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備忘-16
備忘-16
16.片尾字幕
我媽終于來給我開門了。
進屋一邊沖我發火，一邊從玄關收拾到卧室。
最後轉移到客廳，就手撿了沙發上的髒襪子拎衛生間去洗。
我聽着她訓話的聲音變小變大變小。
有那麽一瞬間，感覺屋裏多一個人還是挺熱鬧的。
直到我媽升高兩個key對我進行新一輪的訓話。
她肯定是發現了我塞洗衣機裏的髒衣服。
其中，還有兩件是夏天的。
等洗完衣服、挂在陽臺、拖地、歸置好衛生間，已經過了晚上10點。
“我回家了，你爸還給我留門呢。”
我媽把擄起來的袖子拽下來，披着大衣在門口穿鞋。
看我也跟着穿鞋，又說：“待着吧，再把鑰匙丢了，大半夜上哪找換鎖的。”
臨走前還不忘叮囑我，衣服幹了及時收起來別落灰。
經這一折騰，已經沒心思管什麽未接來電。
倒床上就着了。
鬧鐘響了，關了還響。
摳出電池，繼續響。
休眠中剩餘的一點智商判斷出這種情況除了做夢之外，沒別的。
閉着眼睛伸手摸床頭櫃上的手機。
“喂。”
“我在你家樓下。”
唉。
我和前女友在一個人都沒有的街上吹着西北風。
大部分時間沉默着走路。
有時，也說一些可有可無的廢話。
偶爾有一輛貨車呼嘯着從路中央開過。
才稍微沖淡了沒話找話的尴尬。
幾次想問桑殷找我到底有什麽事，可始終問不出口。
如果我問了，她一定會認為我在催她。
以前她最煩我催她快點出門、快點吃飯、快點走……
懷着她想說自然會說的想法，走了快一個小時。
仍沒等到她開口。
在等我先開口？
說什麽好？
有什麽好說的？
“你陪我去買點藥吧。”
“啊？”
“我有點難受。”
晚上。
十一點半。
在別人家護理病號。
我這人緣。
絕了。
“你40多度，應該去醫院，自己吃藥耽誤事。”
她癱沙發上嘆氣，“你幫我看看那藥是不是過期了。”
“怎麽了？”
“胃疼。”
日期很新。
我又看了兩遍說明書。
“你晚上吃飯了嗎？”
唉。
在冰箱裏找到一小袋散米。
條形碼上的日期是半年前。
抓了一把米，翻遍廚房都沒找到一個可以淘米的容器。
直接用的飯鍋內膽。
啥時候買了個一升的電飯鍋啊，也就不怎麽占地方還算優點。
煮粥的功夫，跑樓下超市買了小白菜、豆腐和調味品。
上樓的時候，想起來她家沒有炒鍋。
轉身想回去再買個鍋的時候，又突然想起來她家根本沒有煤氣。
早知道她這麽能将就，我買什麽原材料？
直接叫外賣還給送到門口呢。
她就是有這樣的本事。
別人想對她好一點都好不起來。
算了，拌個菜吧。
我握着她家的小水果刀切白菜絲。
越想，越覺得她可恨。
分手之後幹嘛了都？
給我做過西湖醋魚的人，生病在家吃點東西這麽費事，幹挺着嗎？
她平時不怎麽做飯，還是根本就不怎麽吃飯？
越覺得她可恨，就越能想起她以前的種種。
滿腦袋都是。
全打了死疙瘩堵在最裏面。
算了算了，不想了。
菜拌好了，粥在保溫檔溫着。
我進屋看她。
睡着的好像是另一個人。
沒了刺猬殼，更像一個軟桃子，臉嘟嘟着。
睡相不好看，側躺着臉都垮了。
這哪是她啊。
要是我最先看到的是這張臉。
那之前得省多少事。
唉，算了算了算了。
這命。
打車到家後半夜兩點了快。
缺覺頭疼，第二天一上午沒緩過來。
□□沒在線，她肯定沒上班。
打手機，沒人接。
發短信，不回。
如果沒記錯的話，她手機通話記錄最後聯系人，應該是我吧？
唉！
到她家按門鈴。
按到對門一老頭探出腦袋，問我找誰。
正耗着呢，身後咔噠一聲。
她披頭散發站一條門縫後，眯眼睛确認是我，轉身進屋了。
我看那老頭一眼，也跟着進了屋。
“你知不知道對門是一特事兒老頭？”
我換了鞋。
“你怎麽才開門啊？”
我脫了大衣。
“诶，跟你說話呢。”
我進屋。
她閉眼，裹毯子蜷腿窩在兩人座的沙發裏。
走進看她，她一動不動。
我剛伸手要戳她臉。
她不和節奏突然睜開眼。
吓了我一跳。
“有涼氣。”
從昨天到現在，這是她跟我說的第一句話。
我站到空調下面進行熱傳遞。
“你怎麽不接我電話？”
“你之前也沒接啊。”
忘了她愛記仇了。
“你請假了麽？”熱風吹的我臉上一陣陣發癢。
“沒勁兒。”
“早上吃飯了嗎？”
她搖頭，後腦勺頭發蹭靠墊上沙沙響。
“胃不疼了？昨天給你熬粥了，沒喝？”
“不愛喝粥。”
“你想吃啥？”
“我家沒鍋。”
“我知道，叫外賣啊。”
“你怎麽跟我姥姥似的？”
“你這是逼我叫你外孫女？”
“滾……嘿嘿。”她咧嘴笑了。
我都感慨。
我們這個熟悉度，恢複得也太快了。
我打電話訂餐。
她打電話請假。
吃飯的時候，她總往桌子底下看。
“你找啥？”
我一問她，她不說話，就是樂。
收拾完桌子，我倆擠在曾經很熟悉的沙發上看DVD。
邋遢男主角被英俊男二橫刀奪愛時，她呵呵呵地笑出聲。
歪着腦袋看我。
“你穿粉色還挺好看”，指了指我腳上她的拖鞋，“這鞋就給你了。”
說完又是一陣笑，嘻嘻呵呵的。
她家閑着的只有一雙她夏天的塑料拖鞋。
我将就着還能穿，就是腳後跟在後邊露出一截。
“笑點低。”
說完她，我也笑了。
是挺滑稽的。
腳背上還有兩朵橘色的太陽花呢。
花心畫着笑臉，跟她一樣，都笑的眯縫眼了。
出字幕時。
我說：“我走了。”
她說：“走好。”
眼睛沒離開緩緩上升的演職員表。
“都演完了你還看啥字幕。”
“這叫有始有終。”
她還盯着看。
到了樓下。
我馬上拿出根煙咬在嘴裏。
大半天沒抽，全身不自在。
一邊點煙，腦子裏一邊冒問號。
怎麽回事？
一進到她家那個空間，就好像又回到了過去的關系。
完全不用過度，直接進入狀态。
太熟悉了。
我都有點蒙。
事實上，我們很久沒見了。
感覺這東西太有欺騙性。
在附近的超市買煙。
結賬的時候，我猶豫了一下，想到了拖鞋。
“還要別的嗎？”
收銀員問我。
發覺自己還沉浸在那狀态裏，趕緊咬個口香糖打起精神。
在出租車上。
我又想起了她剛說的話。
有始有終。
可能是她無意之言。
但，沒錯。
我倆這部片子，劇情早播完了。
只是誰都比較懶，擱那暫停着。
一直沒放片尾字幕。
沒有正式出個“全劇終”的字樣。
所以，才總覺得餘熱未了。
給桑殷發完短信。
14來信。
「如果我現在消失，你會覺得，這全是你一個人的幻覺麽？」
「我可能，已經醒了。」
「嗯，謝謝你。」
「14，我們也後會有期。」
手機屏滅。
我坐在走廊裏。
眼前一片黑。
良久。
心裏某個地方，卻慢慢地，亮起來。
-全文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