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天山
第30章 天山
祁九辭倒不是真不願意面對他,只是往事紛繁複雜,連他也不知道到底有幾分真幾分假。
“想什麽呢?”楚晏清哭笑不得,“過去的事情都已經過去了,還有什麽可糾結的呢。”
說着,他頓了頓,又道:“再者,連我自己都不清楚我的過去,你也未必比我知道的多些。”
硯書在身後探了個腦袋,問:“什麽?”
楚晏清又擡手狠敲了一下,惡道:“還沒找你算賬呢你就湊過來,問你了嗎?”
硯書抱頭鼠竄,低聲下氣地:“公子啊你不能這麽區別對待,我這不是着急嗎!”
“總有一天要把你連着你的那只雞一起宰了。”楚晏清警告地看了一眼一邊縮着頭裝聽不懂的長鳴都尉。
長鳴都尉的頭動了動,轉向看不見楚晏清的地方去了。
“真是活閻王。”硯書逃竄了一圈,還是灰溜溜地跑了回來,低聲腹诽道。
楚晏清懶得理他,只問祁九辭:“後山有什麽發現嗎?”
“那裏有一個巨大的鎖靈陣。”祁九辭思索片刻,道:“早就有人在那裏設了魇陣,請人入陣。”
楚晏清聞言,突發奇想道:“為什麽你從來不受魇陣影響?”
“心志堅定。”祁九辭看了他一眼,續道:“我順藤摸瓜,找到了陣眼,但一回頭就發現你又昏過去了。”
說着,他還煞有介事道:“上次也是這樣。”
“......”楚晏清無奈扶額,他也不想一碰魇陣就倒啊,誰叫那魇陣偏偏誰也不找,就找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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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九辭像是看破他心中所想,一言中的:“你心智不堅定。”
“???”說好的清高孤冷呢,為什麽他總覺着如今的祁九辭跟傳言中的殺伐果決的羅剎判若兩人呢?
果然祁九辭和羅剎是不一樣的。
不多時,院外漸有人聲喧鬧,一直心不在焉的阿若眼前一亮,三步并作兩步地跑去開門。
“掌門的那兩魂找回來了?”楚晏清看着阿若興高采烈的樣子,疑道。
祁九辭微微颔首,答:“除去一部分魂靈受損嚴重的,大多已經找回來了。”
正說話間,傾姒已然帶着人進來了,她面上已不在有那種古怪的神色,自若道:“多謝羅剎仙尊。”
楚晏清在一旁抗議:“還有我。”
他可是為了他們再入魇陣,差點神魂俱滅呢。
“這位是......”傾姒看着他,遲疑道。
“鄙姓楚,名晏清。”楚晏清微微彎起眼,對她一笑。
“仙名瑤臺。”祁九辭忽地在一旁道。
傾姒了然,對他深深一揖,恭恭敬敬道:“見過瑤臺仙官。”
楚晏清被她這一大禮吓得不輕,忙道:“可別折煞我了......我就一尋常凡人,不必如此拘禮。”
傾姒卻搖頭,道:“君子當報恩于萬一。”
楚晏清拗不過她,只得作罷,道:“罷了罷了,平安無事就好。”
阿若目光有些閃爍,她看着傾姒,欲言又止:“師姐......”
傾姒安撫性地看了她一眼,就向祁九辭等人辭別:“仙尊現在這裏住上一些時日,有需要盡管吩咐便是。門派事務繁忙,我先行告辭。”
說着,他身後的一衆子弟紛紛作了揖,向他們告辭:“多謝羅剎仙尊,瑤臺仙官救命之恩。”
“......”楚晏清不忍卒睹,索性躲在祁九辭身後,眼不見為淨。
等傾姒帶着人走後,阿若想急急跟上去,卻又看了楚晏清一眼,有些猶豫。
“你去吧。”楚晏清看她神色踟蹰,寬慰道。
阿若聞言,便不作停留,便徑直跟了上去。
等二人回屋裏的時候,卻見硯書神色呆滞,雙眼放空,呆呆地坐在地上。
那幾個傀儡已經被祁九辭放了,長鳴都尉也焦躁不安地在屋子裏來回踱步。
楚晏清伸出修長的五指,在他面前晃了晃:“傻了?”
見硯書遲遲沒有反應,楚晏清幹脆利落地一拍掌:“埋了吧。”
硯書忽地幽怨地看着他,活脫脫一個深閨怨婦的模樣:“公子,你傷透了我的心。”
楚晏清:“???”
天地可鑒,他可是什麽都沒幹。
“你背着我偷偷做了神仙,留我一人孤苦伶仃地在這世上......”
“沒救了。”楚晏清如此置評,他實在是想不明白為什麽當初撿了個傻小子回來。
還是越來越傻的那種。
祁九辭站在窗邊,目光聚焦于虛空中的某一點,像是在出神。
一個傻一個呆,沒救了,楚晏清心想。
“陛下的孤魂找到了嗎?”
祁九辭回過神來,他搖了搖頭,道:“不在這裏。”
不在姒門,那就只能在更渺遠廣闊之地——數千年來無人問津的巫疆。
“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楚晏清長嘆一聲,雙手合十,“但願不要再碰見那什麽勞什子的大巫,我可不想跟他再打一場。”
“在此之前,我還有一事要問。”祁九辭沉吟片刻,道。
“問掌門嗎?”
祁九辭颔首點頭:“你還記得天山嗎?”
那楚晏清可再熟悉不過了,天山可是他看着長大的。
“我疑心,姒門的掌門生生世世都是天山的轉生。”
“?”楚晏清聽得雲裏霧裏的,他記憶中的天山雖說香火不盛,但也未至淪落到香火斷絕,貶官成人的地步。
“你......你走之後。”祁九辭斟酌着用詞,說:“天山也因犯事被貶了。”
楚晏清更納悶了,天山一向謹小慎微,在仙界的時候就不招惹是非,怎得就犯了事,還落下如此大罪。
“我疑心你臨走前告訴了她什麽,聽說她出事之時就趕了過去,沒想到還是慢人一步,天山已被革除仙籍,貶為凡人了。”
祁九辭像是想起了什麽,道:“我一直在找她的下落,卻苦于遍尋不得,幾日前于鎖靈陣中窺得她的殘魂半魄,上面有天山身為仙官時尚未清除幹淨的痕跡。”
“她當時一定留下了什麽,但是随着她的消失一同埋沒。那時她留了只小狐貍跟着我,引我去了昔日天山,才發現那座山早已被夷為了平地。”
“有人要将往事一并掩埋在過去,借刀殺人未必不可能。将天山夷為平地,世間便不再有天山山神,天道不會留無用神,所以天山的隕落只是有人借天界規則的破漏之處故意為之。”祁九辭道。
楚晏清順着他的話捋清了思緒,卻又深覺細思極恐。
有人自遠古洪荒之伊始便布下了一個包羅天地萬物的局,上至天庭仙尊,下至黎民百姓,無所不有,無所不包。所謂傀儡之術只是一個誘餌,逼迫他們循着蛛絲馬跡去探尋千年之前撲朔迷離的往事。
“他布下這麽一個局,就是為了看我們一步一步卻又無可奈何地走入他設下的棋局。明知前路兇險卻又不得不深陷其中,實為請君入局。”
可這局中人并非糊塗,而是清醒地看着自己一步一步趟入這趟渾水,就如飛蛾撲火一般,清醒地自取滅亡。
此人心計之兇險,可見一斑。
“我看到的魇陣并非全貌,而是有人故意而為之,可能會有篡改,或者殘缺。僅憑那一星半點想要窺得千年前的真相,簡直天方夜譚。”
楚晏清靈光一現,福至心靈:“所以我出事之前便早已料到了如今的局面,是故将揭示這場跨越了數千年之久的迷局的線索寄放在了天山那裏。布局人知曉之後,便趕在你之前,先将天山貶去仙籍,落入茫茫人間,讓你再也無跡可尋。”
可百密終有一疏,誰又能料想到,他自以為天衣無縫的傀儡之術竟将天山在人間的轉世暴露無遺,讓本陷入絕境的羅剎有跡可循。
楚晏清看向祁九辭,喃喃道:“那人也會想到,他在鎖靈陣破開之時,一定有所感應。”
他驚呼一聲:“糟了!”
傾姒帶着弟子回首峰習武,阿若便不遠不近地跟着他們,既不上前,卻也不離遠。
待弟子各自散開練武之時,傾姒才看了阿若一眼,示意她來。
阿若會意,避開人群,跟了上去。
姒門的藏寶閣在離後山不遠的地方,一座高可參天的大殿,頂頭被仙山常年不去的祥瑞雲氣缭繞,似人間仙境。
傾姒和阿若一前一後地進了藏寶閣。片刻之後,一道黑影略過,快得近乎只剩一閃而過的殘影,肉眼未必能捕捉完全。
“阿若,你......這些年,過得如何?”靜谧的藏寶閣內,突兀地響起了傾姒如水柔和的聲音。燈火昏暗,只照亮了一方狹隘天地。
屋內驀地靜了片刻,半晌之後,阿若才緩緩道:“挺好的。”
傾姒點了點頭,自語道:“那就好......”
兩人又陷入了長久的沉默。
許久後,傾姒才輕輕道:“你不在的這些年,師兄師弟們都很想你......”
她斟酌了片刻,聲音漸漸低了下去:“我也很想你。”
濃重的墨色之中,阿若的眸子輕輕顫了顫,微乎其微,讓人難以發覺。
傾姒像是覺得有些難以啓齒,說完這句話後便低下了頭,不願再看她。
阿若的心也跟着顫了顫,一片柔軟,她正待開口之時,忽地神色一凜,對着無邊黑暗中的某一點厲聲道:“誰在那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