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陸京浔那句問話出來的時候, 邬荔并沒有急哄哄地想去反駁否認或者解釋,因為,她的腦海騰地冒出來一個念頭,占據了她所有的心神——
喔, 原來, 被人惦記是這種感覺。
或許在她降生于這個世界後,自己的父母和大多數父母一樣, 是真切地有過萬般疼愛女兒的想法。
那時候的他們, 會惦記着她需不需要該換紙尿褲了、時刻注意着她有沒有磕着碰着, 工作回家後會拿着各式各樣的小玩具咿咿呀呀逗她開心, 拋下一切親自教導她坐爬跑跳,會為了她先喊爸爸還是先喊媽媽争寵吃味得面紅脖子粗。
但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一切都變了。
十天半個月見不到父母成為了常态,生日孤身度過, 學校家長會無人出席,考卷分數成為維系她和淩月淑感情的唯一紐帶……
諸如此類,不勝枚舉。
讓邬荔有時候不禁懷疑, 之前的種種溫馨甜蜜是不是只是鏡花水月、一場幻影。
是她接受不了凄凄慘慘的現實, 神經錯亂而虛構出來的精神鴉.片。
眼下這種感覺, 既久違,又很奇妙。
原來還真會有一個人在意你說過的話, 哪怕它看上去就像是一句玩笑話,但他也會予以重視,甚至小心翼翼地感知着你的情緒。
還會有那麽一個人。
雖然他僅僅只是,你的一個普通同學。
這略顯漫長的沉默, 讓陸京浔先入為主地認定邬荔這是默認了。她是真的還在生他的氣。
他嘴角輕抿起,收起所有吊兒郎當的神态, 擡手撓了撓眼下的皮膚,頓了下,幹脆破罐子破摔,語氣慢吞吞地将那件他認為是致使兩人關系變僵的事提溜出來:“那……那什麽,之前的事我沒想騙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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邬荔回神,卻沒能理解:“什麽?”
陸京浔認真地說:“就我成績不是你之前認為的那麽差的事。”
邬荔思索一秒,聯系這段時間發生的事,頓時明白過來:“所以你是覺得我在為你成績好這事情生氣嗎?”
陸京浔猶豫了一下,還是誠實地點了點頭,補充道:“但我并不是認為你是對我成績好這事産生嫉妒心理,而是因為我之前沒有跟你坦白其實我成績還行這事,讓你誤以為我是學渣……”
聞言,邬荔小聲“啊”了下,打斷了他的話:“可是我也沒覺得你騙了我,反倒是覺得挺不好意思的,畢竟認為你是學渣這事是我主觀臆斷的。這事兒我還需要跟你道個歉,是我認識過于籠統淺薄了。”
“而且,”邬荔看向陸京浔,舔了舔唇,“在我知道你成績的那一刻,我産生的想法并不是被欺騙了,而是——”
陸京浔來了興致,“而是什麽?”
邬荔眨巴眨巴眼睫,坦然地說出自己那時候的想法:
“我就感覺自己挺有眼無珠的。”
“……”
其實仔細回想一下,輕而易舉就能拼出一個并非課表要求的英語單詞,被戴琴誇數學題做得好,每次練習題都做得很快……這些跡象皆能表明,陸京浔并非她所認為的學渣。
而且陸京浔有幾次都暗戳戳地表示過他學習挺好的,只是在刻板印象作用下,都被她忽略了。
這麽一想,看來得重視一下她同桌說過的話,邬荔思考兩秒,問道:“那是不是你之前跟我說的都是真的。”
陸京浔點了點頭。
得到肯定的回答,邬荔十分好奇地問:“那,你真能用腳寫完月考試卷嗎?
“身殘志彌堅”的陸京浔:“……”
服了,自己說過那麽多實話,難得吹噓一次,她怎麽就只記得住他誇下的海口。
不過能感受到邬荔是真的沒生他氣了,陸京浔抿直的唇角一松,漂亮的眉眼舒展開來,仿若如釋負重。
他懶散地笑了下,半開着玩笑:
“其實我也不太清楚,如果下次有機會的話,我可以嘗試着給你演示一遍。”
“……”
即将經過一段十字路口,陸京浔沒再倒着走,他轉過身,步調不疾不徐地跟邬荔并肩着。
邬荔目光朝前面看着,不知不覺中,她全然沒了要趕去上晚自習的緊迫感。
靜默了一會兒,她再度開了口,語氣慢吞吞的:“我還想問一下,那個羽毛球教學視頻……是你給我錄的吧。”
陸京浔驀地駐足,偏頭看向她,似乎沒料想到邬荔僅憑一雙手就能認出來是他,表情微詫:“你怎麽看出來的?”
總不能說自己作為一個手控,曾經有意無意地觀察過他的手吧,加上他的手過于漂亮有辨識度,所以讓人一眼就能認出來。雖然她只是出于單純的欣賞,可這未免顯得有點變.态。
為了不讓自己形象受損,邬荔試圖蒙混過關,含糊地說:“我猜的。”
陸京浔“喔”一聲,轉頭看向前方路況,視線卻似有若無地落在邬荔身上。
過了幾秒,他的喉嚨裏倏然悶出一聲細碎低醇的輕笑,語氣促狹:“那你猜得還挺準。”
-
随着黎城氣溫驟降,不知不覺中,學期已經過了大半。
生活了兩個多月,邬荔早已經适應了致遠中學的學業模式,日子按部就班地過着,無波無瀾。
但期中考前幾天,高二年級卻發生了一件頗具有讨論度的事情。
主人公依舊是我們備受矚目的陸大級草。
說起來“級草”這個稱呼,陸京浔一度頗為嫌棄,“能不能別級草級草這樣子叫我,怪難聽的。”
“怎麽,這個稱呼委屈你了?這已經是對你顏值的高度肯定了好嗎?”王兆诩撇撇嘴:“要不是我們學校暫時沒評過校草這種頭銜,我們高低給你評一個。”
“免了。”陸京浔對這兩個稍顯中二稱呼的嫌棄态度昭然若揭:“叫我名字就好。”
王兆诩不滿地嘟囔着:“我女神還是級花呢。多少人想要和她有一個情侶稱號。陸哥你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陸京浔懶得搭理他。
然後,上午最後一節課他就消失在了十八班的教室裏,一整節的微機課都不見人影,神龍不見擺尾的。
邬荔感到奇怪,問了周圍一圈人都沒得到答案,似乎無人知曉陸京浔去了哪裏,她只好作罷。
直到和趙淼她們吃午飯吃到一半,邬荔聽見偷摸玩着手機的趙淼驚呼一聲,“我靠,陸京浔要不要那麽牛掰?!”
喬曉音被她突然的咋呼聲吓到,差點一口氣沒被飯噎死:“發生什麽事了?”
邬荔也擡起眼,一眨不眨地盯着趙淼看。
趙淼從手機中擡起頭,一張臉因為激動泛起紅,“你們還記得前兩天王兆诩和莊傑被他們室友奚落而鬧矛盾的事情嗎?”
邬荔點了點頭:“記得。”
王兆诩他們提起這事的時候,邬荔剛好在場,便将那事聽了個全須全尾——
因為致遠中學今年住宿生數量激增,男生那邊寝室數量不足,王兆诩和莊傑便被分到和理科班幾個男生同一個宿舍。
兩人都是爽朗缺心眼的性格,所以即便是不同班,哪怕那幾個理科生還暗中排擠過兩人,但也還相處得過去。
直到兩天前,莊傑在寝室寫數學作業,遇到一道題目絞盡腦汁了也沒想出來解答方法,只好求救室友:“老劉,這道題怎麽做啊?”
“老劉”瞥一眼題目,嘴角扯出個古怪的弧度,眼睛斜着看人,跟在睥睨蝼蟻似的:“這題目不是很簡單嗎?這都不會?”
“你們文科班的數學都那麽差嗎?怪不得考試用的試卷會不一樣,啧。”
這話語裏的嘲諷滿得快要溢出來了,莊傑聽不出來就真是傻子了。
他登時火冒三丈,一把将習題扯回來,摔桌上:
“咋滴,學一個理科還給你學出優越感來了?你數學好,怎麽都沒考個二百五?”
“老劉”頓時怒不可遏:“你他媽才二百五!”
都是血氣方剛的少年,一言不合就掀起了罵戰。
不久後,從衛生間出來的王兆诩也加入了其中,幾人分成泾渭分明的兩大陣營,那是吵得一個昏天地暗天翻地覆,甚至還你推我搡地動上了手。
直到動靜過大吵到了別的寝室同學,一群人呼啦啦跑過來拉架,這場戰争才得以暫時休停。
這事最後以換寝室為處理結果,但莊傑他們還是好幾天沒能t咽下去這口氣。
“媽的,那個劉紹斌接我的練習冊時候還在吃垃圾食品,手都沒擦,直接給我的書按下一片斑駁的油印子,惡心死了,導致我現在都不想看到那本書了。”
“我看你就是不想寫數學題。”
“大壯,別見縫插針就給你的懶惰行為找借口了。”王兆诩也氣,但他的關注點更為精準:“這事是面子和尊嚴問題,不要模糊重點了。真不知道那幾個男的傲什麽傲,好像學個理科就高人一等似的,也沒見他們考個年級前幾啊?”
他喪着一張臉,越說越氣,後面嘴皮子都開始哆嗦:“現在一想到那副優越感爆棚的醜陋嘴臉,我就胃口盡失。我他媽真想把他們拎出來按在地上揍一頓。”
當時的陸京浔是什麽反應來着?
邬荔記得,好像還挺冷漠。
那時候,他正在專注地寫政治習題。
因為上次陸京浔的政治在全部學科中考得最差,那個有點刻板的教政治的小老頭便把他拉到辦公室灌輸了一堆精神食糧,苦口婆心地教育了大半個小時,大有陸京浔下一次考試政治再考不好做鬼都不會放過他的架勢。
為了早日脫離政治老師的追殺,陸京浔不得不重視起來這門他幾乎沒怎麽在意過的學科。做起題來也是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讀政治政治政治,心無旁骛到像是老僧入定。
因此,誰也沒想到當時無動于衷的他會悶聲幹大事。
看完別班小姐妹發來的消息彙總,趙淼激動地拍桌子:“我靠,陸京浔竟然去了理科班上數學課,然後把那個班的同學羞辱了一遍。”
邬荔手裏的筷子“啪嗒”掉地上了,一張瑩白小臉寫滿錯愕:“什麽?”
-
一個文科生去理科班上數學課,還單槍匹馬地挑釁了那班上的所有同學。
雖然不知道後有無來者,但在致遠中學的校史裏,可謂是前無古人。
跟莊傑他們吵架的那幾個男生恰好是戴琴教的另外一個理科班的。
有着這麽一層關系,陸京浔随便胡謅了個理由跟微機老師請了假,又跟戴琴說了聲,便孤身奔赴了那個班,他給出來的由頭是:
“感覺自己最近學習數學陷入了瓶頸,就想要看看理科班的同學數學課是什麽樣子,以便我取長補短調整一下自己的學習方法與策略。”
戴琴沒懷疑,還專門讓班上的同學去搬了一套桌椅,方便她這一得意門生來她教的另一個班進行友好交流。
那節課剛好是考前的習題講解課,內容涉及到了文科生沒學過的知識。就有幾個理科生明裏暗裏地看着坐在前面的陸京浔,竊竊私語:“戴老師不是總在我們班提那個陸京浔,說他有多麽多麽聰明邏輯思維多麽缜密,還說他不學理科可惜了。有本事他就把這些題目都答出來。”
也不知道陸京浔是不是就有一雙順風耳,将那些人的質疑聽了進去。在戴琴進行課堂互動時,他主動請纓:“戴老師,我可以嘗試來講解這道題目。”
戴琴笑眯眯地看着陸京浔,提議道:“要不我這節課給你吧,剛好我連上了幾節課,嗓子講得都冒煙了,你代我給大家講一下題目吧。輪到你都不會的,我再來講。”
陸京浔不卑不亢地應下:“好的。”
在全班或期待或質疑或不屑的眼神下,陸京浔走上講臺。
一開始的題目不算難,他演算和講解起來很順暢。
直到來到最後一道壓軸題,難度呈指數爆炸式攀升。不少同學開始為他唱衰,懷疑他到底能不能解答出來。
畢竟這是一道他們理科生都難以搞懂的題目。
一片看熱鬧的眼神注視下,陸京浔卻非常淡定。
少年落落大方地站在講臺上,手裏捏着一根藍色的粉筆。五官精致,鼻梁挺直,薄唇宛然,下颚內斂着,自帶一股冷淡氣質。
寫完最後一個數字,他轉身,居高臨下地瞧着底下一衆形色各異的學生,語氣和緩:“前兩天聽我們這個班某些男同學說理科的數學題非常難,是我們文科生想破腦袋也做不出來的程度,讓我們要有自知之明,不要胡亂碰瓷。”
說到這,陸京浔嘴角往上扯了下,淡色唇瓣勾起個友善的弧度,話語卻猖狂得不行:“可為什麽我現在一看,也不過如此。”
底下一片嘩然,而後陷入沉默。
陸京浔瞧一眼戴琴,見她沒有露出半分不悅,得寸進尺又不失禮貌地詢問道:“戴老師,請問我可以借您的課堂說一些事嗎?”
戴琴笑了下:“可以,不過你說完事後,要負責把黑板上這最後一題講明白,不然我可不會放你走。”
“好的,謝謝老師。”
陸京浔從善如流地應下,而後切入正題:
“其實我今天來班上并不是為了來炫耀自己有多麽聰明,也不是想要搞什麽文理科對立。我們都很清楚,理科數學的知識範圍比文科廣,出題難度也比文科深。
“這是無可辯駁的事實,但卻不是你們肆無忌憚地排擠與欺負人的理由。”
“前兩天我看了一部新上映的動畫片,裏面有幾句話很出圈,相信我說出來後你們也能立馬猜出來這部動畫片是什麽。”陸京浔說:“在申公豹向敖丙解釋他為什麽那麽努力卻得不到師父的信任,說過那麽一句話:‘人心中的成見是一座大山,任誰也無法移動。’或許那幾個同學就是存在着那麽一個偏見,所以總是草率地下定論,戴着有色眼鏡對我的朋友們進行了一番言語羞辱。”
“對此,我捍衛你說話的權利,卻絕不接受不認同你們的無端指責與輕視。”
“我們能不能做出題目?到底有沒有比你們優秀?”
陸京浔臉上表情認真,語氣平靜,從容且堅定:
“你們說的不算。我們自己說的,才算數。”
……
“……”
聽完趙淼繪聲繪色的描述,邬荔靜默了良久。
雖然她沒有親眼見證陸京浔如何面對一整個班的學生,但腦海裏可以設想出來:少年在用實際行動證明過後,談笑自若地、一字一句地發出振聾發聩的言論。
這些加起來,遠比肉.體上的攻擊更為致命,以及解恨。
——“Brainy is the new sexy。”
-
陸京浔單打獨鬥去理科班對線的這件事,很快在年級裏傳了個遍。
在這稀松平常的日子裏,他這一震世駭俗的舉動,就像是往一潭平靜無波瀾的湖水投擲了一塊巨石,迸濺起層層漣漪。
下午的課還沒開始,王兆诩和莊傑在教室裏上蹿下跳了好一會兒,才漸漸收了心。
他們精神飽滿地站在教室門口,擺出一副準備迎接大人物莅臨的架勢。
陸京浔的身影甫一出現,兩人就像是反哺的烏鴉見着了他娘,興高采烈地簇擁上去,叽裏咕嚕地叫喊着:“哥!你是我唯一的哥!”
王兆诩尤其誇張地擡起手,做張做致地揩了揩眼角:“完了,眼睛要尿尿了。”
“……?”
陸京浔沒好氣地拍開他們的手,閃身避開他倆的包圍圈,将手裏的礦泉水瓶精準投入不遠處的垃圾桶內。
轉身看過來時,他面上的情緒外露得很明顯,一副對兩人黏黏糊糊貼上來的行為嫌棄至極的模樣,語氣閑散,透着不在意:“瞧你們一副不值錢的樣兒,至于嗎?”
王兆诩一臉痛心疾首,振振有詞地說:“您為我們做了那麽多,我們對俠肝義膽的好兄弟您表達一下喜愛又怎麽了!怎麽了!”
得,這連尊稱都用上了……
陸京浔觑他一眼,走到位置上坐下,“沒怎麽,不需要就是,我可消受不起你們的喜愛。而且,”他擡手,懶洋洋地打了個哈欠:“上午那事你們也不用放在心上,我只是最近太無聊了,所以才……”
“所以,”王兆诩幽幽地幫他補充:“……你就去別班裝了個叉?”
“……”
陸京浔一點也不氣,反而一副“你這話很對我很同意”的贊許模樣看着王兆诩,他拿腔拿調地拖長了嗓音:“啊?對——我就是閑得無聊偷偷去別的班裝了個大叉,沒想到會被你們知道。不過我這人喜歡深藏功與名,你們明白我t的意思吧?”
言下之意就是:我就想低調地幹件好人好事,你們他媽能不能別再纏着我了?!
但王兆诩和莊傑卻像是聽不懂他的話一般,依舊一副見到了再生父母的激動模樣。
末了,王兆诩還煞有介事地從桌肚裏抽出來一個小本本,清了清嗓子:“現在,就由我作為代表鄭重地表達一下對咱陸哥的欽佩和仰慕之情。”
幾個吃瓜群衆圍過來,趙淼拎了包薯片過來,跟邬荔共享一張椅子,笑嘻嘻地慫恿:“來來來,我倒要看看狗嘴裏能吐出什麽象牙。”
看着幾人興致盎然的模樣,陸京浔也沒再制止,支着下巴,對王兆诩做了個手勢:“行,您請吧。”
事實證明,你永遠也別指望狗嘴裏吐出象牙。
念完一段後,飛快地瞄一眼手上的小抄。王兆诩正對着陸京浔,用極其浮誇的動作,抑揚頓挫地念着從網上拼湊來的內容:
“啊——當你走近,請你細聽,那顫抖的葉!是我等待的熱情——!”
“……”
不論是表情還是動作,亦或是語氣和內容,王兆诩都憑實力把一群人惡心得夠嗆。
耐着性子聽他念了一大段,實在是忍無可忍了,陸京浔一腳踢過去:“閉嘴,少來惡心我。”
正念在興頭上呢,忽地被打斷,王兆诩委屈巴巴地看向陸京浔,扁了扁嘴:“怎麽了陸哥,我感覺自己念得挺好的啊,情真意切的。”
“你以後在網上抄東西能不能看清楚是表達什麽的?別什麽都往外念。”陸京浔倍感無趣地扯了扯唇,“人家一個表達情愛的詩句,硬生生被你念得像是在哭墳。”
“這不是沒經驗嗎?”王兆诩撓了撓頭,虛心求教道:“要不你教教我?”
“……”
陸京浔盯着他看了兩秒,緩緩地“呵”出一口氣。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他要把王兆诩嘲諷得體無完膚的時候。
卻聽見陸京浔壓着嗓音,低低淡淡地吐出一句話:“你是人間的四月天。”
在場的所有人愣住。
他們都不知道陸京浔是在搞哪一出。
沉默須臾,邬荔率先回神過來。
她的目光古怪地落在王兆诩身上,帶着隐隐的同情與憐憫。
突然就被念了一句聽起來似乎是情詩的話,王兆诩還有些手足無措。
接收到邬荔的視線,像是發現了救兵一般,他忙不疊湊過去,嘴裏小聲咕哝着:“妹妹,這句話是我想的那種意思嗎?就……那啥,陸哥他那麽肉麻的嗎?”
邬荔看着他略顯蕩漾和緊張的神色,躊躇了一會兒,不知道該不該說出來。
但轉念一想,瞞着可能會對王兆诩造成更大的傷害,她在心裏天人交戰一番,有些于心不忍。又頓了頓,才遲疑着把自己的猜測說了出來:
“陸京浔剛才說的那句‘你是人間的四月天’,這句話是林徽因寫給她兒子的。所以,我合理猜測,他是在繞着彎子說你是他……
“兒子。”
王兆诩:“……”
雖然邬荔也不清楚具體原因,但她知道這個階段的男孩子有一個人盡皆知的奇怪癖好:
十分熱衷于當爹,廣納天下同齡人為兒子。
所以在甫一聽到陸京浔那句話時,邬荔第一反應不是這人怎麽一上來就說了句肉麻情話,而是聯想到了這句話背後的淵源——
送給兒子的一句話。
聽到實情後,王兆诩面色僵下來。他像個斷了電的機器人一樣咔吧咔吧極其遲緩地轉過身去,直勾勾地盯着陸京浔看。
他眼裏的情緒極其複雜。
如果按照扇形圖來劃分,那就是三分疑惑,三分震驚,剩下四分是一種不可名狀的激動。
被人那麽直愣愣地凝視着,陸京浔卻絲毫不怵,也不覺得心虛。
他閑哉哉地坐在座位上,甚至還抽出空檔,偏頭要笑不笑地瞧了一眼邬荔。
……看我幹嘛?
我就是說了句實話而已。
邬荔心虛地抿了抿唇。
邬荔本以為王兆诩會怒而拍桌,憤懑地跟陸京浔理論一番。
但讓在場所有人沒想到的是,王兆诩深陷被兄弟維護的感動情緒中無法自拔,即便被人戲耍了,被內涵是兒子,他也絲毫不介意。
他用力地眨巴了兩下眼睛,含着一泡眼淚,像個二傻子一樣,張開雙臂撲騰着朝陸京浔而去:“不管,反正我就是很感動。嗚嗚嗚,陸哥啊,你真好!”
“爸爸!!!”
“陸哥,你以後就是我爸爸,嗚嗚嗚。”
陸京浔:“???”
陸京浔:“……”
邬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