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備忘-8

備忘-8

8.生日快樂

這麽一會兒,我已經提到14次“命”。

生命,2次。

命運,6次。

拼命,3次。

致命,1次。

命,2次。

一定有人以為我是個宿命論者。

其實,我沒有宗教信仰。

不過常感到生活中充滿無奈。

總有種不可說的味道。

前天。

我養的熱帶魚死了3條。

突然死的。

等我回家的時候,尾巴都快泡爛了。

平躺在缸底黑沙上,漸漸褪色。

剩下的照樣吃水草,吐泡泡,在屍體邊上游來游去。

對同伴的死沒有任何憐憫。

只對吃,抱有持久而遲鈍的興趣。

這是魚。

在大于180°的視角裏,死亡僅是逆光下的一瞬刺眼。

稍縱即逝,不值一提。

每時每刻體會大自然的冷酷無情會令人備感疲憊。

在家裏擺放小型生态圈是非常不明智的行為。

于是,我用這缸魚跟隔壁鄰居換了一盆仙人球。

它不容易死,會開花,還有新鮮空氣。

我很滿意。

晚上,一邊吃着同學送的蛋糕,一邊看《辛德勒的名單》。

八點半之後,手機大約隔20分鐘響一次。

我在沙發上躺着,伸手伸腳都夠不着。

算了,愛誰誰。

等換碟的空檔,起身取來手機。

兩條廣告,一條天氣預報,其餘短信都在祝我生日快樂。

嗯,又成功地多活一年。

這事兒值得高興。

但對我來說,快樂着實是個大動幹戈的詞兒。

17歲之後,沒再過生日了。

不習慣別人應景的祝福,也沒法由衷地說謝謝。

因為我忽然發覺,所有祝福都是不切實際的妄想。

聽一百句“長相厮守”,該分手的人還是會分手。

一萬人齊誦“百年好合”,會離婚的人也依然會離婚。

只不過與現實相比,大家更喜歡happy ending ,happy together。

可怎麽着算快樂啊?

有很多時間?

很多很多自由?

很多很多很多錢?

記得上大學的時候看過一個專題片。

開頭是陽光普照的公園一角,接着場景切換成街道,一女孩兒手拿話筒在路邊走,逢人便問“你快樂麽?”

被攔住的路人左躲右躲,她就左堵右堵。

他們只好開口,随便說點兒“還成還成”之類的話。

就這麽明顯的應付,那女孩兒還追着問“你為什麽快樂?”

也有願意上鏡的,對着鏡頭說自己如何如何幸福bla bla bla。

覺得不快樂的,又被問“為什麽不快樂”。

人家已經不快樂了,就不要強迫他回憶不快樂的原因了吧。

揭人傷疤,新聞專業的某些學生最會搞這套了。

無非想把片子包裝成發人深省的範兒,以圖在雜七雜八的DV大賽上得個雜七雜八的獎。

他們想沒想過,究竟什麽是快樂?

恐怕沒什麽評判标準吧。

你之蜜糖,于我可能是砒霜。

你還腆着臉來問我什麽是快樂?

在溫暖的被窩裏含着滿口鮮奶油看《南京!南京!》,你說我該快樂,還是不快樂?

沒意義的。

朋友說,你沒必要較這勁。

“生日快樂”就是句場面話,你不要太認真。

而且拒絕別人的好意委實不禮貌。

好吧。

我覺得有一半他說對了。

所以中午我在好幾張快遞單子上簽了字。

現在我多了一個全自動剃須刀,一只毛毛熊,兩本言情小說,一條長圍脖,還有一兜特産。

但這些東西并沒讓我感到絲毫快樂或開心。

蛋糕也一樣。

甜得客客氣氣,像假裝幸福的道具。

其實,我過的還可以。

沒那麽多不如意。

雖然兩天前我的魚死了,但這也很平常。

不值得大驚小怪。

很久很久以前,不知誰說的,“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真帶勁。

我想像那人一樣酷。

活得激情澎湃,豪情萬丈。

可有時我嚴重搞砸自己。

一點小事就能毀了整天的心情。

需要好久才建立起來的樂觀,塌陷了。

是那種毫無生還跡象的塌陷。

因此,生死無常的魚我再也養不下去了。

我把死掉的3條埋在仙人球的盆裏。

偶爾澆水,就會想起魚。

我覺得這很詩意。

臨睡前,14發來短信。

「23歲是什麽感覺?」

「明年你問你自己。」

「現在就想知道。」

「不會比22更好。」也不可能比24更糟。

「那你快樂麽?」

這問題我得想一陣子。

也許她随便問的,但我不想随便答。

嗯,我今天23了。

是兩個11歲男孩或三只8歲的貓,加在一起的年紀。

我有那樣的價值麽?

我不知道。

愛因斯坦23歲的時候,發表了《廣義相對論》。

曹禺23歲的時候,寫完了四幕話劇《雷雨》。

伍迪艾倫23歲的時候,和哈琳羅珊結婚四年了。

塵東明23歲的時候,已經遇見了徐亞潔。

望塵莫及。

「我,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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