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京中突變
京中突變
盛夏蟬鳴,園中景色極盛,陶然亭四面有接天蓮葉、荷風送香,惹得人流連忘返。
此時的蘇棠也不例外,正趁着晨間日光尚可,還不是極熱的時候出門遛彎。
近日,随着王妃肚子逐漸顯懷,也不知是不是章太醫囑咐,王妃臉上漸漸很少上妝,如此她的壞氣色遮掩不過去了。
在一次請安中,李貴妾“親切”關懷了王妃的身體,也不知是不是這些話傷到了王妃顏面,從那之後,王妃便改為十日一請安,如此,倒也造福了後院衆人。
蘇棠聽到這個消息,更是感嘆李貴妾真是個好人吶!
如此才有了她近日的潇灑自在。
她繞着蜿蜒曲折的亭榭緩步欣賞這夏日勝境,一路上又有假山疊石、竹林參差,入目皆是蓬勃生機,頓覺神清氣爽。
她的身前和身後幾步遠處,皆跟着幾名丫鬟,眼睛小心謹慎地盯着她,不敢有半分疏忽。
蘇棠覺得,此刻的自己,就如同那動物園裏的大熊貓一般,被人圍觀保護着。
剛開始出門時她還老不自在,後來在柳嬷嬷的勸解下才算自然許多,她也明白,這個時候,她不能任性,什麽也沒有她的肚子和身體健康重要。
為了将來更好地在後院生存下去,她要努力守護住這個孩子。
而且,她喜歡這種身體裏血脈相連的感覺,這讓她覺得,仿佛在這個世間,她不再是孤零零一個人。
雖日常有白芍、白芷等陪伴,但她們終究有等級界限劃分,雖有雍王秦靖川寵愛,但這些卻仿佛過眼煙雲,她比任何人都清楚這後院的殘酷無情。歲月輪轉,誰能保證他的寵愛又能延續到幾時?
這個孩子,讓她有了無與倫比的牽絆與歸屬感……
遙望向漸漸高升的太陽,圍着小花園繞了兩圈的蘇棠額頭有些微微滲汗。
她估摸着這兩圈下來差不多已有兩千米,今日早晨的運動量達标,可以撤退了。
于是,她心滿意足的攜着一衆人返回西小院,張媽已經備好了她的早膳。
有新鮮薄皮流汁小籠包、一碗煮得軟糯的雜糧粥,簡簡單單,卻又幹淨美味。
蘇棠快速淨手落座,接着便一筷子伸向那新鮮出爐的小籠包,小巧玲珑、鮮香馥郁、肉餡Q彈。
一邊品嘗,她一邊滿意地點頭,果然運動過後胃口就是好。
她自碗裏舀起一勺由小米、豆類、紅棗、粳米等熬成的雜糧粥,不由回想起前兩天雍王看到她面前就擺着這兩樣膳食時的憤怒模樣,那好像是男人第一次在她的面前表現得如此生氣。
為了安撫不安的自己,雖然有了身孕,但秦靖川仍時不時來西小院陪伴她,但蘇棠從請安改為十日一次後起得便晚了一些,唯獨那日起得早,面前擺得餐食卻極為簡陋,還被雍王看到。
男人當時眉頭立即皺起,眼睛裏閃過一抹厲色,蘇棠還不知怎麽回事,在一旁遲鈍得要命,見男人起來,還連忙招手讓他一同用膳。
直到自己去漱口換衣,才聽得外面男人訓斥白芍她們的聲音,冷冷地,如同玉石敲擊一般。
她似乎聽得一句,“你們怎敢如此虧待她……”
接着聞得衆人迅速“撲通”跪下的動靜,還有柳嬷嬷在一旁緊張解釋的聲音:“主子近來不喜桌面放置太多吃食,說是味道雜亂……”
模模糊糊的訓斥聲傳來,令內間正在侍候蘇棠換衣的白芍t不由雙手輕微顫抖起來。
蘇棠心中驟然一驚,沒想到男人心思這般細致,連桌面馔食這些小細節也注意到了。
她忙匆匆系上衣帶,顧不上整理,長發散落在腰際,就快步走出內間,對正發火的男人行禮,而後嬌軟勸道:“爺,別怪她們,是妾吩咐的。”
見她疾步走了出來,衣着打扮還未收拾妥當,雍王臉上冷厲的神色須臾間就緩和下來。
他大步上前扶起她,聲音恢複溫和:“棠棠,怎麽這般急躁,別忘了你的身子!”
“爺,是我的要求,天熱食物味雜,我不喜聞到這麽多味道罷了,她們可沒有虧待我,”蘇棠拉着雍王的手認真解釋道,她可不想讓自己乖巧的下屬為她“背黑鍋”。
聽她這般說,雍王才放下心來,在他心裏,似乎蘇棠是極柔弱的,看到了一點不妥之處就為她挂念着,生怕有不長眼的下人欺負她。
可是,男人完全忽略掉了,自己派了這麽多人手看着護着,又怎會讓哪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東西輕易欺淩了她去。
這恐怕就是關心則亂吧!
其實,除此之外,蘇棠也是擔心自己會吃太多,有意識在控制飲食,她知道在這個醫術不發達的朝代,生孩子簡直就是過鬼門關。
倘若孩子個頭過大,她擔心以自己的身板恐怕會支撐不住,這一點她雖沒有明說,但柳嬷嬷恐怕猜出了幾分,見柳嬷嬷沒有阻止,她覺得自己做得應該是恰當的。
而且眼見着自己的身體愈發健康,蘇棠也就放下心來,按自己的想法進行。
過後,男人雖然同意了她“簡單”的餐食标準,但似乎并不完全放心。
恰逢盛夏時節,雍州蔬果豐産,黃桃、甜瓜、杏、櫻桃……漫山遍野、甜潤可口,知道蘇棠愛吃,男人便撥了許多蔬果份例予她。
如今她這裏鮮果極多,吃不完的就分給西小院的下人,畢竟天氣熱,這些東西很快就壞掉了,獨樂樂不如衆樂樂,搞得西小院的下人們近日裏喜氣洋洋的。
雍王又開了私庫,令陳恭升送來幾箱鮮亮的布匹,绫羅綢緞、紗幔絲帛,讓她裁制衣裳、裝飾屋子。
這種種關懷的舉動,雍王府上下俱是看得分明,更是絲毫不敢怠慢了這位爺寵着的侍妾。
*
午後陽光刺眼,下人們強打精神看守着王府,只聽得樹林間蟬聲陣陣,惹得人心頭更加煩躁。
前院書房,一青衣烏帽打扮的文人恭敬坐在下首,向雍王彙報着近日京城裏傳來的大動靜。
“…先皇後祭拜當日,太子不知怎地卻穿了一件朱色裏衣,跪拜之時恰巧露出端倪,被禦史當庭指出,聖上當着衆臣的面兒大發雷霆,厲聲斥責太子,言他不敬母親,不仁不孝,不配這太子之位,二殿下當時就痛哭流涕,撲倒在地,而今已被聖上軟禁在了虛靜齋…”
雍王聞言,雙拳不由緊握,眼底閃過一抹無際暗沉,他喑啞着嗓音問道:“可是麗妃所為?”
“京裏的探子打聽到一些內情,前些時日,太子身邊突然多了一個受寵的婢女,名喚“青鸾”,明面上是其胞弟三殿下獻上的,祭日後卻如人間蒸發,沒了蹤影,也不知人是死是活,身在何處。”
“哦?”雍王摩挲着菩提手串的手指微滞,“那就沒有大臣站出來勸阻嗎?畢竟…這可是太子!”
“雖有大臣對此事多有疑慮,但聖上近來愈發威嚴,時不時就大動幹戈,無人敢在此時勸阻……”謀士宋思廉接着道。
雍王自是明白,無人阻攔,不僅僅是聖上威嚴,更因為有麗妃插手此事,她如今盛寵在身,誰敢不長眼睛輕易給她添堵,那“青鸾”八成就是她派去迷惑太子的。
只可惜自己二哥還是疏忽大意,被其陷害,如今太子之位再難保全。
“如若先太子、先皇後還在,又豈會有如今這麗妃颠倒朝綱之事,只可惜二殿下如今眼看就要被廢,也不知聖上會不會召您入京……”
雍王苦笑,先太子賢明仁義,深受百姓與百官愛戴,只可惜十七歲那年突發惡疾,驟然去世,先皇後因此痛不欲生,整整三日滴水未進,揪心而死。
而後便是一場硝煙彌漫的太子之位争奪戰。
聖上終是不敵衆臣悠悠之口,二皇子是除太子外最長之皇子,又有其祖父沈相出力,最終被封為太子。
麗妃之子六皇子因年齡尚幼,尚在宮中讀書,沒能成功上位。
他那時身邊危機四伏,知自己背後勢力單薄,又失了母妃,就自請來這偏遠苦寒之地——雍州。
一方面遠離京城,以避禍患;另一方面,暗中積蓄力量,揭開當年母妃被毒害的真相,以報母仇。
而五弟因身體有疾,父王為彰顯仁德,封他在江南之地揚州,只聽得他整日與一衆文人吟詩作賦,又有秦淮莺莺燕燕相伴,如今已兒女妻妾成群,過着醉生夢死的日子。
“可知三弟如今動向?”雍王思索一番,又問下首的宋思廉。
“三殿下是沈妃二子,當年沈妃與其父沈适之一手将二殿下推上太子之位,三殿下因是其親弟,在沈妃勸阻下暫留京城。而今二殿下被廢,沈相與沈妃怕是會推他上位,據京中探子消息,三殿下近日多行仁義之事,在城門施粥,一時間名聲極好……”
雍王思忖着,那“青鸾”既是以三殿下的名義獻上的,為保全這剩下的兒子,沈妃怎麽也會把這青鸾之事掩蓋過去,這麗妃好深的心機!
而只要麗妃還在,這太子之位終究會是六皇子的!
雍王看得分明,父皇年事已高,卻貪戀皇位權勢,“卧榻之側,豈容他人酣睡”,哪裏能容得下幼虎在側,威脅到他的利益!
又有麗妃在一旁蠱惑着,怕是一心想要捧自己最疼愛的幼子上位。
三殿下就算成功登上太子之位,也是空中樓閣,一腳踏空,便會步二殿下的後塵。
宋思廉低頭不語,暗暗思索,這皇家的事從來腥風血雨,他身為四皇子謀士,自當為其主謀劃。
“王爺,您可要早做打算,倘若三殿下出事,怕是麗妃會重新盯上您!”
“那就護着三殿下,必要之時推他一把!雍州近幾年雖少了些許饑馑,但将士、兵刃尚且不足,又有外族侵襲,我暫且還不能讓麗妃關注到雍州的發展……”
“爺且放心,我們定會派人手護好三殿下!”宋思廉嚴肅應下,他也知道這其中的利害。
主子一心想要為母報仇,麗妃為此事源頭,又有皇位之争牽涉其間,自是不得不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