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陸拾伍·尚藥局(四)
陸拾伍·尚藥局(四)
“是我。” 沈繡看岸上的人衣衫半攏,就不敢再看,但頭又犯暈,或許是方才泡得久,想站起來,可根本使不上力。差點身子一歪倒進池裏時,蘇預的手扶住她。
池水上霧氣氤氲,蘇預眼前也煙霞缭繞。如果不是手上觸感如此真實,幾乎要誤以為是在夢中。更別提沈繡此刻眼睛微擡,小聲叫他名字:蘇預。
他不應,怕就此被勾去魂魄,跟着往山林裏去。濃黑長發絲緞似的披散在她肩上,手臂上,又像蔓草纏繞,裹住渾身玲珑。臉又冷淡漂亮,不出聲只他身上靠。
蘇預呼吸霎時停滞。
若不是方才已經……但也沒什麽用。這幾日他忍得生魂出竅,畢竟傷還沒好,而她也好容易脫離了醫館的瑣事,正需休息。而現在——
他不知道她為何突然如此主動,連眼神都變得朦胧。但明明這是沈繡,不是別人。
蘇預忽然有個瘋狂的念頭:如若這真是夢就好了。
他就可以永遠待在這春夜裏,完全地、徹底地擁有她。命裏寫的什麽,都可以視而不見。
“蘇預。”
她又喚了一聲,濕噠噠的頭發往他胸口蹭。
“頭暈,熱。” 她觸碰到他微涼身體,焦渴感就減輕一點。逐漸她幾乎與他貼緊,把人逼到溫泉邊的石臺階上。蘇預被完全壓着,動都不敢動。而她也一番折騰下筋骨酥軟,竟就此趴在他身上閉了眼睛。
蘇預仰天深呼吸,想把人先扶起來,觸到她滾燙臉頰時忽地想起來什麽,就低頭問裝死的沈繡:
“你是不是…動了樹底下的東西。”
“什麽登西。”沈繡口齒不清,醉眼迷蒙:“不幾道。”
他用手掐了掐眉心,把她那張略通人性的狐貍臉擡起來,一字一頓地問。
“喝了多少。”
沈繡這回聽懂了,費力想了會,食指與拇指掐住給他看:這麽多。
他點頭,按住她後腰把人抱起來,她就嘤嗚一聲。蘇預眉頭皺得更深了,這幾步溫泉到內室的路險沒把他走得成了仙。但始作俑者還是一片混沌,藤蔓水草般纏在他身上。
“好香。” 她嗅他頸項間:“喜翻。”
說完又舔了一下他耳後,蘇預站住了。
院外忽地人聲喧嚷。這一片位于後山,并非香火鼎盛之處。他方才被那一舔搞得渾身緊繃,感官放大到極致,周邊草木震動、微風拂過樹蔭都清晰可聞。
而人聲喧嚷裏竟有幾個熟悉聲音。
是失蹤已久的如意仙和她弟弟、太醫院的趙端平。另有幾個大人物,跟在他們兩個後頭,在深山裏跋涉。只差幾步,就快走到他們所在的院落外。
蘇預慶幸方才把她及時撈回了裏屋。好巧不巧,在此時逢着故人,他心中複雜,低頭看沈繡。她或許也是聽見了外頭的躁動,支起身子聽了會,歪頭詢問他:“趙醫士?他怎麽……”
他沒待她将話說完。
原本就僅餘裹身的外衫此刻盡褪,沈繡握住床帏邊的手又被扯回來,十指相扣。她原本暫時清明的目光複又迷離,松開手之後,就攀住他肩。他吻到她呼吸有些急促才放開,對視間沈繡又主動吻上來,蘇預就閉上眼睛。
這次的唇齒交纏比以往更不留餘地,寂靜中只有床帳內的響聲。
他不知這嫉妒自何而起,但火勢燎原。今夜沈繡也格外主動,主動得他有些恍惚。但越是如此,他越不願輕率地如她所願。
終于沈繡又忍不住了,發出小獸似的聲音。外面人聲仍在不遠處徘徊,不知在做什麽名堂。他俯首看她,卻見沈繡眼中霧氣氤氲,像是又要哭。
他嘆息,扶住她後頸,又在腰間墊了枕頭,床帳放下去。終于他沉身,沈繡忍不住逸出一聲喘,立即被他封住唇。
“噓。”
他低聲,眼裏烈火燎原。
“外頭有人。你想被聽見麽。”
她此刻根本顧不上那些,只覺得有幻光在周身流動,而方才喝過酒後燃起血流奔湧,不可抑制。于是又催促他:
“快些。”
蘇預聽不見自己平日緊繃的那根弦是怎麽斷裂的,但确确實實地思緒空白了一瞬。眼前的景象比幻夢更不真實,唯有最卑劣淺薄的欲望翻湧上來,混雜着其他分辨不清的情緒:自責、羞愧,還有慶幸。
慶幸這回又是僥幸見到她。
床榻震動得厲害,她也比平時更話多。嘤嘤嗚嗚地有聲音在他耳邊響起,偶爾又叫他名字。他哄她握住床柱,狼叼兔子似的叼住她後頸。沈繡終于在朦胧中感到害怕,但為時已晚。
纖白的手偶爾漏出床帷,立即被抓回去。蘇預緊握過刀劍的手心粗糙,而她則完全相反。
輕滑如綢,唯有摩擦得厲害了,會發出窸窣聲響。
他幾乎到了極限,難以抑制地發出輕喘。夜已深,帳外燈燭早被他摁滅了,只有皓白月光。
她腰背彎成絕美弧線,颠簸仍未停止。雕漆的床柱上刻着傳說故事人物,她視線晃得看不清,只隐約覺得稀奇,想多看幾眼。
“這是什…唔…”
蘇預從後頭探過身吻她,嘴角輕笑。
“白蛇傳。”
沈繡嗚了一聲,他就把節奏放緩,看着她眼睛解釋。
“金山寺唐時的建寺方丈法海,是位高僧。後來傳他鎮壓過江裏的白蛇,鄉民給他立碑,不知怎的過了百年,就成了法海阻撓蛇妖與凡人男子結合的話本…別亂動。”唐“安史之亂”後澤心寺衰敗。至唐宣宗時,宰相裴休之子法海(俗名裴文德)重修寺院,唐宣宗敕寺院名為“金山禪寺”,金山寺建成時也是當時江南地區最大的佛寺。法海亦被稱為金山寺的開山祖師。
她沒注意他表情難耐,卻不願就此結束。糾纏厮磨時鬓發掃過她臉頰,她就往邊上躲,而蘇預呼吸一滞,結束得頗有些狼狽。而她也在這忽而加快的節奏裏失神。
“險些就…”
他匆忙收拾殘局,見她還在神游天外,就用手撥掉她頰邊淩亂頭發,自言自語。
“不是不想,現在還不能。”
沈繡看他,那煙霧般的豔色在褪去,藥效大概也過了。蘇預腹诽,造辦處制的藥酒若是全喝了會怎樣?根本不敢想。宮裏就是這麽戮害女子的麽?
“蘇預。”
她聲音很小,但他還是聽見了。
“方才你說…外頭有人?”
蘇預悚然驚起,才想起确有這麽回事。但方才一番折騰時,外頭又沒了聲息。于是翻身披衣對她回頭:“你且留在此處,我出去看看。”
沈繡下意識伸手拉住他袖子。
“要麽我與你同去。”
他分神去聽外頭動靜,片刻後點頭。“你也怕是聲東擊西。”
沈繡心思又被猜中,驚訝看他,蘇預笑,拍拍她蓬亂發頂。
“做夫妻也不是一兩天了。”
這話有點暧昧,說完兩人都沉默。蘇預轉頭咳嗽一聲,起身把手遞給她:“還能動麽?”
沈繡嗯了聲,掀開被子看一眼又蓋上:“你轉過去。”
蘇預就轉身過去。然而就是這眨眼的功夫,院外方才有人聲的地方傳來極其尖細、仿若鬼哭的聲音。
救我。
那聲音悠悠地傳來,短促、哀怨、如絲如縷,不絕如線。
救我。
蘇預提刀出門,匆匆穿好常服的沈繡跟在後頭。見聲音發出的地方隆起一個土堆,大略是新埋的。他只瞧了一眼就眉心蹙起,半跪下去徒手去挖土。挖了幾下,土裏就現出一張臉。
是如意仙。
沈繡也俯身一起去挖,很快,另一張臉也漏出來,是多日不見的趙端平。
兩人被捆縛住手腳,被不知是誰豎着活埋在這後山無人處。如意仙尚餘殘息,趙端平臉色已變作青灰。
蘇預伸手去探兩人鼻息,神色沉重。沈繡把手放在他落下去的手臂上,臉頰雖帶着紅暈,眼神已恢複清澈。
“帶回去,我試試能不能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