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大巫

第31章 大巫

一襲黑影倏然而至,自無盡墨色中現出,仿若暗夜幽靈。

傾姒拔劍擋在阿若前,眉峰緊蹙,一臉戒備:“你是誰?”

能在她們二人毫無發覺的情況下悄無聲息地潛進門派重地藏寶閣,此人絕非等閑之輩。

黑影蹲在光暗交接處,一半臉隐在濃得化不開的墨色中,另一半在昏暗的燭火下泛着冷如白瓷的顏色。

傾姒和阿若在看清那半張臉後,猛地一窒——

只見那張似鬼魅般駭人的臉上,盤踞着一只栩栩如生的九頭鳥,眼睛淬着碧綠的寒光,正虎視眈眈地盯着他們,宛如活物。

那人動了,頃刻之間便瞬移至眼前,手中黑氣凝聚,狠狠砸下——

阿若猛地反身擋在傾姒面前,腰間佩劍形成劍陣,以微不足道的力量對抗那道蘊含着可怖力量的黑氣。

那團濃郁精純的黑氣在碰到劍陣後猛地散開,化作氣勢滔天的風暴,将整個藏寶閣都席卷了進來。阿若猛地噴出口血,劍刃斷裂,她氣力不支,頹然握着斷刃半跪于地。

源源不斷的黑氣越聚越攏,所及之處萬物腐朽凋零,數不清的門派藏寶盡數付之一炬。

至邪至惡,至兇至煞。

無盡的風暴中,傾姒勉強睜開眼,正對上高空之上,黑袍人投下的視線。

她掙紮着将重傷的阿若抱在懷裏,飛速旋轉的風刃将她裸露在外的皮膚割出一道道細小的血口,鮮血頓湧,滴落在阿若昏迷不醒的臉上。

“該了結這一切了。”那人并未開口,沉沉的聲音卻回響于天地之間。

正當那無孔不入的黑氣漫進四肢百骸之時,她猛地一震,像是五髒六腑都被腐蝕一般,灼燒般的痛感痛得她幾欲昏死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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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們那渺小的力量在黑袍人的眼中,簡直如蝼蟻般不自量力。

驀地,浩蕩劍氣劈開重重纏繞的黑霧,直直砸落在二人身前,劍入土三分,堅硬寬闊的土地裂開一道巨大的縫隙,無限延伸至黑袍人的腳下。

黑袍人輕飄飄地躲過那道急速伸展至腳下的巨大縫隙,擡頭向天際看去。

只見祁九辭高懸雲端,手持長劍,淡然地看着他。

“有意思。”黑袍人僵硬地扯了扯嘴角,悶笑着的聲音自胸膛震出。

“終于可以堂堂正正地打一場了,羅剎仙尊。”他的聲音有些懷念:“上一次交手的時候,你還是個乳臭未幹的毛頭小子。”

“大巫......”祁九辭低低念着這個名字,手中長劍所指,千夫所向,化成淩厲的劍氣直逼而來。

大巫被這猶帶破空之勢的劍刃生生逼退至絕境,倏地消散。

“有前人之遺風。”大巫的聲音逸散于寂寂天地間,從四面八方響起,卻不見其人。

“看來瑤臺沒白費功夫。”

鋪天蓋地的黑氣漫卷而來,迎着祁九辭可劈山裂地的劍刃,猛鑽而上。

霎時間,天崩地裂,連高聳巍峨的首峰都不堪重負地抖了抖,劇烈晃動起來。

“公子,公子,游醫兄應該沒事吧。”山間小院裏,硯書一臉驚奇地看着遠處姒門首峰上的激烈交戰。

天地之間,一時亮如白晝,一時又黑若永夜。

奇異的光影在楚晏清清可見底的眼眸中急速變換,他看着祁九辭排山倒海般的劍勢,無端覺得有些熟悉。

總覺得祁九辭的招式在哪裏見過,卻又說不出個所以然。

傾姒扶着阿若踉跄着走進院中,衣袍混合着鮮血與泥土,臉上遍橫交錯着無數道血口,看着觸目驚心。

楚晏清帶着硯書急忙去迎,将她們安置在屋內。

傾姒氣力殆盡,腦袋昏沉,全身劇痛,連開口都艱難。

但她在看到楚晏清之後,還是斷斷續續地吐出破碎的字句:“......你是,瑤臺嗎?”

楚晏清渾身一僵,神色複雜地看着她,驀地,他很輕很輕道:“你想起來了?”

傾姒半睜着眼,血色從她臉上汨汨而下,連視線所及都是一片紅色。她迷蒙地看着楚晏清,點了點頭,又搖了搖頭:“沒......”

說着,她的頭無力垂下,昏死了過去。

“有長進。”那道聲音久久回蕩在耳邊,祁九辭循聲劈斬而去,卻又落了個空。

那黑氣就跟取之無禁用之不竭似的,像藤蔓一樣簇擁上來,劈鑿開後,又源源不斷地撲上來。

祁九辭默立山巅,低低念了句繁複的咒訣,霎那間,天地一靜,遮天蔽日的黑氣掃蕩一空,唯餘四下充斥的白色,無風也無塵。

“後會有期,羅剎,我們之間遠未止步于此。”

片刻寂靜之後,那道聲音古怪地笑了笑,嘔啞嘲哳,聽得人汗毛倒豎。卻又驀地消散。

整座山頭複歸平靜,清風習習,穿林打葉,沙沙作響。

硯書揉了揉眼,像是被剛剛那道突如其來的強烈光線逼得眼睛生疼:“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閃瞎了我的狗眼。”

長鳴都尉在一旁附議地“咯咯”兩聲。

門中弟子皆被勒令閉門不出,他們遠在山腰處,目睹了山頭這場曠世之戰。

“這便是羅剎仙尊嗎,實力竟恐怖如斯......”

“人家好歹是活了幾千年的仙神,肯定名不虛傳。”

“說得有道理......不過,掌門呢?”

就在門中弟子焦急地四處尋找他們的掌門之時,祁九辭已然回了小院。

阿若和傾姒身受重傷昏迷不醒,楚晏清派硯書去請本派的藥修,自己一個人坐在床頭守着她們。

極輕極輕地“吱呀”一聲,木門自外而內被推開了。

楚晏清沒擡眼也知道是誰,是故問道:“是大巫嗎?”

祁九辭悄聲走過來,他的臉上黑色經脈隐隐湧動,卻因着楚晏清沒擡頭,所以沒察覺到。

“嗯......”

楚晏清覺着他的聲音與以往有些不一樣,要他形容的話,應當是在竭力壓抑着什麽将要噴薄而出的東西。

格外沉悶。

他納悶地擡頭,正要問祁九辭怎麽了,卻見祁九辭一眼不眨地盯着他,眼眸墨色翻湧,隐忍非常。

最引人注目的,還是他臉上無數道蔓延攀爬的黑色經絡。

他心下駭然,思緒百轉,忽地記起魇陣中,少年時候的羅剎也是這樣,渾身遍布着令人望而生畏的可怖經絡,那時還有菩提,可以勉強壓制他體內的暴虐之氣。

如今菩提被毀,祁九辭是怎麽熬過來的?

但楚晏清已經無暇顧及了,因為祁九辭此刻牢牢盯着他,目光發狠,像是要将他生吞活剝。

“你......”楚晏清剛遲疑開口,就被他緊緊捏住了下颌,那張有如鬼斧神工般的俊美面龐無限逼近,幾乎近在咫尺。

灼熱的氣息交纏,祁九辭的呼吸聲很重,在這近乎為零的距離之中,清晰可聞。

祁九辭手下使力,迫使楚晏清擡頭看他。

他的眼睛很亮,像是暗夜中神出鬼沒的豺狼。驀地,他低下頭,滾燙的唇瓣貼上他的。

楚晏清的唇很涼,跟他這個人一樣,就像是冰川上終年不化的積雪。

越近越要索取,祁九辭撬開他的唇齒,像是要攫取一切——

楚晏清被迫承受着宛如攻城略地般激烈的吻,幾乎喘不過氣來,他面色漲紅,眼睛睜大,裏面泛着霧氣一樣的水光。

“阿......阿若他們在這......”楚晏清猛烈地掙紮了起來,他推拒着祁九辭的肩膀,卻發現根本推不動,就像銅牆鐵壁一樣,竟不能撼動他半分。

祁九辭恍若未聞,更深地貼近他,像是要把他揉進骨血裏。

楚晏清從來沒見過這樣的羅剎,他印象中的羅剎從來都是冷靜自持的,很少會有失控的時候。

這是他第一次,見到羅剎露出近乎貪婪介乎憤怒的神情,當真像是地獄深處歸來的修羅。

唇齒間彌漫着濃重的血腥氣,祁九辭錯愕地放開他,愣在了原地。

楚晏清用衣袍捂着嘴,目光怨怼:“清醒了吧,也不看什麽地方,像個登徒子似的。”

楚晏清咬破了他的舌尖。

祁九辭含着舌,像是清醒了過來,原本眼中無盡蔓延的瘋狂之色消散了許多,重歸清明。

他怔怔地看着楚晏清,半晌之後,他拭去唇角滲出的血跡,低低對他說了句:“失禮了。”便近乎逃也似的沖了出去。

說“沖”出去絲毫不為過,因為他的背影确實有些倉皇,甚至差點撞了門。

楚晏清看着他慌不擇路的模樣,有些啼笑皆非。

不多時,硯書帶着藥修匆匆趕到。

傾姒傷得比阿若更重些,她在那侵蝕性極強的黑氣中呆了那麽久,渾身幾乎找不到一塊好的皮肉。

阿若到底只是被大巫逼得受了內傷,又因着在黑氣裏被傾姒一直抱着,所以無甚大礙。

楚晏清将這裏交給了硯書,囑托他好生照顧着,硯書和長鳴都尉齊齊點頭,乖巧非常。

他自己出去尋祁九辭去了。

祁九辭方才那副狀态實在不太對,就像走火入魔了一樣,怎麽都喊不醒。若非他情急之中逼着他清醒,只怕會變得一發不可收拾。

他摸了摸唇角,覺得下颌骨有些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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