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第三十一章

一夜無事。

村子的百姓起得早, 趕着下地幹活,天剛蒙蒙亮,空氣中就流動着忙碌的氣息。

許梨花恐吵醒文素素, 輕手輕腳下床出屋。文素素早就醒了,躺着閉目養神,打算今天選一些會織布的婦人, 試着用紡線織布。

洗漱早飯之後,文素素與殷知晦說了打算,他一口應了, “文娘子去安排就是,今朝估計藺先生與杜将軍會到來,先讓他們學一學, 便可去明州松江府推行。”

文素素說好,叫來許裏正, 客客氣氣說了。

許裏正面露為難, 道:“村裏的婦人都多織些麻木, 綢緞布料貴重,多年未做過了。如今缲出來的絲線,用手撚成線慢得很,且不均勻。還得購置紡紗機, 依照粗細不同, 織出不同紋路的布料。”

文素素認真聽着, 道:“是我倏忽了,多謝許裏正提醒。除了添加了織布機與紡紗機,你看可還需要別的幫助?”

能給村子裏添織布機與紡紗機, 這是天大的好事,何況買來之後, 先放在他的家中。他家老妻與兒媳手腳都靈巧,還有嫁到鄰村的兩個女兒,得趕緊去遞消息,別将家中的蠶繭賣掉了。

許裏正心裏盤算着,高興起來,道:“夠用,夠用了,提花機那些,咱也不會。絲線貴得很,織壞了可惜吶!”

文素素便前去同殷知晦說了,“又得要七少爺破費了.....我有個想法,不若以王爺的名義,再添加幾臺缲車,連着紡紗機與織布機,一起賞賜給村子裏最心靈手巧的婦人娘子。”

殷知晦眉毛揚起,道:“文娘子的主意,不但給我省了銀子,還給王爺留了善名。”

皇子不比官員,善名不好留,留得不好,就成了收買人心。

文素素默了默,問道:“可是不妥?”

“倒無甚不妥。不過是幾個村民罷了。要是整個江南道的百姓都感激王爺,估計會有些麻煩。”

殷知晦邊說邊觑着文素素的神色,她斂着眼睑,向來沉靜的面孔,此刻看不出什麽神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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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名地,殷知晦感到真正無力,語氣變得凝滞起來,“都是真正利國利民之事,只要無愧于心,無愧于天下,我無悔,無懼。”

文素素不置可否,擡眼看向殷知晦,雙眸中一片平靜。

“七少爺,有些話,我說起來,實屬僭越,亦是交淺言深了。”

殷知晦一愣,文素素直截了當道:“只怕王爺不會這般想。”

居上位者,無關能力,總會以為當下的大局為重。

齊重淵當下的大局,便是皇位。

至于民,天下,待争奪那把龍椅,才是他可能考慮的問題。

隐晦的幾句話,算得上是文素素與殷知晦最深入的一次交談。

殷知晦沉默半晌,語氣中帶着淡淡的自嘲,道:“出行前,聖上再三強調,江南道不能大亂。聖上的意思很是清楚明白,戶部要見到賦稅銀兩。至于銀錢從何處來,乃是次要之事。”

文素素輕飄飄地道:“你看,抄幾家就有了。”

既要,又要。既要錢,又要愛民如子。

都想做千古明君,史上留名。

殷知晦無奈地搖頭,深深嘆息。

文素素微笑起來,道:“無妨,就牛頭村吧,牛頭村的百姓實實在在得利,能感念王爺的恩德就足以。”

唉,她還想在村子裏開設織造作坊,每個村,或者幾個村互助。

只一個村,或者幾個村聯合,拆分了被豪紳世家壟斷的紡織行當。村子多了,競争也就激烈,他們之間首先就不會是鐵t板一塊,比較易于朝廷官府管理。

在男耕女織的環境下,與紡織相關的行當,是婦人娘子最容易出頭的行當。

穿衣吃飯,是人活着的必須。黃道婆名留青史,要是能出現無數個黃道婆,婦人娘子的手藝,能給整個村子帶來利益,切切實實給朝廷帶來好處,她們的地位,自然而然會得到改變。

可惜,殷知晦身後立着齊重淵,大肆争奪民心就是犯了大忌。

文素素很快抛開了心中的那些惋惜,現在着重查清虧空,江南道事态平穩,讓他們順順當當回到京城交差。

殷知晦叫來問川吩咐回茂苑去木器行買所需的器械,許裏正則開始挑擅長織布紡線的婦人娘子,文素素在一旁不動聲色觀看。

許裏正先點了自己的老妻與兩個兒媳,陳嬸子家昨天賣絲線得了錢,銀子在手,她今天積極得很,一大早就跑了來看熱鬧。

聽到許裏正說要撚線織布時,陳嬸子在他點自己老妻兒媳時沒做聲,待他要點下一人時,陳嬸子一下站了出來,道:“他大伯,老婆子我的手藝,莫非你還看不上?”

許裏正最怵陳嬸子,她做事利索歸利索,就是太過潑辣,她那男人何金貴三棍子打不出個悶屁,全都由她當家做主。

牛家村主要有三個姓氏,分別是許氏,何氏,方氏。三個大族,彼此之間又婚姻嫁娶,沾親帶故。

許裏正作為裏正,想要一碗水端平,在三大姓氏族人中分別點幾個能幹的婦人娘子。他起初想點方氏方大柱的娘子羅氏,陳嬸子站出來,他就只能點點頭同意了,“陳氏算一個。”

陳嬸子滿意地退下了,許裏正再點羅氏,她正準備答應時,方大柱先擋在了前面,臉上堆滿笑,道:“許裏正,先要說清楚,織布撚線,可要給工錢?”

許裏正沒好氣道:“要工錢,行。去作坊做工的織娘,全都簽訂了身契。要是簽訂了身契,你家中蠶繭缲出來的絲,撚出的線,織出的布,全部歸織坊,只給你賣蠶繭的錢,你可願意?”

方大柱腦子倒靈光,只賣蠶繭不劃算,休要提多得的錢,陳嬸子昨晚家中煎的蠶蛹,香得他口水直流!

“都是一個村子的人,那哪能要工錢,”方大柱先厚着臉皮誇了自己,話鋒一轉,道:“今日我家的蠶繭拿來缫絲,賣紡線的銀子,到時候我來領,有勞許裏正先給我收着。”

許裏正不管錢由誰領,反正賬目清楚,他又不會貪走。他剛要答應,羅氏就冷笑了一聲。

“我養蠶缫絲撚線織布,賺得的錢卻一個大子都看不到,買根線都要看你的臉色。你方大柱厲害得緊,有本事自己去做!”

圍着的村民,都在一旁竊竊私語看笑話,方大柱臉色一時有些挂不住了,惱怒地道:“你一個婆娘懂甚!男主外女主內,這個家當然是我說了算!”

羅氏心中早就不滿,方大柱平時還算勤勞,一天到晚忙着伺候兩分地的莊稼,其餘的活計都落在了她頭上,種桑養蠶洗刷做飯,她同樣沒歇口氣的功夫。

種地的糧食,交掉賦稅之後,加豆子野菜能粗糧,勉強能吃得半飽。家中一應花銷,都靠她喂養雞鴨,蠶桑。

方大柱把錢拽得緊,羅氏就是買點油鹽醬醋,他都要念叨許久。

陳嬸子與羅氏是前後屋的鄰居,陳嬸子手上有錢,在家中說話聲音都要響亮得多。

羅氏算過,這次蠶繭能多得近三成的錢,要是織成綢布,說不定還能翻數倍。

這都是靠着她的本事與手藝,都被方大柱捏在手上,全都拿去孝順了他的爹娘,她自己回娘家,娘家父母年歲已高,身子都不好,她連買只雞蛋去孝敬的錢都拿不出來,她說甚都不樂意!

羅氏重複着先前的話,道:“你說了算,你自己去做!”

方大柱怒道:“羅氏,你要是不想安分過日子,我就休了你!”

羅氏見方大柱發火,到底有些心虛了,抿了抿唇,白着臉沒再作聲。

陳嬸子看不過去了,幫腔道:“方大柱,羅氏嫁給你生兒育女,操持家務,誰不誇她賢惠能幹?你要講點良心,羅氏賺得可比你多,你休了她,有的是人娶!”

羅氏怔了怔,陳嬸子的話點醒了她。

方大柱要是休了她,一雙兒女已經懂事,都是他方家人,他若不管不要,她養!她會養蠶織布,照樣能活下去,說不定,日子得比現在還要舒坦!

“休就休,我還不跟你過了!”羅氏一下振奮起來,氣得方大柱快跳腳。

許裏正緊皺眉頭,揮手道:“我這裏還有正事,你們一家子的事情,到一邊掰扯去。”

方大柱朝陳嬸子埋怨地瞪了眼,拉着羅氏走到了一邊,“你個婆娘,你少聽人挑撥,快家去将蠶繭拿來,別耽誤了缫絲!”

羅氏扯回手臂,不依不饒道:“你本事大得很,要休了我......”

許梨花在一旁看熱鬧不嫌事大,插嘴道:“羅嫂子,方大柱憑啥休了你?你可以去衙門遞訴狀,你要同他和離!”

村子裏的平民百姓,對着衙門官府,總是下意識的敬畏。十裏八鄉中,只有妻子被休棄趕出夫家,從沒見過敢去衙門遞訴狀,請求和離的夫妻。

羅氏不做聲了,方大柱漲紅了臉,生氣地道:“許梨花,你嘴皮子一翻,說得倒輕巧,衙門豈是那般好進,可別害了人。”

許梨花跟着文素素進過衙門,她底氣足得很,道:“衙門怎地不好進了,羅嫂子,尋人寫份訴狀,只要花二十個大錢。你賣的紡線,可遠遠不止二十個大錢!你要是想要和離告狀,來找我就是,我不懂,我的老大懂。”

她看向坐在八仙桌上整理紙張的文素素,緊張期待地道:“老大懂訴狀官司,可是這樣?”

文素素擡起頭,微笑着點頭,“我懂。”

許梨花松了口氣,得意地道:“羅嫂子,你別被方大柱拿捏住。誰有本事,誰就當這個家。嘴皮子上下一翻,這個家當得倒輕巧。”

方大柱被許梨花用他的話搶白回來,噎得說不出話來,偏生羅氏神色松動,好像在考慮,他頓時慌了。

地裏種的那幾顆糧食不值錢,大地主不種地,種地為生的鄉下人,且不提發財,連填飽肚子都難。

羅氏手巧能賺錢,方大柱才不傻,說休了她只是吓唬吓唬而已。

眼下羅氏已經松動了,許梨花沒本事,但她背後那個老大,連京城國公府的公子爺都以禮相待,極為客氣的文氏,他十個方大柱都惹不起。

方大柱臉上堆滿笑,賠着小意,“你我老夫老妻,別聽外人挑撥。這銀子,我拿在手裏,也沒亂花過。”

“行行行,給你掌管三成,五成,一半。”

“你個婆娘,拿那般多的錢在手,我怕你弄丢了。七成!”

方大柱拉着羅氏到一邊嘀咕,說到“七成”時,幾乎咬牙切齒,心痛萬分。

許梨花拉長耳朵偷聽,樂得哈哈大笑。

笑着笑着,許梨花臉上的笑僵住,走到文素素面前,低聲道:“老大,小的可能告個假,小的去看看嫂嫂草兒她們,同她們說幾句話。”

文素素估計她去将羅氏的事情說給她們聽,點點頭道:“去吧。還餘下幾塊點心,你包了拿回去。叫上瘦猴子,貴子送你回去。”

生在此長在此,哪還用人護送。不過許梨花想到有人護送,威風得很,高興地曲膝道謝,包好點心叫上在缫絲車前瞎湊熱鬧的瘦猴子,“老大叫你跟我走一趟。”

瘦猴子聽到是文素素的吩咐,當即跑了過來,文素素道:“去吧,護着她一二。”

瘦猴子腦子轉得飛快,當即領命,摩拳擦掌同何三貴,一起陪着許梨花回了娘家。

殷知晦失笑,道:“又派竄天猴去打架了?”

文素素道:“許梨花帶了點心,王府廚娘做的點心,她嫂嫂侄女估計吃不到。”

殷知晦神色若有所思,嘆了口氣,道:“都說荒年賣兒賣女,賣女兒的慣常能見到,賣兒子的,哪怕自己餓死,最後一口都要留給他。”

文素素道:“賣了女兒,還有妻子。”

在後世的史料記載中,饑荒貧窮,就是女人的深淵。

殷知晦怔在那裏,文素素并不多提,低頭認真做事。

午飯時辰,護衛先送來了紡線車,藺先生溫先生也風塵仆仆一道來了。

殷知晦引薦文t素素同兩人認識,他們已經聽問川說過一些,壓下心裏的好奇,與她客氣見禮。

藺先生與溫先生年歲相當,都約莫四十歲出頭,藺先生斯文,滿身的書卷氣。溫先生身形圓胖,一幅笑眯眯的模樣,面色和善,看上去像是個富家翁,只他那雙小眼睛,精明十足。

既然是殷知晦的謀士師爺,他們就是自己人,文素素并不去管兩人的性情如何,先以正事為緊,拿着昨日的記錄文書,簡明扼要說了他們正在做的事情。

兩人捧着紙,看得愛不釋手。藺先生不時颔首,溫先生那雙小眼睛,精光閃個不停,笑呵呵道:“文娘子好本事!”

文素素道:“兩位先生來了,我這裏也能松一口氣,就有勞兩位先生了。”

兩人也不多說,用了些點心茶水,便拿着紙筆,前去缫絲的婦人娘子旁邊,開始忙碌起來。

問川慢了不到兩炷香的功夫,帶着紡織車也趕到了。許裏正見之大喜,忙帶着人上前,幫着搬到了堂屋中。

那邊的紡線已經撚好,陳嬸子她們摩挲着紡織車,穿好線軸,機杼聲吱吱呀呀,綢布一點點露出。

緊張圍着的衆人,皆高興不已。幾個婦人卻皺起了眉,看得很不滿意。

“這裏松了些,不密實。”

“我手生得很,羅嫂子你來。”

“你先織一段再看,各人手有松緊,到時候一段松,一段緊,這布就真廢了。”

婦人娘子們說起自己懂行的紡織,很是投入專注。漢子們都不大聽得懂,只能在一旁幹看着,連許裏正都插不上嘴。

文素素站在旁邊看了會,對許裏正道:“出去出去,擠在這裏作甚,別擋住了光。”

殷知晦眉毛上揚,率先轉身走了出屋,問川迎上去,與他低聲說起了話。

許裏正擡手趕漢子們,“走走走,你們又不會織布,別在這裏礙手礙腳。”

文素素走回樹蔭下的八仙桌邊,看到許梨花昂着頭,跟戰勝的公雞一樣走了回來。她的身後,跟着臉上青了一塊的何三貴,衣袖斷了的瘦猴子。

殷知晦聽問川說完話,看到他們三人,臉上不知是什麽神情,慢吞吞道:“竄天猴這次啞了火,沒能竄上天啊!”

文素素下巴朝許梨花點了點,閑閑道:“沒輸。”

瘦猴子衣袖都被扯掉,感到自己失了威風,給文素素丢了臉,躲到一邊去了。

何三貴在三人中最沉穩,許梨花急急去跟文素素回話,他也沒再上前,去幫着護衛搭手做事了。

殷知晦好笑地問道:“打架了?”

許梨花對着殷知晦,期期艾艾回道:“我大哥二哥太過分,要打小的,小的打不過,貴子哥與瘦猴子幫了忙,與他們打了起來。”

殷知晦唔了聲,忍笑将頭別到了一邊。

許梨花偷偷觑着殷知晦,見他在提筆寫字,壓低聲音對文素素道:“老大,小的那兩個哥哥,真不是東西。田裏的雜草也不去除,就知道想些歪門邪道的事情。他們想去隔壁的王家村低價收蠶繭,拿回來缫絲賣給七少爺。王家村的人又不蠢,何況他們手上沒錢,想要賒欠,居然打着小的旗號去收,謊稱小的跟了貴人,有的是錢。王家村離得不遠,都知道他們的德性,把他們趕了回來。”

說到這裏,許梨花幾乎咬牙切齒,恨意滔天,連着罵了好一陣。

“小的同嫂嫂們說了羅嫂子的事情,勸她們要立起來,明年養蠶得來的錢,別再落到他們手裏,自己缫絲也好,自己去城裏賣蠶繭也好,總之別再交給他們。他們兩人回來,看到小的在,草兒在吃點心。嘴裏沒好話不說,還要将點心都拿走。瘦猴子抄起燒火棍就打,貴子哥也跟着上前幫忙。他們兩個沒出息的,就知道欺負比他們弱的,被瘦猴子貴子哥揍得鼻青臉腫。”

殷知晦手上的筆,墨汁都快滴到了紙上,聽得很是出神。

文素素伸手,不動聲色點了下他的手腕,殷知晦不自在地拿開筆,放在硯臺裏重新蘸了蘸,提筆寫了起來。

許梨花說得起勁,沒注意到兩人的動作,惋惜地道:“小的讓嫂嫂也上去跟這樣起打,嫂嫂沒敢動手,不過我看她們,就像曬萎了的草,灌了水,一下就變得鮮活了,都痛快得很。草兒拉着小的悄悄說,她以後要賺錢,買很多點心吃,跟我一樣,有人幫着她打壞人。”

文素素沉吟了下,道:“你嫂嫂做得對,沒真跟着動手。等你離開後,除非你哥哥都死了,她們沒人護着,你哥哥還不得将她們打死。我到時候同許裏正說一聲,讓他多照看着些。”

許梨花打了個寒噤,後怕地道:“是啊,我只顧着一時痛快,沒想到以後會如何。還有草兒,他們兩個不敢欺負別人,打起草兒來可不手軟,我說了二嫂,以後別再打草兒了。當爹的不當回事,當娘的也不疼,草兒真成了可憐的野草。草兒,梨花,這些名字聽起來就賤,貴人娘子都是寶珠,明珠,唉。”

文素素擡頭看她,問道:“你想改名字?”

許梨花想了下,道:“小的倒無所謂,草兒的名字不好。老大覺着改個什麽名好?”

文素素道:“草兒的名字,你去請許裏正幫着改,在村子裏才叫得響。許裏正還管着戶帖,草兒改掉後的名字,寫到戶帖上去。”

許梨花立刻道:“小的這就去,堅決不能叫什麽花花草草,命賤,名字也賤,哪有這般不講道理,太欺負人了!”

婦人娘子的名字皆是閨閣隐私,不對外人言。在戶帖宗譜上,皆以某人女,某人妻,某人母記載,比如文氏,許氏,皇後娘娘亦如此。

殷知晦望着許梨花朝許裏正走去的背影,收回視線,瞥了眼文素素,道:“許裏正估計會頭疼,草兒該是大齊第一個将姓名錄入戶帖之人。”

文素素很快問道:“可有什麽忌諱?”

殷知晦搖頭,心裏很不是滋味,他阿娘在族譜上,也只留下個姓氏。估計再過兩代,後人就不知道她的名了。

文素素真正高興起來,笑吟吟道:“真當如此?那可是值得慶賀之事,大齊這般多的女人,終于能擁有正式的姓名了。”

笑容太過炫目,殷知晦眼前一片恍惚,他生硬地別開頭,轉開了話題,“問川先前說,杜将軍約莫傍晚會到。我等下要回城去迎一迎,晚上你也回仙客來去吧,你在這裏留着不安全。”

文素素道:“我走了,這裏的村民估計不會安全。他們要是殺幾個,其他村民害怕了,再重新展開,将會費更大的力氣。”

殷知晦沉吟了下,道:“我見了杜将軍,再趕回來。”

文素素道:“看七少爺的安排,要是走不開,這裏多放些人手就是。”

護衛多留在縣城護衛齊重淵,殷知晦安排了一通,最後只帶着問川騎馬離開。十個護衛與藺先生溫先生,都留在了牛頭村。

夜幕降臨,彎月升上了天空。村子裏的人陸陸續續回家,許裏正架了大鍋竈,給他們煮了熱騰騰的湯飯,還殺了兩只雞招待。

殷知晦尚未歸來。

文素素與藺先生他們吃完飯,在庭院歪脖子杏樹下坐着吃茶,神色肅然小聲說道:“我有些擔心,今晚會有人來。”

兩人不由得面面相觑,文素素簡單說了來牛頭村路上遇到之事,“昨晚沒動靜,白日問川還去縣裏買了織布機,紡線機,他們肯定坐不住了。七少爺又回了縣城,這是他們動手的最佳時機。小心駛得萬年船,沒事最好,一旦有事,我們先有防備,不至于太過被動。”

藺先生道:“文娘子說得是,我以為是該提前做好準備。”

溫先生收起了笑容,道:“我們人手不足,可要尋幾個村子裏的強壯漢子,一并前來幫忙?”

文素素道:“我先前想着,先與兩位先生商議之後,再同許裏正道明。請他尋些壯漢一起巡邏,就說是村裏賺了錢,防着外人眼紅來作亂,免得擾亂了民心。”

藺先生道:“要是村裏人出了事,唉,所做之事就白費了。”

做事難,文素素早就清楚,她不後悔,也不抱怨,盡全力去解決問題。

“到牛頭村有三條路,一條在牛頭山,一條是水路,加上進村口的那條。初夏時節,山上草木繁盛,走這條路要翻山越嶺,夜裏走起來危險。村裏的河道狹窄,過不了大船,只能走小舟。我t們人手少,水道由村民值守放哨,在村口香樟樹前面的岔口,也安排幾人守着。護衛身手好些,則當做前鋒,到進村的路邊守衛。不知兩位先生覺着這個法子可妥當?”

兩人一致同意,溫先生道:“文娘子考慮得周全,就照着你的辦。”

文素素叫來許裏正,照着他們商議好的說法,同他說了。

許裏正慌忙道:“文娘子說得是,我這就去。”

文素素添加了些細節,道:“勞煩兩位先生跟着走一趟,幫着許裏正解釋一二。我與護衛一起前去布防。”

幾人分頭忙碌,文素素叫來瘦猴子嘀咕安排了一通。

瘦猴子忙拍了拍纏在腰上,從不離身的褡裢,“老大,小的會視死如歸。”

文素素瞥了他一眼,“以後還是多讀些書,別亂用成語。”

瘦猴子咧嘴嘿嘿笑,“小的聰明得很,就是不喜讀書,要是小的一心撲在讀書上,早就考狀元了。”

文素素望了望天,沒再搭理他。她同護衛一起,在進村路旁的林子裏埋伏,下了死令:“別放他們進村!”

殷知晦離開之前,交待過護衛聽從文素素的指揮,勢要守護住她。

護衛頭領範朝當即領命,交給她一把鋒利的匕首,慎重道:“娘子放心,在下定會護住娘子安危。娘子等會別出來,交給我就是。”

文素素也不解釋,要是連她都守不住,村子裏的人就要倒大黴了。

希望今晚也能平平安安渡過,要是他們真會動手,文素素盼着他們的人馬能少一些。

許梨花留在許裏正家,瘦猴子與何三貴一左一右守在文素素身邊。

夜裏蚊蟲多,瘦猴子的驅蚊香包能管一些用,文素素蒙住了頭臉,坐在石頭上,背靠着樹裹緊衣衫閉目歇息。

在半睡半醒間,前面傳來一陣淩亂腳步聲,文素素驀地驚醒,起身輕手輕腳走到林子邊,借着稀疏的月光看去。

約莫有十五人左右,提着刀的短打漢子走了過來。

文素素心沉了下去,比他們的人手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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