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九辭

第16章 九辭

百年彈指一揮間,春去秋來,變了人間。

楚晏清昏昏沉沉地睜開眼,入目一片斷壁殘垣。

“醒了,醒了!公子醒了!”硯書守在楚晏清身旁,見他轉醒,又驚又喜。

楚晏清直起身子,環視一周,天府客棧沒了,視線所及之處盡是荒涼殘破之景。

“祁九辭呢?”他問。

“游醫兄去清理陣眼了,讓我在這守着......吓死我了,這醴都就是一個魇陣,陣眼鎖着生靈,硬生生用死人鎮着,我開了棺,驚動了陣,魇陣便把我們都吸進去了。”硯書驚魂未定地拍着胸脯,又道:“我還以為會是群魔亂舞的一番情景呢,誰承想就一個偌大的宮殿,我就這麽看着它,一動也不能動,還能看到有個人時進時出的,不過我看不清那個人什麽模樣,看的我都無聊死了......然後睡了一覺就出來了。”

楚晏清颔首,問他:“我睡了多久?”

硯書見他家公子神色有些恹恹的,便有些擔心:“三日,公子,你怎麽了,是遇到什麽不好的事情了嗎?”

楚晏清搖了搖頭,他腦中有些亂,仙界的百年仍歷歷在目,他不知道這些回憶到底是子虛烏有或者真假摻半,抑或是真真實實存在過的。

正神游間,祁九辭回來了。

他見楚晏清醒了,微微蹲下身,鬥笠下的眸子平靜地看着他。

“看到什麽了?”他沉穩的聲音傳來,雖然聲色無波,卻奇異地讓他安定下來。

不就是一個夢麽,楚晏清想,問問不就知道了。

于是他湊近了些,有些委屈:“看到你罰我,還看到你跟別人好上了。”

硯書一聽心覺不對,他不該站在這,所以果斷地去一旁放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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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辭伸手摸了摸他的眼眶,掌心有些粗粝,有些硌,楚晏清被他硌出了眼淚。

他道:“太硌了。”

祁九辭收回手,将他攬入懷中,寬厚的手掌輕輕拍着他的背。

楚晏清将頭埋在他的肩頸,很快衣料上便洇開了一圈水漬。

“你罰我孤獨地過了百年,把我打的遍體鱗傷,也不來看我。”

他聲音有些哽咽,那百年的孤獨讓他覺得這孑然天地間無處可依無處可尋,最思念的人卻與他反目。

“你怎麽能,你怎麽能......”

祁九辭沉默地聽着他哭訴,将他摟緊了些,道:“對不起。”

怪他百無一用,怪他連自己心愛之人都守不住,白白讓他遭了許多苦,也怪他心狠嘴硬,生生把近在眼前的人弄丢了。

可是他嘴笨,不知道怎麽哄人,他只能一下一下地撫着他的背,道:“都是假的。”

他扳正楚晏清,平視着他,指腹輕輕劃過他有些紅的眸子,一字一句道:“都是假的。”

......

硯書守在城門處,離祁九辭他們不近也不遠,正好能看到他們,卻又不過分打擾。

他小聲嘟囔着:“還說一路上幹瞪眼呢,這就濃情蜜意上了。”

到最後他成了那個多餘的人。

硯書極目遠望,夕陽西下,留了一抹餘晖灑向世間。

視線內出現了一席似火的身影,待近了些,硯書驚喜道:“阿若姐姐!”

“硯書,怎麽就你在這?”阿若走近了,向城裏面瞥了一眼。

“将軍大人在裏面呢。”硯書含含糊糊道,又問:”阿若姐姐,你怎麽來了啊。“

阿若又向裏面瞥了一眼,距離有些遠,她看不清,只依稀看到楚晏清的背影:“将軍叫我随行,留意情況。”

說完,她才轉過臉來看硯書:“将軍沒事吧,聽他說此行兇險,并不許我陪同,我便守在城外,這幾日看鬼城的怨氣散去了,城裏跑出來好些人,都說逃命去了,我等了幾日都沒等到你們,便過來看看。”

硯書便唏噓了起來:“真是兇險啊,你都不知道,我當時中了魇,鬼使神差的開了陣眼,把整個城都給搞塌了,然後我就睡了一覺,醒來之後便成了這番情景......”

說完,他還不忘居功自傲一把:“多虧了我開了陣,不然咱們得困死在那裏。”

阿若翻了他一記白眼,冷笑道:“你的功勞?你沒闖禍就不錯了,我看你們随行的那游醫有些來頭,這陣也是他破的吧。”

硯書撓了撓頭,有些不好意思地應了一聲。

正說話間,楚晏清已經出來了,他眼睛還有些紅,神色卻平靜,他見了阿若,有些詫異:“阿若,你怎麽來了?”

阿若看了楚晏清身後的祁九辭一眼,應道:“祁公子托我在城外接應。”

楚晏清狐疑地回過身,問他:“你早就知道了?”

祁九辭“嗯”了一聲。

也對,畢竟是神通廣大的神仙呢,途中暗插一兩個人他怎麽可能會感覺不到。

思及此,楚晏清神色自然,道:“那也好。”

絲毫沒有做壞事被抓包的羞愧感。

“走啦走啦,累死我了,這鬼地方真磨人,住了幾夜沒有一天是睡好覺的。”硯書埋怨道。

楚晏清又敲了他一下,冷笑道:“每天晚上睡得雷打不動的人不是你難不成是我嗎,你要是有點警覺,也不至于我那日晚上被人抓了去當血盅。”

硯書抱着頭走在了前面,大聲道:“那還不是公子你神出鬼沒,走路都沒聲的嘛!”

長鳴督尉配合地伸出了脖子,挑釁地看着他。

楚晏清懶得理他,便去找阿若說話:“阿若,你瞧,孺子不可教也。”

阿若有些出神,沒聽到他說什麽,于是楚晏清又喊了一遍:“阿若。”

這下阿若終于反應了過來,忙答:“将軍有何吩咐。”

楚晏清看着她拘謹的樣子,嘆道:“不必拘泥,你我人前主仆人後親友,何必在意那些繁文缛節呢。”

阿若點頭,道:“是。”

楚晏清看她這一時半會兒改不過來,便不再糾結,問:“想什麽呢?”

殘陽斜照,落在阿若清明的眼中,她微微垂下眼簾。

“沒什麽,只是有些想念師門了。”

阿若經常會在夜裏望月,有一次楚晏清夜裏睡不着起身散心,正巧碰見了在房梁上枕着月光的阿若,他詢問緣由,阿若也是這般答他的。

她說:“有些思念師姐,不知她在師門過的可好。”

思鄉情長,楚晏清不便打攪,忽地想起了什麽,便戳了戳身後一眼不發的祁九辭。

霍霍完別人,又來霍霍他了。

“我昏迷的那幾日,你是如何處理鬼城事宜的啊。”

祁九辭看着他,那人清澈的眼中揉碎了夕陽,金波粼粼,看着他的時候便蕩成了一池水色。

忽地便有些不忍心告訴他了,祁九辭答:“無他,唯破陣耳。”

見祁九辭不願多言,楚晏清便作罷,哼着小曲兒悠悠地走了。

祁九辭回頭望了一眼隐在深重暮色中的醴都,無聲長嘆。

只是有人枕着一場大夢,便醒不過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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