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第七十四章
除去雲秀坊, 文素素未再去管其他的鋪子,她相信魏掌櫃會與交好的掌櫃通氣。
不出所料,其他鋪子的掌櫃沒來找文素素, 翌日一早,其他鋪子的掌櫃,全都一窩蜂前往王府拜見周王妃, 一探究竟。
周王妃打發了羅嬷嬷到烏衣巷,回禀了此事。
羅嬷嬷:“娘子,王妃說他們既然都到了, 娘子若這時一并見見,也正好方便。”
文素素不打算見他們,打算讓他們有門道的找門道, 有小手段的使小手段。
省得見過之後,他們再耍心機找借口, 一次次麻煩。
文素素道:“有勞嬷嬷回禀王妃一聲, 我就不見了。”
羅嬷嬷愣了楞, 很是守禮沒多問,告辭回了王府。
周王妃聽到文素素不見人,便沒多留掌櫃們,讓他們全部回去了。
羅嬷嬷送走他們回屋, 見周王妃哄福姐兒睡在了軟塌裏面, 她坐在旁邊看賬本, 放輕手腳上前,低聲回了話。遲疑着道:“王妃,文娘子不來, 可是生了氣,他們前來見王妃, 卻不去見她這個新主子?”
周王妃掀起眼皮看了眼羅嬷嬷,道:“她沒這麽小氣。只她不見,肯定有不見的理由。”
羅嬷嬷臉上堆起笑,附和道:“王妃說得是。小的愚鈍,着實看不透文娘子。小的見文娘子在雲秀坊那裏,幾句話就将魏掌櫃治得服服帖帖,其他掌櫃都在,她卻不肯見了。”
周王妃目光定在了賬本上,半晌後道:“我也看不透。不過,她做事有分寸,別去管她。”
羅嬷嬷應是,偷偷瞄了眼周王妃,再探頭看向福姐兒,道:“福姐兒最近真是乖巧,瑞哥兒也聽話,先生都誇他呢。”
周王妃放下賬本,淡淡道:“嬷嬷,王爺愛歇在何處,愛寵誰,都是王爺的事。嬷嬷不要去打探,也莫要想我會傷心。我不放在心上,更不會傷心。”
羅嬷嬷見周王妃不悅了,擡起手裝作給了自己一個嘴巴,神色讪讪道:“是,小的多嘴,王妃原諒則個。”
周王妃只感到意興闌珊,繼續看起了賬本。不過,賬本上的字仿佛長了腿,不停跳躍,她無論如何都看不進去了。
早上福王妃差随嬷嬷送了年禮來,她随口問了兩句福王妃的身子,随嬷嬷答福王妃恢複得很好,有勞挂記。
只福王妃受傷小産,須得坐月子修養。過年的宮宴,她便不能前去,也無法在府裏宴客時,親自出面招待她們,一切交由方側妃操持。
側妃亦有封號,不比普通的姬妾。皇室并不注重嫡庶,要是李側妃她們生了兒子,或者是文素素被封為了側妃.....
周王妃發了一會呆,搖搖頭,試圖将腦子裏的那股混亂驅散開。再拿起賬目看,周王妃總感到心煩意亂,幹脆丢下了賬本,靠着福姐兒閉目養神。
門外響起了腳步聲,雪紅掀開簾子進屋,羅嬷嬷在一旁做福姐兒的小衣,忙朝她揮手,示意小聲些。
雪紅朝暖閣裏看了眼,面帶喜意,小聲道:“嬷嬷,王妃歇着了呢?”
羅嬷嬷放下針線籮,正欲走上前,只聽到周王妃道:“雪紅,什麽事?”
雪紅忙走上前見禮,喜滋滋道:“王妃,琴音回來了,說是王爺奉旨,代聖上南郊祭天,祭皇陵。要回府洗漱齋戒。”
羅嬷嬷脫口而出道:“哎喲,這是大事,大喜事!”
大齊的天子每到過年時,便會率領百官,浩浩蕩蕩前往南郊的圜丘祭天,再向西行,到大齊皇陵祭祖。
齊重淵能代天子祭天,祭皇陵,的确是大事。
周王妃先是一頓,接着也高興起來,道:“快快快,快去幫着收拾準備。嬷嬷你去搭把手。青書呢,青書回來沒有?王爺呢?”
雪紅臉上的喜氣僵住了,眼神飄向羅嬷嬷求助。羅嬷嬷心中一咯噔,大致明白了,想要幫着遮掩,先前剛被周王妃責備過,暗暗焦急,卻不敢多言。
雪紅見羅嬷嬷耷拉着眼皮不做聲,只能支支吾吾道:“只琴音回來了,青書在伺候王爺,還未曾回府。”
周王妃将雪紅的反應看在眼裏,臉色淡了淡,道:“王爺去了烏衣巷。”
雪紅忙再次看向伍嬷嬷,想要掩飾一二,對着周王妃篤定的話,一時卻啞口無言。
羅嬷嬷也跟着着急,遲疑着開了口:“王妃......”
周王妃厲聲打斷了羅嬷嬷:“就是去烏衣巷又如何?難道王爺還能帶烏衣巷的人前去祭天祭祖,還是置辦筵席,出面待客。京城的世家大族都看着,可有人往烏衣巷送帖子,請她上門吃酒做客?”
羅嬷嬷忙賠笑道:“王妃說得是,烏衣巷那邊雖然聰明,身份擺在那裏,如何能與王妃相比。”
周王妃聲音更冷了幾分:“身份,既然你們還記得身份,就休要再提,休要替我多想這些亂七八糟之事!王爺祭天祭祖,這是天大的好事。你們別在這個節骨眼上胡思亂想,生出事端來!”
羅嬷嬷同雪紅見周王妃動怒,連忙垂首應是,周王妃看了她們一眼,幹脆讓羅嬷嬷留下守着福姐兒,她親自領着雪紅去了前院。
烏衣巷。
文素素在竈房轉了一圈,問了些廚娘各種米面糧油,吃食等,打算明朝再親自去一趟市坊,雜貨鋪。盤算着如何将王府的鋪子莊子,互相整合,打造成一條産業鏈。
“卿卿,卿卿!”屋外響起了齊重淵比喜鵲叫喚還要歡騰的喊聲,旋即門簾掀起,一股寒風卷入。
許梨花氣喘籲籲跟在身後,似乎沒來得及進屋禀報,青書落後一步,走在了最後。
文素素起身迎上前見禮,齊重淵擡手搭在她的肩上,将她一個旋轉,裹挾她朝塌邊走去,哈哈笑道:“卿卿猜猜,發生了什麽好事?”
瞧齊重淵臉上濃得化不開的喜氣,文素素至少以為他要登基才配得上。
只是登基時他的喜氣,只能內斂,不能外露,他沒蠢到這個地步。
畢竟他登基,代表聖上駕崩,這是不孝。
文素素估計就是被聖上指派了一件有寓意的差使,她懶得猜,反正他自己會說出來,随着他喜道:“王爺是有福之人,天天遇好事,我猜不出來。”
他最喜歡來文素素這裏,她說話順耳,總能令他開懷。
先前他先去了慶興宮,殷貴妃知曉他的差使之後,明明她也很高興,卻很是掃興叮囑了他一通,要他收斂着些,木秀于林風必摧之等等,他聽了兩句,就敗興離開了。
果真,還是他的卿卿懂他!
齊重淵不由得聽得更加高興,拉着她一并坐在軟塌上,湊在她耳邊道:“阿爹派我代他去祭天,拜祭皇陵。”
文素素難得睜大了眼,這種事的确代表一定的風向,不過,她也不敢太篤定。
齊重淵見文素素不做聲,點了下她的鼻尖,親昵地道:“你呀,唉,我怎地忘記了,你不懂何為祭天,拜祭皇陵。且讓我好生教教你好了。”
接下來,齊重淵興致高昂說了天子出行的莊重,百官随行的浩蕩。
文素素狀似聽得很是認真,不時低呼一聲以示開了眼界,腦中卻在琢磨聖上的用意,秦王府與福王府的反應。
福王妃的事情之後,秦王府沒了一個謀士,兩個門客。福王府依舊如常,沒有動靜,這件事似乎就這麽過去了。
聖上的旨意一出,朝堂上的官員反應當是最大。
殷知晦曾說過,朝臣官員請求立儲的折子,從未斷過,聖上只是留中不發。
風向出來,是聖上對朝堂官員站隊的試探衡量,還是真打算立儲,聖心難測,文素素也難以判斷。
不過,文素素不會在這個節骨眼上潑冷水,微笑道:“聽王爺一席話,比t我讀萬卷書都強。可惜王爺的威風,我是瞧不見了。不過,秦王與福王應當瞧得見。”
齊重淵開懷大笑道:“哈哈哈哈,老大老三,只怕會氣得吐血。這兩天他們跟瘟神一樣,蔫答答的,待我見了他們,哈哈哈,定要讓他們好看!”
文素素道:“他們見到王爺,肯定是又嫉妒又恨,誰叫他們不如王爺呢,就是嫉妒得嘔死,也拿王爺沒法子。”
齊重淵昂着頭道:“他們能如何,就憑着他們,哼!”
文素素道:“王爺,還有一種法子。王爺只管如往常那樣,氣定神閑,虛心謙虛。對王爺來說,手到擒來的事情,他們卻求之不得,他們還不得氣得吐血。”
齊重淵眼睛一亮,道:“好一個求之不得,好!卿卿說得對,我如平時那樣泰然自若,老大老三定會跳腳,我不怕他們那些小動作,就怕他們不動!”
文素素道:“王爺真是厲害!這次七少爺應當也會随着王爺前往吧?”
齊重淵道:“阿愚肯定會随行。阿愚去忙着布防了,這次祭天,雖比不過阿爹的陣仗,不過到底是天家大事,陣仗不能小。”
既然殷知晦前去,有他勸解着,文素素也就放心了,免得齊重淵繃不住,讓随行的官員難做,好事也變成了壞事。
文素素再添了幾句佩服,話鋒轉到了鋪子的事情上去:“鋪子我看過了,反正不賺錢,王府也靠不了莊子鋪子過活,不如徹底變動。”
齊重淵正在興頭上,很是好說話,“既然交給了卿卿,卿卿想要如何做,盡管放手去做就是。”
文素素很是謹慎,依舊提了一兩句她的想法:“王府不比別的商戶,賺錢是一回事,眼下還是名聲在前。這個名,秦王府做得很好,他們明明賺了大筆的銀子,卻打着為善的名號布施,還得了聖上的誇贊。授人以魚不如授人以漁,王爺要做真正大善之事。”
齊重淵眉毛揚起,立刻來了興致,問道:“卿卿可是有了想法?”
文素素道:“天下之大,莫非王土。天下百姓,莫非子民。無論男女老幼,都是大齊,齊氏的子民。”
最後“齊氏的子民”,文素素故意說得慢了些,雙眸閃亮,微微仰頭盯着齊重淵。
齊重淵琢磨着最後幾句話,迎着文素素的目光,胸口逐漸滾燙。
齊氏的子民,他齊重淵的子民!
齊重淵根本顧不上細問,一疊聲道:“好好好,卿卿真是聰慧,鋪子莊子你打算如何變動,一切都由你做主!要是有人敢不服,你告訴我,我來收拾他們!”
文素素點頭道:“有王爺替我撐腰,誰敢不長眼,我定會告訴王爺,求王爺替我做主!”
齊重淵聽得再次哈哈大笑,說了幾句話,依依不舍道:“唉,可惜要齋戒,我得回王府去,不能陪着卿卿了。卿卿等我回來,我們再好生親香。”
文素素将一步三回頭,走路如踩在雲端的齊重淵送出了門,回到屋裏,立刻喚來孫福:“瘦猴子回來後,讓他立刻來見我。”
這邊,齊重淵回到王府,周王妃一通忙碌,将将安排收拾妥當,正準備離開前院。
周王妃上前見禮,笑道:“給王爺道喜了。”
齊重淵難得有了笑臉,道:“今晚将李氏他們都叫來,一起用飯吧。”
周王妃應了下來,忙讓雪紅前去竈房安排。沒多時,李側妃她們幾個姬妾,瑞哥兒福姐兒岚姐兒都一并來了。
齊重淵望着妻妾兒女,案桌上雖是齋菜,杯盞裏是清水,他還是感到有些醉意,将瑞哥兒叫到了身邊,親自叮囑道:“阿爹要出去辦大事,你得好生跟着先生讀書,莫要耽誤了功課。”
瑞哥兒恭謹應了是,齊重淵望着懂事規矩的他,不由得愈發意氣風發,那股得意,幾乎要将花廳填滿。
周王妃下意識蹙眉,到筵席散了後,先讓羅嬷嬷他們伺候瑞哥兒福姐兒回去歇息,她留到了後面。
齊重淵正準備回前院,看到周王妃還在,問道:“你有何事?”
周王妃斟酌了下,語重心長地道:“王爺這次得了聖上看中,定有無數雙眼睛看着......”
兩人夫妻多年,齊重淵一看周王妃的神情,像是看到了殷貴妃一樣,知道她又要開始勸誡。
殷貴妃是長輩,是他親娘,說幾句,他就當是孝順,勉強聽了。
她薛氏一個婦道人家,她的體面都是靠着他,居然敢掃興,真是不知所謂!
大好的時日,齊重淵不欲同周王妃計較,只臉色陡然一沉,大步離開了。
周王妃看着齊重淵怒氣沖沖的背影,未盡的話,連着寒風一道塞進肚裏,又冷又苦又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