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第三十八章
這筆記本一看就是陸京浔親手制作的。
因為他的字跡非常好認, 淩厲分明的筆鋒,個性強烈,但絲毫不顯潦草雜亂。
極其有辨識度,常人難以模仿。
只是, 邬荔覺得納悶, 陸京浔數學成績不是特別好嗎?
而且他這人挺懶,還不是一般的懶。經常寫數學大題省略步驟, 就寫那麽幾行, 兩個小問寫的步驟加起來都沒邬荔寫一個小問寫的多。
為此, 趙淼曾經半開着玩笑吐槽陸京浔家裏是不是窮得揭不開鍋, 以至于都沒錢買筆,節儉到連這點筆墨也要省着。
要不t是戴琴耳提面命苦口婆心地讓他考試必須一步一步寫全,陸京浔那幾次小測驗的數學卷子就得因為缺少步驟扣個十幾分,将數學第一的寶座拱手相讓給陶青彥。
為什麽他會突然變得那麽勤快?還做起筆記本來了。
邬荔正感到奇怪, 前面同學們說話的聲音又飄了過來。
“京浔哥應該是有什麽東西遺漏在學校了吧,回來拿一下,然後就去忙急事了吧。”一位和陸京浔有過幾次交集的男同學分析道。
“我也覺得是這個可能, 而且也有可能是回來和熊老師請個假吧。”
幾個人又說幾句, 還被讨論出個結果, 就被其中一個人打斷了:“那啥,這是陸京浔他自己的私事, 我們還是不要多加揣測了吧。”
有女生贊同道:“附議。”
“都散了吧。幹飯幹飯。”
那些雜七雜八的聲音湧過來,邬荔的思緒一下子就被打了岔。
Advertisement
說到遺漏東西這事,來到班上後,陸京浔好像什麽東西也沒拿吧。
将那兩樣東西給自己後, 他全身上下特別空蕩幹淨,一覽無遺。
因此也顯得格外蕭索冷清, 搭配上一身黑,少了平日裏的意氣張揚,莫名就給人一種從未見過的頹廢漠然的可憐勁兒。
不過,也不排除陸京浔到別的地方取了東西。
畢竟他這人人緣好,分散在別班的夥伴一大幫。上次高宵那一群人受刺激不輕,便浩浩蕩蕩地跑到他們班上,跟個土匪進城似的将陸京浔的試卷和課本掠奪一空,說要好好瞻仰和欣賞一下學霸的光彩。
而這本筆記本,說不定就是陸京浔從別人那裏拿回來的,然後順手給了她。
人還是不要那麽自作多情。邬荔心想。
否則,容易産生一些不切實際的幻想,帶來不必要的麻煩。
-
讓所有人意外的是,陸京浔不只是缺考了語文這一科。
連着一整天的考試,他都沒有在學校露面過。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
為什麽會缺考這場重要的期中考。
一整天的考試結束後,晚自習自由複習時間。
王兆诩頻頻看向陸京浔空着的那個位置。他視線憂郁,一臉滄桑與抑郁,活像是一個獨守空閨的哀怨婦男。
良久後,他長嘆一口氣,不死心地問着邬荔:“妹妹,你真的不知道我陸哥去了哪裏嗎?”
邬荔翻頁的手一頓,指腹撚在卷起的書頁邊角上,她搖了搖頭,“不知道。”
早上的時候邬荔就不太理解陸京浔為什麽熬了個大夜還不抓緊時間休息補充精力,非要在考試前去忙碌其他事情。
但想着這是他的私事,即便再好奇,邬荔也沒多過問。
“我下午考完試回寝室的時候在企鵝上問了他,現在還沒回複我。”
提到這事,王兆诩更愁了,兩條眉毛都緊巴巴地皺在一起:“這麽長時間都不理人,不會是他或者他家裏發生什麽事情了吧?”
邬荔剛想說一句“你不要總把事情想那麽糟糕,說不定他是有什麽好事要忙呢”,但她轉念一想到早上看到的陸京浔,頓時就猶豫了。
一句安慰的話,在嘴邊兜兜轉轉好幾圈都沒能說出來。
沒有得到情緒撫慰的王兆诩更是坐立難安。
要不是還上着晚自習,他都想蹦噠着站起來繞教室跑幾圈,以纾解心頭那如同黑雲壓頂般的煩悶與不安。
都說異性相吸同性相斥,長那麽大,王兆诩還沒佩服過一個同性。
陸京浔是第一個。
怎麽說呢,雖然王兆诩總是遭受到陸京浔的言語攻擊,但幾乎每一次,都是他上趕着自讨苦吃和自取其辱。
這事兒也不是他有啥受虐傾向,抖m屬性大爆發之類的,而是陸京浔這人人格魅力比較大,讓他感覺特別親近。
王兆诩的性格一向不着調,酷愛耍寶,用趙淼的話來講就是賤兮兮的,所以向別人表達朋友間的喜愛的方式也與衆不同。
因為考場的位置布置,趙淼的桌子被安排到了王兆诩斜前面。
大半節課過去,她感覺旁邊就像是有個壞掉的奄奄一息的打氣筒,時不時就一截一截地往外出氣,還帶着悠長悠長的餘音。
一次兩次還好,但是這來了個□□次。
實在受不了王兆诩的鬼樣子,趙淼心煩意亂地卷起手裏的幾張卷子,“啪叽”一聲拍在王兆诩腦門上,壓着火兒呵斥:“王兆诩!你能不能讓人安生了?!”
王兆诩感覺自己已經非常克制了。
猝不及防被呼了一腦袋瓜,他感到非常委屈。
摸着被拍的腦門,他扁了扁嘴,一張清秀的臉寫滿無辜與可憐,語氣委屈兮兮:“淼姐……你幹嘛打我呀?我好像沒幹什麽叭……”
“你知不知道自己晚上嘆了八百回氣了?”
趙淼面無表情地看着他:“怎麽,嫌自個肺裏的氣太多?要不要我去借一個抽氣機為你助把力?”
“……”
“就還是不麻煩淼姐你了。”
王兆诩讨好地笑了下,語氣讷讷地解釋:“我這嘆氣不是因為擔心我陸哥嘛,害怕他不來考試是因為出了什麽事。我身為他的好兄弟,心裏總感覺很是不安吶。”
趙淼和邬荔的想法一致,皺着眉:“你能不能盼着點人好?”
像是終于意識到自己的錯誤,王兆诩一拍腦門,從善如流地立馬改了口:“啊對對對,我剛才說錯了。我陸哥好着呢!啥事也沒有!我只是對他沒能參加考試感到遺憾!!”
“你陸哥這次沒來考試導致分數墊底,你就該偷着樂吧,還一個勁兒在這長籲短嘆。”
趙淼卷起手裏的課本,舉着那個圓筒狀物體,毫不客氣地敲了敲王兆诩腦袋:“而且他不來考試也沒啥影響,畢竟我們大家都知道他實力。”
“反倒是你,“她上下掃視着王兆诩,滿臉寫着嫌棄:“多關心關心你自己吧,全班倒數的——小菜雞。”
“……”
小菜雞不敢吱聲了。
-
第二天上午考英語,陸京浔依舊沒有出現。
就當所有人都以為他不會參加這次考試了時。
下午考文綜前,陸京浔的身影終于出現在了十八班的教室裏頭。
因為下午連着考文綜三科,需要背誦和記憶的內容龐大繁雜,許多同學都在吃完午飯後,自覺地回到教室裏争分奪秒地複習,邬荔便是其中的一員。
或許是被趙淼那句小菜雞給刺激到了,王兆诩也破天荒地在列。
陸京浔走進教室的時候,他正捂着耳朵叽裏呱啦地背書。
“一六八八年光榮革.命标志着英國資産階級革.命結束,一六八九年權利法案的頒布,逐漸建立起君主立憲制……”王兆诩嘴裏正念念有詞地背着西方資本主義革.命相關內容,一擡眼,就看見一抹熟悉的高大身影從前門進來。
“……”
怕看走眼,王兆诩眨巴兩下眼睛,定定地望着門口的方向。
大概愣了兩秒,他從椅子上蹦起來,歷史書被他随意撇在桌面上,書頁淩亂地卷起。
王兆诩屁颠颠地迎過去,隔老遠就興高采烈地喊:
“陸哥——”
聽到這一動靜,邬荔猛地擡起頭,往門口的方向看去。
短瞬後,她的視線安靜地落在陸京浔身上。
看着那朝自己飛奔而來,活像是一顆氣勢洶洶橫沖直撞地滾過來、帶着雷霆萬鈞之力想要沖散一堆保齡球的王兆诩。
陸京浔腳步一停。
下一秒,少年清健寬闊的肩膀一挪,毫不留情地往旁邊一側。
避開了這一堪比地滾球的沖撞。
“……”
王兆诩頓時撲了個空。
不過他一點也不生氣,嬉皮笑臉地跟着陸京浔後頭,亦步亦趨地折回到位置上。
班上已經有不少同學被兩人的動靜給吸引了注意力,紛紛看過來。
他們的目光或多或少帶着打量和探究,但陸京浔仿佛沒注意到一般。看了眼前方,視線和某個略顯慌亂地想要收回的目光對上,又漫不經意地錯開。
仿佛,只是随意地一瞥。
他擡腿,大步流星地往座位方向走去,神色平靜地坐回位置上。
陸京浔拉開椅子,将身上的黑色斜挎包從肩頭摘下,從裏面拿出幾本書。
放好東西後,像是後腦勺長了眼睛一般,陸京浔側過頭。
他揚眉,泰然自若地跟朝自己看過來的邬荔打了個招呼:“中午好啊,同桌。”
少年修瘦有力的手肘懶洋洋地搭在椅背上,五官精致立體,側臉曲線分明,眉眼舒展落拓,語調依t舊是不太正經的閑适。
一切都與往常無二。
就仿佛,他這兩天和他們一樣也是在按部就班地上着學,并未消失,離開也只是去操場打了個球。
那天看見的冷漠頹然的少年,也只是她起太早神志不清醒,出現的一個錯覺。
邬荔愣怔一瞬,笑了笑,也回了個問候。
“啊對了,這個還你。”
像是才想起自己的目的,她忙不疊把手裏的活頁本朝男生的方向遞過去,又補了句:“謝謝你的數學筆記本。”
“小事兒,不客氣。”
陸京浔接過來,将那本白色的B5活頁本攏進掌心,看都沒看一眼,他就出聲詢問道:“還好嗎?”
他這句話連個主語都沒有,邬荔一時沒懂:“什麽?”
陸京浔立馬補充了字眼:“數學考試還好嗎?”
邬荔小雞啄米式點頭,語氣是她都沒有察覺的輕松明快:
“還行。這次考試難度比上次小了點,我選擇題最後一問難得不是考瞎蒙選出來答案。整張卷子完成度比上一次好多了,感覺應該會比上一次考得好。”
不動聲色地掃了圈,看着小姑娘臉上不似作假輕松的神色。
陸京浔慢條斯理地點了點頭,眼底浮笑,嗓音清潤低緩:“那挺好。”
陸京浔不走心地翻了翻手裏的活頁本,想着這本筆記還是自己在考前花了好幾個晚上趕工出來的。
他很少做這類的筆記,所以做起來還挺生疏,但盡力了,也不知道對使用者的幫助大不大。
想到這,陸京浔動了動唇,剛想問一下邬荔對于自己這數學筆記本的評價。
但話還沒出口,就驀地被一個高昂的嗓音截斷了。
-
像是渾然不覺自己的待遇與邬荔相比是多麽得天壤之別。
被冷落了幾分鐘的電燈泡王兆诩翹着椅子腿,半截身體前傾,非常努力卻沒眼力價地找尋着存在感,他聲音亢奮,表情難掩激動:
“陸哥,你可算回來了!這兩天我想你想得好辛苦啊!”
面對這樣肉麻直接的抒情話語,像是終于想起來還有這麽一號人物,陸京浔別過臉瞧他,神色未變,冷冷淡淡地觑他一眼,嗓音聽不出來什麽情緒,只是對他那句話提出了質疑:“真的?”
王兆诩點頭如搗蒜:“當然!”
聞言,陸京浔卻是輕嗤了一聲:“那現在我還挺想再離開一次。”
王兆诩沒反應過來:“啊?為啥啊?”
“我想讓你——”
陸京浔挑眉,語氣悠悠哉哉:“繼續辛苦下去。”
王兆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