賽比完, 所有的比賽項目就已經全部結束。各項賽事計分完畢,高二十八班獲得了第七名的成績。

這個成績說好也不是特別好,壞也稱不上,畢竟年級裏還有體育班和一堆理科班, 男丁單薄的文科零班能取得這個成績, 已經算很不錯了。但這事壞就壞在另外一個文科零班是第六名,就是那麽巧, 以一分之差, 讓水火不容的競争對手騎在了自己臉上。

閉幕式結束後, 一群學生浩浩蕩蕩地轉移陣地, 回歸學習主場。

一直到坐回位置上,邬荔還能聽見王兆诩在義憤填膺激情四射地抱怨:“我總覺得接力賽的時候,裁判給隔壁的文零放水了,不然他們班怎麽可能會跑贏那個理科班。雖然兩個班最後一棒幾乎是同時到達的, 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理科班那個更快些。”

“如果沒有這一有失公允的行為,他們班怎麽可能爬到我們班頭上……”

聽着耳邊像是蒼蠅嗡鳴的絮叨聲, 莊傑忍了他一會兒, 實在沒忍住。

他從書包裏面掏出來個東西, 用力扯開包裝。

而後,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 将那個法式小面包塞進了王兆诩張開的嘴巴裏。

“……”

幾秒後,萬籁俱寂,世界終于安靜下來。

但這并非王兆诩閉上了嘴的效果。

而是因為熊永安走進了教室。

中年男人板着個臉,眉心緊緊皺着, 看起來心情不大好。

那副不茍言笑的面容一映入眼簾,震懾力十足, 一群小雞仔們頃刻t間噤若寒蟬。

卻在這時,邬荔想起來什麽,往旁邊的位置上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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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張椅子空空蕩蕩,也不知道它的主人去了哪裏。

她收回眼,視線又掃過那瓶被自己放在左上角的礦泉水,略略失神,忽地想起來剛才陸京浔将這瓶水遞給她時的場景——

正午時分,粲陽耀眼。少年背光而立,額發削短利落,棱角的鋒芒稍稍被柔光暈潤,眉眼舒展,眼睛幹淨明亮。

“我這人不會刻意針對誰,”陸京浔将水放在她手上,視線稍稍下壓,聲音仿佛輾轉在邬荔耳畔:“特別是、對自己的同桌。”

“……”

等邬荔回神過來的時候,臺上的熊永安已經對運動會的情況總結陳詞完畢,說着另外一件重要的事情:

“經過我們老師這兩天的加班加點,高二年級第一次月考的各科成績現在已經全部出來了,晚點各科老師便會将你們的試卷發下去,大家好好看看那分數是否符合預期,也反省一下這一個月以來有沒有認真學習。”

“雖然年級排名什麽的還沒有正式出來,但我這裏已經有你們大概的成績。”

這話甫一落下,就像是施下了一道休止符。

原本騷動的同學們皆是屏息凝神,一眨不眨地盯着熊永安。

等待着他宣判生死。

“我們班這次考試年級前十只有四個,隔壁班占了六個,說明優生比例還不夠,我希望年級十幾二十幾的同學努把力,争取早日進入前十的賽道。”

邬荔又聽見王兆诩小聲驚呼:“媽呀,怎麽又輸給了隔壁班,熊大這不得郁悶死。”

熊大是班上同學給熊永安取的愛稱。

“其他學科的具體成績我不知道,但單論英語這一科來講,我們班的平均分也沒有超過隔壁班,雖然分數只是零點幾分的差距,”熊永安用眼風掃過底下的一衆學生:“但我對此是很不滿意的。”

“這段時間你們的表現,我都看在眼裏,雖然大部分同學有在認真學習,但還是有部分同學态度不夠端正,自習課睡覺不務正業,以及遲到早……”

熊永安一個“遲到早退”還沒說完整,門口就傳來一道清逸的少年嗓音:“報告——”

熊永安聲音一頓。

空氣像是被撒了凝固劑,徹底停止了流動,氣氛一度陷入詭異當中。

靜默兩秒,王兆诩做出實時reaction,聲音裏滿是擔憂:“我去……這好死不死的,陸哥直接撞熊大槍口上了啊。完了個蛋了,感覺他要被罵得狗血淋頭了。”

陸京浔出現在教室前門,筆直站着,臉上是渾然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的平靜散漫。

邬荔目光落在他身上,也不由為陸京浔捏了一把汗。

熊永安望陸京浔方向瞟一眼,臉上的情緒很淡,讓人看不出真實的喜怒。

就定格了一會兒,也沒說讓他進還是不進,熊永安就将目光收了回來。

落入旁人的眼裏,他這副模樣,顯然是不想理會門口那态度極其不端正的“差生”。

這一冷落與忽視,讓班上同學齊刷刷朝門口的人投去視線,眼底帶着點同情和憐憫。

陸京浔卻不覺得尴尬,懶懶散散地站在門口,态度從容得仿佛站在自家後花園。

不知怎地,熊永安臉色稍霁,他自顧自接續着未完的話茬:“不過這一次,我們班有三個同學取得英語一百四以上的好分數。”

聞言,趙淼開心地拍了拍邬荔的肩膀:“荔荔,我感覺這三個裏頭一定有你一個。”

果不其然,下一秒,熊永安就說出了邬荔和班上學習委員的名字。

而後,他話鋒一轉,語氣變得激昂澎湃:“還有一個同學,他不僅數學是年級單科第一!148分!英語分數也是年級單科第一!147分!!!”

熊永安的故作神秘,給底下的同學留出來充足的猜測空間,像是一滴冷水濺入滾燙的熱油當中,教室頓時炸開鍋,七嘴八舌地讨論起來:

“我的老天爺啊,哪個大佬那麽牛掰?數學和英語那麽變态的學科都考那麽高的分數!”

“不會是學習委員吧?”

“你傻啊,剛才不都說過學習委員名字了嗎?”

就在這時。

跟京劇變臉似的,熊永安面上湧起燦爛的笑,他的腮幫子向太陽穴方位拱起,“啪啪啪”帶頭鼓起了掌,對着門口的方向。

“除此之外,這位同學還為我們校運會做出了不容忽視的貢獻!”

雖然熊永安并沒有指名道姓,但只要不瞎,在場的基本都能猜出來他口中的這號人物是誰了。

像是一點也察覺不到局面的僵硬與尴尬,熊永安邊鼓掌邊迎上去,親自将人帶進教室裏,用看親兒子一樣的眼神看着陸京浔,一臉的贊賞和喜愛,語氣也格外熱忱:“大家都要向陸京浔同學學習啊!!”

這前後反轉過于突然。

“哐啷”一聲,王兆诩直接從椅子上摔了下去。

“啥?!!”他狼狽地将椅子扶起來,震驚得舌頭都捋不直,磕磕絆絆地說不出話:“我……我靠。”

“……”

-

如果以前王兆诩還能安慰自己,沒事沒事帥又不能當飯吃。

可現在,現實卻告訴了他一更殘酷的真相:有人不僅長得帥,腦子也可以特別好。

诶嘿,比你帥的成績還比你更好!

你說氣不氣!

不過王兆诩也不是生氣,就是羨慕。

畢竟失敗固然可怕,但朋友的成功更讓人揪心。

直到陸京浔坐回位置上,王兆诩都尚未從震撼的情緒當中抽身出來。他瞠目結舌,視線像是黏在了陸京浔身上。

陸京浔被他那黏黏糊糊的眼神惡心到,伸手推了推王兆诩後腦勺,語氣悠哉哉地調侃:“別看了,看了你英語也沒有一百四。”

王兆诩犟着脖子沒轉頭,撇了撇嘴:“我分數夠用就行。畢竟英語這種學科考一百二才是常态,像你這種考一百四的——”

他看着陸京浔那張臉,滿臉幽怨地吐出剩下幾個字:“就是變态。”

“……”邬荔正在發英語月考答題卡的手一頓。

王兆诩餘光瞥見她,忽地想起邬荔的英語成績也是一百四,他忙不疊讪笑着解釋:“欸,妹妹,我沒有說你是變态的意思,絕對沒有! ”

“……”

邬荔漫不經意地“喔”一聲,沒把這事放心上。

她垂眼看着答題卡上的名字,什麽也沒說,擡腿往前排走了走,盡職盡責地将手頭的英語答題卡遞給另外一組的一個男同學。

那男同學叫陶青彥,長相偏斯文清秀,戴一副眼鏡,是班上的學習委員,聽說是這次的班級第一,年級第二。

從邬荔手裏接過答題卡,陶青彥飛快地掃了眼上面的分數,微微輕哂:“原來我完形填空扣了那麽多分啊,怪不得我只有141。”

說完,他想起什麽,擡起眼,有些好奇地出聲問了句:“邬荔,你的英語好像是144吧。”

邬荔本來都要走了,忽地被喊住,她停下腳步,輕點了下腦袋:“是的。”

陶青彥看着她,笑得溫潤,語氣是讓人舒服又挑不出毛病的誠懇:“課代表就是課代表,我自愧不如。”

不知道該回複什麽。但出于禮貌,邬荔也笑了下。

那頭,陸京浔的視線狀若不經意地掠過男生那張溫斂的臉,以及,少女那輕彎起的嘴角。

須臾後,按耐住心底湧現的一點兒莫名的不爽,他收回了眼。像是什麽也沒有發生,陸京浔騰出心思回擊王兆诩先前的話:“那沒辦法,能力擺在這裏。你是不想成為變态嗎?”

說到這,他的尾音打了個轉,語調閑閑:“哦——你是不能。”

王兆诩:“……”

被狠狠踩了痛腳的他扭頭回去,以一副快要缺氧的姿态趴在桌上。

良久後,王兆诩開始自欺欺人地安慰自己:“沒事沒事,英語又不是我的母語,差一點又怎麽了!陸哥好歹是從國外回來的,英語好一點也正常。”

“可陸哥數學也很好啊。而且你之前不是一直叫嚣着外國人數學普遍沒我們中國人好嗎?”莊傑悠悠補刀:“這又該如何解釋?”

“……閉嘴吧你。”

-

按着名字發完幾張答題卡,邬荔又走回第二組的位置。

她拿着一沓答題卡走到自己位置上,将其中一張放在自己位置上。

下面一t張……

邬荔看着上面鮮紅的47分,覺得眼睛有一瞬生疼,像被針紮了下。

她微抿着唇角,将那張薄薄的白紙遞過去。

陸京浔擡眼,對上邬荔的臉。

他若有所思地瞧了下那熟悉的別扭表情,垂睫,接過那張答題卡。

修長指尖輕輕地撣了撣紙張,看着那分數,陸京浔輕笑了聲:“原來是作文扣了三分啊,怪不得我才147。”

聽到這話,邬荔臉色更加緊繃了些。

她不動聲色地,一把将自己的答題卡蓋起來。

她作文只扣了一分,但總分還是比陸京浔少了整整三分。

整整三分啊。

像是沒看見她的表情,也像是不知道她的分數一般,陸京浔饒有趣味地擡起眼,他問邬荔:“對了同桌,還沒問過你分數呢,你英語是一百四十幾來着?”

這話落入邬荔的耳中,帶着十足的挑釁意味。

畢竟她身為一個英語課代表,卻沒能考第一,做好學科的領頭工作。雖然課代表不是非得一定要考第一名,但眼下的情況是真的很打臉。

一個曾經不被她看好,甚至不經意間奚落過的“差生”。

遭受那麽多冷嘲熱諷,卻并沒有張揚自己,隐藏實力忍辱負重,最後憑一騎絕塵的分數将曾經質疑過他的宵小之徒摁在考卷上摩擦。

說不定,陸京浔之前的忍而不發,也是不屑于與傻子論長短,只冷眼旁觀着她這樣的幺幺小醜在身邊蹦噠。

想到這裏,邬荔愈發覺得之前的自己不自量力和可笑。

心情變得郁卒的同時,連帶着對眼前的人都不怎麽待見。

邬荔沉默了半晌,沒有回答陸京浔那個問題,反而格外平靜地詢問道:“陸同學,你就沒有聽說過一句話嗎?”

陸京浔一愣,沒反應過來:“什麽?”

“英雄不問出處,”邬荔直視着他,郁悶又憋屈地從唇縫蹦出剩下六個字:“同桌不問分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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