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三十五章
回到宮裏已是申時三刻, 二人先結伴去了太後的長寧殿問安。
君太後依舊是那般端莊雍容的模樣, 笑容頗親和,拉着徐幼瑤問了這幾日的趣事, 氣氛還算融洽。
蕭俞不怎麽會讨長輩歡心, 如今有人代勞,樂得清閑。只坐在一旁, 安穩地喝着茶。
茶是溫的, 茶味兒好似更濃郁, 清苦入喉,奇異地解去一身暑意。
“好茶。”
他喝了半杯,随口贊道。
正說着話的太後忽然停住了,目光微深, 狀似無意笑道:“是知意送來的,她才回京, 虧還惦記着哀家。”
蕭俞點點頭, 将茶杯放下了。
徐幼瑤注意着他的神色, 也不确定他聽到君知意的名字心裏作何反應。
她倒是挺……不暢快的。
但君知意是君太後嫡親的侄女, 她往長寧殿送東西合情合理。
就是要入宮來探望,旁人也指不出錯處。
蕭俞還有政務要處理, 因而并未留在長寧殿用飯。
待二人離開, 君太後嘆了口氣:“将茶葉收起來吧。”
宮女仔仔細細地收好了,喜道:“還是君小姐有眼光,陛下果然喜歡這個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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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是送給哀家,還是獻給皇帝的?”太後蹙了蹙眉, 略有不悅。
她這位侄女的心思,倒也不難猜。
應當說,君家每個嫡女,自小便會被灌輸要母儀天下的念頭。
她當年入宮,野心不比知意小。
那宮女一愣,疑惑道:“太後娘娘,您不希望君小姐入宮麽?”
“她入得了麽?”
宮女一噎,小聲道:“外人都說君小姐有您當年的風範呢……”
太後搖搖頭。
知意這孩子順風順水、心高氣傲,但凡遇一點挫折恐怕都挺不過去。
母儀天下也不過表面風光,一路走來吃了多少苦、多少委屈不能向人傾訴。
她自己的孩子,兩次胎死腹中、一次滿月夭折,卻沒有大喜大悲的權利。
且終其一生,都不曾得到夫君的憐愛。
太後思緒漸漸走遠了。
那宮女卻仍是百思不得其解:“可是娘娘,君小姐若是能入宮為後,對君家來說,可是天大的好事呀。”
後宮這麽空虛,可不是肥水不流外人田麽。
難
道娘娘就真想讓瑤妃一直獨得聖寵?
太後搖了搖頭,只道:“下次不要再把這茶擺出來。”
瑤妃那難過都寫在了臉上,她也不想做惡人,攪了小兩口的甜美日子。
畢竟要穩住眼下這尊貴的位置,最重要的就是莫要妄圖左右帝王心思。
先帝是,蕭俞亦是。
宮女心裏是不甘心的,卻只能悻悻退下。
宮裏的日子稀松平常,只好自己找些樂子。
徐幼瑤帶着胖橘去禦花園裏散步減肥,連着去了兩日,惹得那貓兒見了她就跑。
等拿了吃的出來,又乖乖地回來。
禦花園西邊,有一處荷花池,開得正盛。
經過時,正好碰上在池邊折花的周貴妃。
“貴妃娘娘。”徐幼瑤上前見禮,周沅君卻只淡淡瞥了她一眼,未曾應聲。
宮人折了枝紅色荷花,交給她。周沅君細長的手指拂去花瓣上的水珠,垂着眼道:“這花美豔嬌嫩,倒是與瑤妃很像。”
徐幼瑤對她印象一貫好,便以為她是在誇自己,正不好意思地要出聲,卻見她臉色忽一冷,一把将荷花花瓣扯得七零八落。
嬌嫩的花瓣殘缺不全,紛紛落下。
“你很得意吧?”
周沅君冷冷看着她。
徐幼瑤退後兩步,腦子一陣空白,半晌反應不過來:“什……什麽意思?”
周沅君丢開殘缺的荷花,步步逼近。
她比徐幼瑤要高出半個頭,眉目又比較端莊,如此冷着臉,便頗有些壓人的氣勢。
“別裝了,除了你,誰還知道我心上人的事。”
“我信你,才與你說。你為何要将這事大張旗鼓地宣揚出去?”
她說到激動處,眼睛都紅了。
“我說過不會與你争陛下,便連一點念想也不能留給我嗎?”
徐幼瑤搖了搖頭:“并非是我,我絕沒有說出去……”
“夠了!”周沅君恨恨道,“若不是你,他怎會被周家趕出京城!”
周家要她一心一意争寵,知道她有個心上人,又怎麽會留下。
可憐她藏了這麽久,如今全毀了!
徐幼瑤遲鈍的腦袋轉過彎來,努力解釋道:“他三個月前便離京了,怎會是我告密。”
“呵,左右我出不了宮,随你如何說。”
周沅君眼神灰
暗下去,好似失去了唯一的支撐。
徐幼瑤心有不忍,幹巴巴地安慰道:“總會再見到的。”
“見不到了。”她喃喃道。
天下之大,找人如大海撈針,何況她還被困宮中。
“找不到了……”
周沅君猛地擡手,一把制住徐幼瑤的肩膀,推得她一個踉跄:“都是你!”
随即拔下發間金簪,兇狠地往下刺去——
鋤月和摘星好似早有準備,倏地一左一右沖出來,撲向周沅君。
金簪落地,發出一聲清脆的碰撞聲。
周沅君被死死壓倒在地,徐幼瑤則被嬷嬷扶了一把,堪堪站穩了。
“娘娘,娘娘沒事吧?”
“瑤瑤。”
蕭俞恰巧路過,匆匆走過來:“發生什麽事了?”
周沅君倒在地上,發髻散亂,眼神兇狠,儀态盡失,嘴裏還不依不饒地斥責着瑤妃。
這太敬業了。
貴妃娘娘莫不是專業的。
徐幼瑤心中感慨,便也努力擠出幾滴淚水兒,嗚嗚嗚地撲進了蕭俞懷裏。
“陛下,陛下。”
“貴妃娘娘要殺臣妾。”
蕭俞了解了事情經過,臉色便倏地沉了,盯着周貴妃道:“你還不知悔改?”
周沅君咬牙:“是她欺人太甚,我只恨沒能刺下去!”
“好,好。”蕭俞冷笑連連,“來人!”
“周貴妃意欲殘害瑤妃,品行不端,心性敗壞,難替孤暫代後宮。”
“即日起,收回鳳印,打入冷宮,聽候發落!”
周貴妃宮裏的人急壞了。
平日裏娘娘都是最心如止水的那個,今日也不知怎麽就和瑤妃沖上了。
“快,快将消息遞出宮去。”貼身宮女別無他法,急得團團轉,只能将最後的希望寄托在周家身上。
回到蕲春殿,關上門,徐幼瑤才抹了抹眼淚,頂着兩只紅紅的眼圈直抽氣。
蕭俞見了,擰着眉擰幹帕子替她擦臉:“倒也不必哭得這麽用力。”
“你是傻子嗎?”
“我……我怕被人看出來嘛。”她閉着眼小聲道。
浸了涼水的帕子敷在眼睛上舒服極了。
徐幼瑤生平謊話都沒說過幾句,第一次大庭廣衆下演戲,心裏總是有些緊張的。
蕭俞就哼笑一聲,敷了一會兒放下帕子,取出些乳霜,仔細地塗抹。
“陛下。”她舒服得聲音都軟乎乎的,像只犯懶的貓咪。
“你準備什麽時候放周貴妃出宮呀?”
蕭俞合上乳霜蓋子,行至桌案前,桌上攤開着一張空白聖旨。
徐幼瑤看着他提筆寫字,心裏也為周沅君感到欣慰。
天地再遼闊,尋覓而去,到底是有相見的機會。
到時,她便不再是周貴妃。
她只是沅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