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備忘-7
備忘-7
7.徹底幻滅
我問過為什麽。
在知道14是誰之後。
結果,以上情況皆非。
她很痛快地答了。
但她說的,并不符合我的期待。
所以,我問了三次。
每次離我預設的答案都更遙遠。
她深信我們會共同擁有一段記憶。
會有那麽幾秒的時間是通過彼此的眼睛感受對方的靈魂。
我原來的設定是這樣的。
可惜,事與願違。
現實中的版本是這樣:
首先,她用“好玩”回答了第一個問題。
用“我覺得你很像我”回答了第二個。
其次,用“促進認知心理”分別補充了“好玩”和“你很像我”。
最後,用“興之所致”和“沒法解釋”總結陳詞。
我想,她屬于潑冷水型。
我并不覺得自己很像她。
起碼性別就不像。
這已決定了我們命運的不同走向。
在古代,當我的前世四處獵殺長毛動物時,想必她的前世正在山洞裏縫毯子。
性格什麽的,更是無從說起。
我都不了解我自己,還怎麽可能知道她。
但有一點,我很清楚。
她喜歡用比喻。
「你好像一面鏡子,透過你,我就能看到另一個自己。」
「你表面樂觀,內心消極,像從心兒開始爛的蘋果。」
「你怎麽總是困,像一天只睜眼4小時的考拉。」
「你出現在我聽一首歌的時候,以W的形式,就像電壓不穩定時燈泡裏的鎢絲。」
當然不止這些。
在她眼裏,我還是些別的東西。
垃圾桶、氟利昂、蘇格蘭牧羊犬、可樂、裁紙刀、上水石、天線、激光筆、鬧鐘、電子日歷、防塵罩、打點計時器……
幹脆開個雜貨店好了,應有盡有。
那,她像什麽呢?
我得想想。
草莓——活在自己的塑料大棚裏不能自拔。
鋼筆——內外兼硬,經久耐磨,斷水可續。
刺猬——有刺,但有時會把刺上紮滿果子。
紅酒——酒精含量低,喝不好也容易上頭。
其他——肯定還有什麽,我一時想不起來。
搞比喻不是我的強項。
但我擅長的事很多。
比如搞體育,騎自行車,拍照,記人名,啃雞脖子,擺地攤兒,打麻将,轉魔方,講冷笑話,等等等等。
如果這些強項能幫我賺很多很多錢就好了。
因為它們對我來說跟玩一樣。
簡單。
說真的,這游戲一點兒也不好玩。
不是搞比喻,是指她說“好玩”的那件事。
我感覺自己被耍了。
像猴。
她帶着面具敲鑼,我為了栗子蹬獨輪車。
煩人。
想起“師詩”,眼前就浮現出Inception裏的陀螺。
一直轉一直轉。
真相大白的初期。
常常有一陣陣的失落感。
雖然不相信那照片上的人是真的。
但心裏也多少希望她不要是假的。
我寫email給她,問那美女頭像是否真有其人。
她回信說,P過,原照好比減肥前的宋慧喬。
「你都P哪了?」
「除了顏色。」
呃,那和畫的有什麽區別。
徹底幻滅。
其實,說不在乎外表的人都挺虛僞。
但再怎麽在乎,“師詩”也只是一個殼兒,石泤才是核兒。
無論哪個名字,不看字兒,聽着都像14。
知道了吧。
14就是這麽來的。
從稍微熟了點兒開始,她就叫我小白。
我不姓白,也不愛看蠟筆小新。
全因為我名字。
我爸姓塵。
我媽懷孕六個月的時候,給她做産檢的大夫是舅老爺家的大姨。
因為是親戚,她按着我媽肚子偷摸說,肯定是女孩。
後來得知預産期在小雪前後,我爸媽兩人一拍腦袋,那孩子就叫塵雪兒吧。
多麽夢幻的名字。
我媽生我那天折騰了六個小時,從下午兩點到晚上八點。
我爸一直在邊上站着,腿都麻了。
誰成想最後護士會抱着我恭喜他們喜得貴子。
回家後,我媽有些失望。
之前準備了一堆小衣服小帽子,全是女孩兒穿的。
我爸倒是很高興,拍着肩膀安慰她,叫不了塵雪兒,叫塵兵也不錯,和冰雪的冰是諧音嘛。
我媽幽怨地說,什麽兵啊剛啊勇啊的,滿大街都是,俗。
我爸只好說,別生氣別生氣。
從書架上找出字典開始翻。
他用兩個星期,找了幾百個看着很高雅、聽着很秀氣的生僻字,給我媽挑。
我媽覺得指望我爸是起不出什麽好名了。
她心有餘悸,還是想着雪兒。
唉。
有一天,我爸翻字典的時候,忽然很興奮地對我媽說,咱兒子就叫塵荼吧。
荼,古書上指茅草的白花。
荼蘼,落葉灌木,花白色,有香氣,供觀賞。
看了字典上的解釋,她勉強點了點頭。
能像雪就行。
我猜我媽當時肯定是這麽想的。
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荼是小白花,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念對。
看着字念茶的大有人在,挂號或辦會員卡,對方聽聲寫成“陳圖”、“塵土”的也不少。
麻煩太多。
有次住院,醫生把我名字寫錯了,搞到最後保險公司死活不賠。
真不如叫塵兵塵剛塵強塵勇塵波省事兒。
我成為塵荼那天,14還在上輩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