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第二十八章
次日醒來,已是日上三竿。金色的日光灑進屋內, 在地面落下星星點點的光斑。
徐幼瑤裹着被子翻了個身, 身邊已經空了, 蕭俞早穿戴整體,在窗下勤奮地處理政務。
她卻還睡得香。
徐幼瑤臉一紅, 頗不好意思地擁被坐了起來, 邊揉着腰肢下床。
宮人見怪不怪, 有序上前伺候梳洗更衣。
不過吃着糕點看了半冊話本,便直接到了午飯時間。
誰知一坐到桌前,便捂着嘴巴, 忍不住打了個小小的飽嗝。
蕭俞抓着筷子的手一頓, 揚眉看她:“孤叫你別吃那麽多了。”
“可還吃得下飯?”
徐幼瑤羞愧地低下頭,舀了一小碗湯,小口喝着。
他嘆了口氣, 忽伸手在她平坦柔軟的肚子上揉了揉。
好似一股熱源在肚皮上散開,肚子裏的飽脹感奇跡般地舒緩了些。
暖暖的,癢癢的, 徐幼瑤忍不住彎腰弓着, 雙眼含笑望着他。
腦門卻冷不丁被輕彈了一下,便聽他緩緩道:“以後一天吃的糕點,不許超過兩碟。”
好似一聲晴空霹靂, 徐幼瑤卻敢怒不敢言,只得委委屈屈地捏起勺子,繼續喝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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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後, 本要去京外避暑山莊,卻忽然收到消息,說寧王顧醛自邊關回京了。
寧王與蕭俞關系極好,當初他能從衆皇子中殺出一條血路,寧王堪稱最大功臣。
蕭俞登基後,顧醛便蔭封加身,成了晉朝唯一的異姓王。
登基後沒多久,正要肅清朝綱,卻恰逢東夷動亂,內憂外患。
蕭俞不放心其他人,便派遣寧王顧醛去了東境。
一去近兩年,中間只回京過三次。如今動亂徹底平息,功臣回京,蕭俞自是要親自接風洗塵。
徐幼瑤極乖地表示自己可以一個人,看着他上了馬車。
蕭俞叮囑道:“別亂跑,晚些時候,孤過來接你去游湖。”
但在家裏終日坐着也無趣,她合上話本,想起出宮時,周貴妃拜托她的事。
是請徐幼瑤去幫她看看心上人,如今過得如何。
周貴妃的心上人,具體是誰,徐幼瑤不清楚。只知他家裏有人犯了大罪,連坐之下,禍及九族。
她舍身進宮,堵周家企圖攀附的路
;而蕭俞替她救出心上人。
故事初聞便令人心神震撼,像從話本裏摘出來似的。
只不知,是否如話本那樣,最終有個美滿歡喜的結局。
循着周貴妃給的地方尋過去,便見一處不大的簡樸院落,庭院裏老樹粗壯,枝葉如蓋。
徐幼瑤掀開側簾,悄悄往外看,隐約見門口好像站着個穿綠羅裙的年輕女子。
心裏不免咯噔一下,怕是他另覓新歡了。
鋤月走過去,和那女子交談一番,回來如實道:“娘娘,那姑娘說,原先住在這裏的男人,三個月前便搬走了。”
“她一家是後來的住戶。”
徐幼瑤立即追問:“搬去哪裏了?”
“聽說只身離開京城,往南邊去了。”
徐幼瑤神色沮喪,随手放下側簾,想起周沅君,心裏不免有些難受。
當她說起自己那位心上人時,眼睛便亮起來,溫柔地斂着一種從未在她身上見過的神采。
那大抵就是藏于心底的愛意。
馬車掉頭,緩緩往回走。
她想着回宮後要把情況如實告訴周貴妃,真是很難開口。
轉而又為她感到不值。
周貴妃默默做出這樣大的犧牲,那人竟自己走了。
這樣的負心漢,活該走路摔跤,吃餃子沒有餡!
徐幼瑤氣哼哼地想着,身子竟猛地失去平衡,随着慣性險些向前栽倒。
耳邊傳來馬的嘶鳴聲,帶着整輛馬車驟然剎住。
她堪堪穩住,鋤月便急急掀開車簾:“娘娘,您沒事吧?”
“我沒事。”徐幼瑤扶了扶頭上的珠釵,緊張道,“外頭怎麽了?”
“旁邊的當鋪裏忽然沖出來一個人,驚了咱們的馬!”
鋤月氣惱地說着。
徐幼瑤略擡眼,穿過被撩起的車簾,果見馬蹄底下險險鑽出來一個男人。
他拍了拍塵土,怒氣沖沖地站起來,扭頭就要向馬車主人讨個公道。
待看清車裏的人,卻猛地愣住,一張還算俊秀的臉上沾了些灰塵,神情呆滞,顯得格外可笑。
徐幼瑤也瞧見他的臉,竟罕見地神色一冷:“不必理會,回去吧。”
那驚了馬的人,竟是楚銜。
只是不知他一個侯府世子,如今怎麽混的這般不體面,好似街頭混混,竟被小厮從當鋪趕了出來
。
她不願理楚銜,某些人卻非要湊上來。
自那次蕭俞到楚侯府為徐幼瑤撐了一次腰後,本就末流的楚家越發門可羅雀。
無人肯交好往來,全京城都視他楚家為透明,不踩上一腳都是好的。
楚銜兄妹倆的名聲算是爛透了,卻不甘于此,硬要到處湊熱鬧。
無奈只能變賣了家裏一些東西,充實了荷包,倒也有些人願意跟着厮混。
他今日拿了妹妹楚玥的一只玉镯子來典當,還是去年姑母送的,想來值不少錢。
誰知那當鋪的人,竟說是個次品!
楚銜惱怒不已,想是當鋪的人為了壓價,才說出這等話,便據理力争,誰知卻被抓着胳膊趕了出來。
本是晦氣至極的一日,卻不想一轉眼,竟看見那個令他魂牽夢萦、日思夜想的嬌豔美人。
她就坐在馬車裏,分明穿戴整齊,可不知為何,一眼便叫他渾身燥熱。
比起入宮之前,徐幼瑤身上好似更多了幾分妩媚情态。
想是在宮裏被男人滋潤得好。
楚銜心裏嫉妒得發狂,恨不能自己才是皇帝,也能夜夜壓着這樣的嬌花尋歡作樂。
卻見她冷着臉,就要放下車簾。
“幼瑤,竟是你!”他藏匿起眼底邪念,理了理衣裳,翩翩上前攔在馬車前。
“許久未見,可還安好?”
徐幼瑤坐在車裏,手扶在側窗上,指節泛白,聽着他令人作嘔的惺惺作态,便難以抑制地想起當初險些被輕薄的事。
衣冠禽獸,莫過于此。
他竟還好意思繼續糾纏。
徐幼瑤氣得眼圈發紅,咬牙道:“不必管他,直接過去。”
若是非要攔車,是傷是死,與她何幹。
鋤月早恨死了楚家人,當初她被迷暈,在柴房關了好幾日,每每回想,仍似一場漫長的噩夢。
馬鞭落下,随着一陣塵土飛揚,兩匹駿馬擡起蹄子,直直向前沖去!
楚銜臉上溫潤如玉的表情霎時裂開了,血色一點點褪去,紙面般慘白。
強烈的求生意識驅使他向一旁打了個滾,險險避開疾馳而過的馬車。
她!她竟這般無情!
他手腳并用地爬起來,好不狼狽,邊向圍觀的幾個人呵斥幾句,臉色陰沉下來,死死盯着馬車離去的方向。
她會
這個時候出宮,八成是在宮裏過得不好,出宮解悶亦或是回家哭訴。
不然,蕭俞一個皇帝,總不能陪個女人出宮找樂子。
若能……毀了這樣的嬌花,就是死又何妨。
反正他眼下處境,生不如死,還比不上得勢人家的一條狗。
唇邊露出一抹陰鸷滲人的笑,楚銜覺得自己機會來了,按耐住心底扭曲的渴望,轉身找人打聽去了。
另一邊,待馬車行出幾條街,徐幼瑤松了口氣,才發覺自己扶在車窗邊的指尖都在輕顫。
有宮人攔着,倒不怕他會做些什麽,只是猝不及防回想起當初那事,心裏總不好受。
幸而那時陛下路過,将她帶進了宮裏。
徐幼瑤鼻子一酸,忽然很想見蕭俞。
好不容易回到置辦的宅子,她提起裙擺便急匆匆跑了進去,卻只見空蕩蕩的屋子。
——他還沒有回來。
徐幼瑤垂頭喪氣地坐在貴妃椅上,過一會兒又忍不住跑到門口往外看。
索性就這麽靠着門框,眼巴巴地等着,好像一尊纖細的望夫石。
蕭俞走進門,便見小姑娘站在門邊,細眉輕輕蹙着,眼圈紅着,好似受了欺負在等他回來做主。
“怎麽?”蕭俞捧起她的臉,仔細看着。
徐幼瑤将臉頰順着他寬大的掌心蹭了蹭,眼神缱绻,帶着點令人心軟的依賴。
正要開口,忽聽門口傳來一陣戲谑的笑聲:“臣似乎來得不是時候。”
這一道聲音中氣十足,徐幼瑤将眼淚憋回去,略有些好奇地看了一眼。
只見一個人高馬大的男人大步流星地走進來,雖穿着便衣,卻掩不住身上那股金戈鐵馬的淩厲感。
寧王顧醛。
據說他今年三十又五,不曾成家。
又說他未有正妻,卻金屋藏嬌、外室成群。
但他骁勇善戰、用兵如神,卻是天下人乃至鄰國敵軍一致公認的。
顧醛生得也不錯,只是膚色黑了些,面部線條如人一般透着股鋒利感,眼角一條細細的疤一直蔓延到耳根。
顧醛上前來行禮。
徐幼瑤再想撒嬌,這會兒也只能站直了身子,端着得體的姿态,微微颔首。
顧醛鷹隼般的眸子盯了她一眼,悄無聲息地打量。
蕭俞知他疑心重,只垂眸對徐幼
瑤道:“寧王此後一段時間內都留在京城,若有什麽事他能幫上的,只管找。”
他這話實則是說給顧醛聽的,顧醛便收了目光,神色緩和。
想了想,既是陛下喜歡的女子,便努力熱情一些,對她道:“聽說瑤妃娘娘今夜要去游湖?”
徐幼瑤點頭。
顧醛便一撫掌:“正巧!本王今夜無事,可得空陪娘娘去,如何?”
說着瞥了蕭俞一眼,心道自己這态度總該可以了,旁人都沒這個待遇的。
卻見陛下臉倏地青了,冷笑吐出一句:“你陪?那孤呢?”
跟在船後面游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