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夫子

第20章 夫子

翌日清晨,長鳴都尉準時的打起了鳴。

阿若正在馬廄邊喂馬,她捧着一捧幹草,看着楚晏清揉着眼從樓上下來。

“早。”他探身往院落裏瞅了瞅,沒見到人,問道:“硯書呢?”

長鳴都尉依然孜孜不倦的打着鳴。

祁九辭倚在門邊,他單手按住長鳴都尉。

長鳴都尉縮了縮脖子,噤聲了。

“果然還得專門的人來治你。”楚晏清一臉得逞的笑意,沖着長鳴都尉惡狠狠道。

“哇,你們真殘忍。”硯書甫一從樓上下來,便看到三人圍着一只雞,像是要将它就地處決。

長鳴都尉伸長了脖子,“咕”了幾聲,表示認同。

楚晏清抱臂看他,好整以暇道:“要是你的雞大白天的再擾人清靜,我就把它炖了,順便把你也炖了。”

硯書和長鳴都尉同時縮了縮頭,不吭聲了。

他們簡單用過膳,便要打馬上路。

“這次,在西北。”祁九辭手中的司南指針旋轉了幾下,最終定格在了西北方向。

“西北......好像是姒門的方向。”楚晏清看着他手中的司南,若有所思道。

一旁的阿若驀地擡眸,一向沉穩的神色起了些波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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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阿若自小生長的仙門。”

一行人腳程很快,一路上風餐露宿,馬不停蹄的趕到了姒門山下。

山上終年雲缭霧繞,數座青峰相連,高聳入雲。山腳下的小鎮人群熙攘,來來往往,路邊的小販吆喝聲此起彼伏。

彼時夜色初上,本就熱鬧的小鎮上燈火通明,各色各物應接不暇。

“傀儡——術呦——變幻莫測,神通廣大的傀儡術呦——能活死人,肉白骨的傀儡術呦——”經過一處時,那叫賣的商販如此喊道。

楚晏清駐足,他側眸,看向眼前人群攢動的地方。

火樹銀花映在他眼中,絢麗奪目,他看見一個五大三粗的漢子正對一個斯文書生上下其手,口中還念念有詞。

“取我血肉,奉為長生,朝為蜉蝣,夜為猛獸,魂兮——歸來!”那個漢子眼中閃爍着奇異的光,他神情激動,連在書生身上游弋的手都在微微顫抖,像是供奉一尊崇高無上的神像。

書生起先并無反應,卻在漢子話音落下之後,忽的全身痙攣起來,兩眼翻白,在漢子的循循引誘的聲音中忽的跪坐在地,像是提線皮影一般。臺下人群喧嚣至上,一陣呼和之聲,像是驚奇于此等術法。

楚晏清微微皺了眉,他碰了碰身邊的祁九辭,卻落了個空。

硯書和阿若看的目不轉睛,硯書一邊看一邊贊不絕口。

他恨鐵不成鋼的給了硯書一下,硯書呼痛一聲,抱着頭轉過來,跟長鳴都尉一起對他怒目而視。

“祁九辭呢?”他問。

兩人這才發現祁九辭不見了,硯書茫然四顧,道:“沒看到啊,許是有事吧,過一會兒就回來了。”

楚晏清心裏的不安卻越來越濃烈,他心不在焉的看着臺上的傀儡戲,目光卻下意識的想去捕捉那人的蹤跡。

像是看出了他心裏的憂慮,阿若微微靠近他,低聲道:“祁公子非同凡人,自有獨當一面之能,公子無需憂心太過。”

楚晏清點了點頭,這時人群中忽的有人高亢道:“讓他動一動啊,傀儡不動有什麽意思?”

他重新看向臺上。

只見那漢子微微一笑,低聲念了句什麽,那書生竟奇異的開始動了,雖然神情僵硬,動作也僵硬,卻是按着漢子的指引一步一步的移動。

“讓他從你胯下鑽過去!”更有人起哄道。

話音剛落,那書生還真跪爬在地,緩慢地穿過漢子的胯下。

人群中爆發出了更高的驚呼聲,人人都奇于此等邪術,卻又個個躍躍欲試。

“他還能變回去嗎?”有人質疑道。

漢子将書生扶起,又對他上下其手了一番,又以一句“魂兮——歸來”作結。那書生顫顫巍巍地嗚咽了幾聲,再睜開眼時,卻已是一片清明,那片蒙在眼中的白色陰翳消失的無影無蹤。

書生神色茫然,他看着臺下湧動的人群,喃喃道:“怎麽了?”

那個漢子拍了拍書生的肩膀,笑容意味深長:“多謝閣下配合這出戲。”

戲畢,臺下喝彩之聲一重高過一重,游客們紛紛擲出銀錢打賞,漢子喜不自勝,忙躬身致謝。

“還有人想來試一試嗎?”送走了書生,漢子摩拳擦掌,神色奕奕的看着臺下的看客。

從看客到戲子,僅一步之遙。

有人推搡着身邊人上去,更多人想自告奮勇,他們目光炯炯,看着漢子手中的提線,像是着了魔一般。

硯書躍躍欲試,他踮起腳,企圖從一衆人之中脫穎而出。就連阿若神色都有些動搖。

楚晏清強拉住硯書,聲色冷冷:“你瘋了?這是要命的東西!”

硯書神色癡迷,口中喃喃:“好想去......”

楚晏清忍無可忍,在他頭上狠狠來了一下。

“嗷!”硯書痛呼一聲,他眼底泛起水花,可憐兮兮的看向罪魁禍首:“公子,你下手也忒重了些。”

楚晏清面無表情道:“手不重些你的小命就被人騙走了。”

阿若也從魇中稍稍掙脫出來,她睜着仿若無一物的眸子,茫然道:“怎麽了?”

楚晏清長長嘆息一聲,每當這時他都會格外想念祁九辭,因為祁九辭從不廢話。

話雖如此,他正要帶着人去找祁九辭時,卻聽見臺下有一人聲音清淺,聲色無波無瀾。

“我來試。”

楚晏清不可置信的轉眸看去,只見祁九辭抱臂立于階下,神色晦暗不清。

那漢子甫一見到祁九辭,竟稍稍愣住了,但很快就恢複了那副笑臉相迎的樣子:“能得這位公子賞臉,是鄙人的榮幸。”

他伸手作迎:“請。”

祁九辭颔首,他看着眼前笑意不減的漢子,緩緩邁步上階。

楚晏清喉間一緊,他不知祁九辭為何抛下他們獨自行事,但卻本能的覺得他不會有事。

祁九辭微微側眸,看了他一眼,那一眼裏有着淡淡的安撫意味。

楚晏清緊繃的脊背微微松了下來。

待走近時,那漢子笑容逐漸猙獰,他惡狠狠道:“這可是你自投羅網的。”

祁九辭神色不變,他張開雙臂,像是請君入甕。

漢子遲疑片刻,像是終于下定決心般,撫上了祁九辭的衣衫。

“......朝如蜉蝣,夕如猛獸......”他念念有詞:“魂兮——歸來!”

祁九辭巋然不動,連神色都是一如既往的冷淡。

漢子又念了一遍:“魂兮——歸來!”

臺下的人靜靜的看着他。

漢子臉色漲的通紅,反反複複的念那一句魂兮歸來,祁九辭卻無任何反應。

終于有人不耐煩了,高聲質問道:“怎麽回事,我們花了錢,你就給我們看這個?你跟剛剛那個人不會是串通好了吧?訛到錢了就反咬一口?”

群情激奮,唾罵之聲沸反盈天,漢子靠近祁九辭,他眼睛通紅,像是猶鬥的困獸:“你到底想做什麽?”

祁九辭神色淡淡,并不言語。

他這副樣子似乎惹惱了漢子,他忽的暴起,攜萬鈞之力揮向祁九辭。

電光火石之間,祁九辭手一揮,煙土塵嚣至上,迷了眼前之人的眼。

待煙塵散盡之時,衆人正待再瞧時,臺上兩人赫然沒了蹤影。

楚晏清面色微冷,他最後看了一眼戲臺,“傀儡術”三個字赫赫在目。

“此人定有問題。”他說着,話音剛落,便帶着硯書和阿若往人跡罕至處去了。

月華如練,幽幽江水之上,驀地爆出數丈水花。

祁九辭立于江上,長劍微點水面,便掀起了驚濤駭浪。

先前那個漢子已然不敵,他于重重水浪之中後退數步,跪倒在地。

祁九辭提着劍,如地獄修羅一般,緩緩走近。

漢子死死盯着他:“你不能殺我!”

祁九辭腳步未停,劍尖在地面上劃過,發出刺耳的聲響。

他神色半隐于月色之中,明明滅滅。

“在鬼城的時候,你就逃了。”祁九辭道。

漢子喘了口氣,他向後癱倒在地上,在看到祁九辭的劍高高擡起之時,眼神終于流露出了驚恐之色。

“你難道,你難道不想知道誰布的局嗎?客棧裏的黑袍人和那個癡心妄想的少主?”

祁九辭劍尖微頓,在離他咽喉只有分寸的地方停下。

“說。”

“那個少年真是個蠢貨,三言兩語就被騙了去,心甘情願的為我所用......真是蠢啊,還真以為能複活他那個早就死了的心上人呢.......連對我夫子的身份都深信不疑,真是天真!”他咽了口唾沫,笑容裏面滿是惡意:“仙尊,動了恻隐之心,便要付出相應的代價啊。”

猝然間,平地起驚雷,将昏暗的天地都映的一白。

驚雷之後,原本癱軟在地的漢子已然消失不見,只留下癫狂的笑聲回蕩于天地之間。

“後會有期,羅剎仙尊。”

祁九辭看向廣袤的江面,神色仍淡。

“他是那個客棧老頭吧。”

像是早就料到他會來,祁九辭并未回頭,只淡淡“嗯”了一聲。

楚晏清說完之後便沒再開口,像是又回到了前幾日那個醉生夢死的客棧,還有那個不顧一切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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