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三十三章
被趕去沐浴更衣, 洗得香噴噴的,徐幼瑤才撐着泛酸的身子回到床上, 裹着被子懶洋洋地躺着。
也不知別人是不是這樣,小日子一來便渾身提不起勁,倒也不怎麽疼, 就是犯懶。
一翻身, 正對上臉色臭臭的陛下。
徐幼瑤眨巴了下眼睛, 讨好地笑了笑:“陛下,睡覺了呀。”
蕭俞黑着臉躺進被窩裏, 還想着要冷她一會兒, 下一秒就被一雙手臂纏住了腰, 那嬌軟馨香的身子還拼命往他懷裏擠。
某人睡覺向來是這個壞習慣 , 平日裏他還挺受用, 眼下卻越覺得郁悶。
關鍵是一邊郁悶, 一邊又舍不得推開, 眼睛閉了又睜, 睜了又閉,一轉頭, 發現她已經尋了個舒服的姿勢,窩在他懷裏睡得香香的,唇邊還挂着恬靜的笑。
呵。
清晨一醒來,徐幼瑤伸了個軟綿綿的懶腰,這一覺睡得滿足極了。
只是觑着蕭俞糟糕的臉色,頗有些心虛。
她決定, 做些什麽來安慰一下陛下。
于是折騰了大半個時辰,端出一碟新鮮出爐的榛子糕,想着吃了甜甜的糕點,心情會好一些。
蕭俞盯着手邊的榛子糕,目光複雜。
心情好似更郁悶了。
徐幼瑤毫無自覺,眼巴巴地望着他:“我做了好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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允德在一旁默默撇開了眼,至今都覺得瑤妃娘娘能聖寵不衰是個奇跡。
蕭俞掙紮了一下,勉強吃了一塊,幽幽道:“好吃,愛妃真是個天才。”
徐幼瑤以為他誇自己手藝好,便不好意思地笑了。
唉。
蕭俞至今想不明白,他到底做錯了什麽,才讓這傻子堅信他愛吃齁甜的榛子糕。
要知道,允德昨日還因為在綠豆湯裏放了一勺糖被他罵了。
未免徐幼瑤興致一來,又搗鼓什麽冰糖酥、玫瑰糕,蕭俞哄着人出門了。
馬車上,突然說起昨日去過的天仙樓。
“說起來,那為夫人過生辰的富商,不就是今日麽?”
徐幼瑤想起這樁趣事,還從車裏找出了那張紅色請帖,翻給他看。
蕭俞掃了眼,揚了下眉:“那便去看看。”
徐幼瑤驚訝,本是當作趣事說的,沒想到他會有興致。
酒樓人多眼雜,她以為
他不會喜歡。
到了天仙樓,兩旁挂着紅色對聯,寫的盡是福氣話。
敞開的門口人流如織,人人臉上帶着善意的笑容,進門後,都要在掌櫃那裏口述或是寫一句祝福的話。
有些是文人雅士,出口成章;有些是平民百姓,說的質樸卻也叫人歡喜。
徐幼瑤感慨道:“這位夫人收了好多福氣。”
蕭俞不置可否,護着她避開人群,上樓去了。
“也不知那富商和夫人會不會露面。”她念叨着,還趴在欄杆上往下觀察。
人頭攢動,卻半天也沒看見什麽富商。正奇怪,餘光瞥見一個女子親自端了碗面條上來,對着她笑吟吟道:“天仙樓獻上長壽面一碗,願夫人喜樂安康、芳齡永繼。”
她一出聲,提前商量好了似的,底下吃流水席的人雖看不清樓上的夫人,卻都齊齊跟着喊起來:“願夫人喜樂安康、芳齡永繼!”
徐幼瑤愣住了。
心髒忽然跳得飛快。
蕭俞本還覺得允德出的這個主意有些肉麻,現在看來驚喜的效果卻是極好的。
那日還是徐沛元告訴他,徐幼瑤的生辰要到了。往年都是在家裏過,今年入了宮,也不想委屈了她。
他握拳在唇邊輕咳一聲,略有些不自在:“我也不知要怎麽替人過生辰,你若是高興,這一番折騰便也值了。”
徐幼瑤紅着臉,接過面條有些不知所措:“高…高興的……”
說着卻蹙起眉尖,有些迷茫:“今日真是我生辰嗎,我不是八月麽?”
鋤月實在忍不住了:“夫人,是七月……”
徐幼瑤驀地睜大了眼:“!”
蕭俞丢不起這個臉,嘆口氣直接把人拎到雅間去了。
徐幼瑤順勢勾着他脖子,軟軟地撒着嬌:“你真好。”
“別撩撥孤。”冷漠地抵開那雙濕漉漉勾人而不自知的眸子,蕭俞放她在桌旁坐下。
那個女人像是天仙樓的老板,指使着人布菜,最後遞過那本記滿了福氣話的冊子。
徐幼瑤捏着冊子,看她走出門的背影,恍惚想起什麽。
“這便是昨日找你的那位女子?”
蕭俞起筷夾了些青菜,聞言淡淡道:“要同她商讨今日的布置。”
徐幼瑤就呆呆地看着他,方知自己是誤會了。
他竟也沒惱,只是哄着自己。
蕭俞垂着眼,允德搜羅來的那些情話挨個在喉嚨滾了一圈,最後卻只道:“孤知自己有時興許不那麽貼心,但到底是想對你好的。”
“瑤瑤,你要信孤。”
他這話似有所指,又好似只是在說昨日的事罷了。
徐幼瑤似懂非懂,仍乖乖地點點頭。
吃了飯,大堂裏流水席仍熱鬧地進行着。
她瞧見進來的人有文人、有農民,也有吃不飽飯的乞丐。
雖說是為了她生辰,卻也無形做了好事,心裏也跟着開心。
酒樓老板娘牽着自己兒子到門口送行。
“畢夫人慢走。”
徐幼瑤後知後覺,反應過來這是那請帖裏寫的富商的姓。
忍不住好奇問:“陛下,為什麽姓這……”
畢?
她連忙翻開請帖,果見那所謂富商夫人則是姓姚。
瑤。
“是你和我?”徐幼瑤驚喜道。
不是什麽富商和夫人,分明是陛下和瑤瑤!
“傻子。”見她将請帖翻來覆去地看,蕭俞不禁輕笑出聲。
虧他原本還覺得大張旗鼓地寫上畢和姚,怕是會被她識破驚喜。
果然是他多慮了。
上次游湖沒看成煙花,東西卻一直備在那兒。
馬車直接駛到湖邊涼亭,側邊種着棵青翠柳樹,亭內視線極好,正對着湖中心的風光。
大抵是因為前兩日出了殺人魔的事,今夜湖上不見任何船只。再望遠些,能直接看到湖對岸的景致。
徐幼瑤撐在涼亭的圍欄邊,伸着腦袋往外邊看。
天幕漆黑,月亮隐入雲層,唯繁星點點。
忽然,一朵極璀璨的煙花升入夜空,如在黑色幕布上撒了一片金粉,一瞬盛放後又如流星紛紛隕落。
東風夜放花千樹,更吹落、星如雨。【注】
美人擡眼看着煙花,映得眼底流光轉動,好似漫天星河皆落進她眸中。
蕭俞不看煙花,只側目看她。
“瑤瑤。”
徐幼瑤回過頭:“嗯……?”
面前忽覆上一層陰影,唇被男人驟然吻住。
他親起人來不算粗魯,卻總叫人覺得逃無可逃,只能被他抵在涼亭的柱子上,肆意□□。
徐幼瑤輕喘着用手抵在他胸前,眼角通紅,眼底還泛着一層水光。
雙唇紅豔豔的,瑩潤着水波似的光澤。
眸子一暗,他低了低頭,作勢還要親。
徐幼瑤立即乖乖地閉眼。
這次卻只輕輕在她唇間舔了舔,啞聲道:“甜的。”
天底下竟還有讓他意猶未盡的甜味。
對岸的煙花漸漸燃盡了,耳邊漸漸安靜下來,徐幼瑤幾乎能聽到自己快得不像話的心跳聲。
她摸了摸自己紅透的臉頰,心裏卻有種奇異的滿足感。
江風拂過,帶着股清新涼意。
蕭俞摸着她微涼的指尖,想着她正是特殊日子,受不得冷,便牽着走了。
二人順着長街往回走,好似找到了其中樂趣,便連馬車也不坐了。
允德等人只得不遠不近地跟着。
徐幼瑤晃着暈乎乎的腦袋,聞着街兩邊偶爾傳出的夜食香味,肚子不争氣地餓了。
“夫君……”
蕭俞目光掃過街邊鋪子,神色微凝,卻是不動聲色道:“想吃哪個?”
他聲音不大也不小,鋪子裏耳尖的聽見了,立即熱情道:“來碗甜酒釀嗎?這大夏天,喝碗甜酒釀最是舒服了!”
徐幼瑤沒吃過甜酒釀,凡是帶了酒字的,方氏都不讓她碰。
好奇心和饞蟲便一并被勾了起來,詢問地看向蕭俞。
他盯着那賣甜酒釀的婦人,直看到她目光不安、冒出細汗,才淡淡道:“來一碗吧。”
婦人背過身去松了口氣,很快從缸裏舀了一碗出來,笑盈盈地擱在她面前。
徐幼瑤拿起勺子,想先喂陛下一口,他卻不吃,只好自己先嘗了小口。
那滋味醇厚香濃,還帶着淡淡的酒香,卻不會叫人覺得沖鼻,只是恰到好處的刺激着味蕾。
她忍不住喝了一大口,邊還道:“改日我要做酒釀餡的榛子糕!”
蕭俞:“……”
吃酒釀就吃酒釀,為什麽要迫害他。
只許她喝了小半碗,便拉着人上馬車回家了。
徐幼瑤捂着嘴打了個小小的嗝,都是酒釀的味道。
不過喝了那麽點,竟有些暈暈乎乎的感覺。
她靠在貴妃椅上,委屈極了:“好厲害的酒,我好像醉了。”
蕭俞無語凝噎。
那也能叫酒嗎。
沐浴回來,徐幼瑤便倒在了床上,同她說話也只能不清不楚地哼唧兩聲。
蕭
俞困惑地蹙了蹙眉。
他擡眼看了眼窗外,月色清冷、樹影搖晃,便到耳房沐浴去了。
宮人都在外間守着,風聲漸漸大了起來,像是要變天。
鋤月進屋,見窗戶大開,夜風呼嘯着灌進來,頗有些吵鬧,便順手關了窗。
床榻上隐約隆起一團,走近了能看見背對着自己露出的黑色長發。
想來是吃了酒釀,睡熟了。
鋤月輕手輕腳退出去,正碰見蕭俞沐浴回來,恭敬行了禮,正要關門。
卻突然聽見一陣動靜,以及陛下蘊含怒意的聲音:“怎麽是你,瑤妃呢!?”
“本來就是我呀。”随即是一道矯揉做作的女聲,略有些耳熟,但絕對不是她家小姐!
鋤月顧不上失禮,猛地沖了進去:“娘娘!”
只見蕭俞面色陰沉地立在床邊,而地上坐着一個女人,烏發披散,像是直接被他連人帶被從床上掀了下來。
“楚玥!”鋤月失聲大驚,臉色一下白了,“你…你怎麽會在這裏,娘娘呢?你把我家娘娘弄到哪裏去了!?”
楚玥卻并未因被識破身份而驚慌失措,反倒從容地理了理衣裳:“娘娘?關我什麽事。”
蕭俞一把掐住她的喉嚨,将人摁在床柱上,眼神陰狠,聲音似寒冰般冷:“你把她帶到哪裏去了?”
“不說,孤要你整個楚家陪葬!”
手上驟然使力,楚玥臉色煞白,一陣強烈的窒息感侵入腦海,喉間卻溢出斷續的笑聲:“呵…呵呵呵……哈哈哈,徐幼……幼瑤這個……賤人……”
“是她……害我…楚家在……在京城…淪為笑柄……”
“……害我哥哥……瞎了……眼……呵呵呵哈哈…哈”
她猛地提一口氣,幾乎猙獰地翻起白眼:“我便是死……也要拉她一起——”
蕭俞猛地松開她,俯身逼近,整個人好似一點就炸,咬牙道:“你敢!”
“哈哈哈哈哈”楚玥猛烈咳嗽一陣,随即喪心病狂地笑起來,好似瘋了般。
“我都要死了,我有什麽不敢的!她害我哥哥變成這種人不人鬼不鬼的樣子,楚家算是徹底完了,有什麽好顧忌的!”
她大吼道:“這都是你們逼的!!”
“我找了十個男人,都是鄉下那種游手好閑、娶不
到女人的肮髒漢子!等那賤人被他們玩爛了,我看你還能不能像現在這樣哈哈哈哈哈——”
她期待看到這個男人暴跳如雷又無能為力的樣子,興奮地顫抖起來。
然而,卻見他忽然一陣詭異的沉默,接着唇角慢慢勾起,慢條斯理地撣了撣自己的衣裳,似笑非笑道:“原來是這麽打算的,楚小姐對自己這麽狠好嗎?”
楚玥笑容僵住,冷不丁頭皮發麻,強撐着笑道:“你……什麽意思……”
蕭俞冷笑一聲,眼神狠厲,語氣卻漫不經心好似閑話家常:“孤的宅子這麽來去自如,你當顧醛在混吃等死?”
她面上的神情裂開了,忍不住往後縮了縮,顫抖着道:“不……不可能……”
但包括給徐幼瑤吃摻了迷藥的甜酒釀,還是這一出偷天換日,确是順利得如有神助。
她還以為是上天眷顧。
“不……不可能……”楚玥拼命搖着頭,接受不了情勢的陡轉之下,冷笑道,“我不信,徐幼瑤已經被我的人帶走了,現在恐怕已經到了男人窩裏,正爽着呢哈哈哈。”
她幹笑幾聲,心裏已經不太把穩了。又見蕭俞拍了下手,立即有個黑衣人走了進來,身邊靠在摘星懷裏沉睡的,正是不知所蹤的徐幼瑤。
見徐幼瑤好端端的出現在這裏,楚玥再也撐不住,手腳并用爬了起來,目眦盡裂。
“她怎麽會在這裏!?不可能!不可能……”
她不管不顧地沖上去,竟是要對徐幼瑤下手,被摘星狠辣地一腳踢開。
楚玥摔倒在地,面色慘白,猛地轉頭,指着那黑衣人破口大罵:“你收了我的銀子,竟背叛我!”
完了,她也完了。
黑衣人不為所動,只是在蕭俞再次拍手的時候,迅速上前,制住了她。
楚玥這才覺得怕了,身子顫抖:“你要做什麽?做什麽!”
“放心,你兄長沒死在孤手裏,你也不會。”蕭俞将摘星肩上的徐幼瑤抱過來,笑意冷冷,“十個男人,楚小姐自己留着用吧。”
“蒙上臉,帶走。”
“不,不——”
黑衣人瞬間一掌劈在她後頸,立即軟軟倒地,扛起楚玥,向着原定的地方去了。
屋內一片寂靜。
鋤月還挂着淚水沒反應過來
,事情便突然逆轉了。
所以陛下從一開始就知道,這是個局。
那他一開始竟還配着演這出戲。
楚玥以為自己成功了,卻突然發覺只是被陛下玩弄于股掌之間而不自知,這樣從天堂一下子掉入地獄的經歷,才真真讓人絕望。
鋤月忍不住起了些雞皮疙瘩,小心退下。
屋裏,蕭俞将徐幼瑤放到床上,蓋上被子,看着她那睡得香噴噴的樣子,不禁又困惑起來。
按理說,那甜酒釀裏的迷藥早叫人換掉了,不該這樣才對。
穩妥起見,還是連夜叫了随行的太醫過來。
太醫探了脈,沉凝道:“娘娘這是,喝醉了。”
蕭俞:“……?”認真的嗎?
“她不過喝了小半碗甜酒釀。”
太醫為難道:“真是醉了。”
蕭俞沉默着送走了太醫,忍不住陷入沉思。
看來以後一滴酒都不能讓她沾。
本來還想讓這小傻子欣賞一下她夫君力挽狂瀾、為她出頭的英姿,結果毀于一碗糖水似的甜酒釀。
蕭俞翻來覆去的睡不着,總覺得意難平。
氣死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