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如果要用一種形容詞形容他,陶心一定會選“誘餌”。
他以疏離高冷為餌,主動接近為誘,将她的情緒拿捏了個七七八八。
不過陶心又不是涉世未深的小女生,他這點把戲還不足以釣到她。
他問出“房卡還有備用的嗎”這句話後,她終于為他的行為找到了一個靠譜的理由。
他把自己當金主了。
陶心又睨了一眼他普通的穿着和被雨水浸濕的褲腿,心裏已全部了然。
她一向不喜歡自證,但此時卻不得不澄清:“那個房卡不是我的。”
他微微怔住,側頭看過來,似乎要說什麽,但被攝影師打斷了。
“好了,拍好了。”
攝影師沖他們比劃了一個OK的手勢。
陶心默默向右側邁了一步跟他保持距離,也回贈了他一個無聲的拒絕,就像他在咖啡店門前時一樣。
可他卻不着痕跡地向前一步,再次靠近了她,并掏出了手機。
“能跟你加個微信嗎?”
陶心擡眼,對上那雙與初見時已然完全不同的桃花眼。
像暗匿波瀾卻表面平靜的湖面,只要小小一顆石子的漣漪,必定能掀起腥風血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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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嗅出了一絲危險,捏了捏手指,禮貌地微笑拒絕:“不必了。”
跟校領導們紛紛告別,陶心跟高珍珠像停車場走去。
迎面碰上了剛剛給她發資料冊的北城大學的男生。
他朝兩人含笑點頭,擦身而過時,被陶心叫住了。
“同學,能麻煩你去體育館拿一套運動服給楚揚同學送去嗎?他的褲腿好像濕了。”
說着,陶心掏出一張百元鈔票塞進他的手中,算作跑腿費。
那同學連連擺手,把錢還了回去,然後迅速跑開了。
邊跑邊喊道:“我這就去送。”
捋平了那張被弄皺的鈔票,感慨着學生的單純和善良,又塞回包裏,卻撞上了高珍珠探究的目光。
高珍珠啧了一聲:“你拒絕了人家,又這麽關心人家,到底什麽意思?”
陶心挑唇一笑,撩了下劉海,神色慵懶:“一個窮孩子而已,人道主義救助。”
高珍珠一臉不信:“我看你是有賊心沒賊膽才是真的。”
陶心捏着包的手一緊,指尖泛白,卻面色不顯淡定如常。
高珍珠并沒注意到她的細微動作,忙着撥通了助手的電話,讓助手拿一套xxl號的衣服給一個別着北大校徽的男生拿走。
陶心欣賞高珍珠的眼力見,感慨着:“看來我也應該找個助理,我看你就挺好。”
高珍珠挑了挑眉,賊眉鼠眼地說:“要找,也得找個男助理啊。”
莫名地,她想到了那個要刺穿她的眼神,捋了下長發,打開車門。
高珍珠卻還在喋喋不休:“話說,陶大美女你真不考慮那個帥弟弟?他的意圖那麽明顯,你應該懂他的意思。”
陶心剜了她一眼:“我收回讓你做我助理的話,真八卦。”
高珍珠解鎖了車門,恨鐵不成鋼地說:“你沒看見季文則的緋聞啊?”
陶心心裏一梗,不想繼續這個話題:“我等他跟我解釋。”
高珍珠卻打抱不平地說:“還解釋什麽啊,拍得那麽清楚……”
陶心已經鑽進了車裏,轟鳴聲蓋過了她的話。
她擡起手揮了揮,下一秒車身便竄了出去,駛離了校門。
高珍珠氣得在後面大喊大叫:“你這個死女人,不說一聲就走!你明天生日怎麽過啊?”
——
白木窗框并未關嚴,露出一條縫隙,清風将窗簾卷起,将窗臺上一張絲絹吹至床上,落在鼓起的貢緞提花絲質被子上。
随着一聲發洩似的呻|吟,時高時低的被子在達到了一個高峰後,徹底塌陷。
一只雪白的胳膊無力地落了下來。
大汗淋漓的陶心緩緩睜開雙眼,大口大口喘息着,眼神慢慢聚焦,由迷茫漸漸清白。
原來是夢。
夢裏緊實的背部肌肉,還有觸感真實的一棱棱腹肌依舊刺激着她初醒的神經。
還有那雙要刺穿人的桃花眼。
怎麽會夢到他?
跟她搭讪過的人又不只他一個,雖然他是最特別的一個。
陶心搖了搖頭,只是被他的眼神看得激起了雌性激素分泌而已。
誰讓她27歲了初夜還沒給出去呢。
季文則一開始就不是很主動,她自然也有些矜持。
雖然他最近好像突然會調情了一樣,每次都弄得她心猿意馬,但也每次都能很快清醒。
可能這段關系裏她感覺不到安全感,所以不想把自己全部交給他。
細長的脖頸吞咽了口水,嗓子有些幹燥,她閉上了眼又睜開,掀開被子下床倒了杯水。
陶心洗漱好,煮了杯咖啡,靠在窗邊享受着涼風的吹拂。
此刻她徹底清醒了,已經能夠坦然接受自己的春|夢裏出現楚揚而不是自己男友的事實。
咖啡燙嘴,不過配合着涼風剛剛好。
她小心地品了一小口,苦澀的口感慢慢被潤滑回甘取代。
她當初也以為自己的愛情是先苦後甜的。
卻沒想到,還沒等到甜,就變得寡淡無味。
昨晚直到半夜也沒等到季文則的解釋電話。
她打了過去,還是不在服務區。
想起晚上跟季文則的約會,她覺得有他們之間必要好好談一談了。
如果仍無法妥善解決,她可能會提出分開一段時間,彼此冷靜冷靜。
想了想,她還是提前在網上訂了蛋糕和鮮花。
她可不想生日過得冷冷清清。
做完這些,不開心又多了一分。
她點燃了一根細煙,深吸了口後全部吐出,把這份怨怼和怒意排解出去。
悶悶的胸口好了許多。
生日當天的祝福信息和電話總是特別多。
朋友們再三要求給她慶祝生日都被她拒絕了。
只有高珍珠锲而不舍:“我反正已經預訂好包房了,你不來我就找十個小男模陪我,你買單!”
餐廳裏的燭光影影綽綽,小提琴一響,氛圍感十足。
陶心已經在這枯坐半個小時了,季文則的影子都沒出現。
堵車了還是航班延誤?
她拿起手機想打個電話給他,卻意外收到了一個陌生號碼的好友添加。
她一般不随便添加陌生人的,但莫名的第六感,讓她覺得這個人跟季文則的遲到有關
點擊了添加按鈕,昵稱A的人沒打招呼,沒有任何說明,直接發來了一條視頻。
陶心點開了視頻,視頻是錄制的一連串語音聊天記錄。
是季文則和他經紀人的一段語音對話。
【Lisa姐:“站姐拍到你跟陶心了,公司花了50萬把照片買下來了,粉絲如果知道你談戀愛,你的事業就到頭了!”】
【季文則:“什麽意思,公司讓你逼我分手?”】
【Lisa姐:“公司自然不希望你談戀愛,看在陶心肯為你花錢的份上我也睜一只眼閉一只眼,但是你們最近來往是不是過于頻繁了?”】
【季文則:“呵,她給我砸資源的時候沒見你覺得我跟她來往頻繁。”】
【Lisa姐:“文則,你不用陰陽我,前途是你自己的,你現在事業剛起步,跻身一線就差臨門一腳”】
【Lisa姐:“想想你之前的隊長林元,馬上就要爆紅了,扒出戀情後現在銷聲匿跡了”】
【Lisa姐:“你們是好朋友你最清楚他現在的狀況,商演都接不到,半隐退狀态了”】
【Lisa姐:“是想一步登天還是想堕落到無人知曉,你自己選!”】
時間顯示過了兩個多小時,季文則回複了文字。
【季文則:我最近不去找她了】
視頻戛然而止。
在她沒反應過來之前,被撤回了。
如同懸起的巨石跌落水中,浪潮翻滾,吞沒海岸。
陶心死死攥成拳的手微微顫抖,深呼吸了三次,終于能正常思考了。
聊天記錄不長,是季文則的視角,應該是誰拿到了他的手機,錄屏拍攝的。
她苦笑了一聲,終于知道他最近冷淡疏遠的原因了。
最後一句話,是選擇事業放棄她的意思,是吧。
陶心給那個陌生號碼發了信息。
【陶心:你是誰?】
意料中的沒有回複。
她遲疑地撥通了季文則的電話,就在她以為不會接通時,接通了。
他那邊有點吵,有車聲風聲還有一聲女人的叫聲。
但幾秒後安靜了下來,似乎是找到了一個僻靜的地方。
季文則聲音有點喘:“姐姐,對不起,我今天去不了了。”
她的心一點點往下沉,聲音輕顫着問:“為什麽?”
季文則:“我……劇組這邊突然要加一場戲,我推不了。”
陶心:“你覺得我很好騙嗎?”
她清晰地聽見一聲驕縱的女聲,在遠處叫着季文則的名字,似乎喝了酒,不是很清醒的樣子。
陶心提起一口氣,質問:“誰再叫你?是網傳的那個蘇婳嗎?”
季文則聲音有點慌,緊接着好似跑了起來,匆忙說着:“姐姐,我先不跟你說了,我這邊有點急事。”
陶心:“季文則,如果想分手你可以直說。”
聽筒裏驀然安靜,電話被他挂斷了。
陶心垂下手靠在椅背上,思忖了良久,久到把跟季文則相識的所有細節都回憶了一遍。
其實從初戀之後,她對感情便變得敏感起來。
她不想自己的感情成為任何人的負擔,緣起時盡歡,緣滅時放手。
他們,一個月前就該結束了。
她反複深呼吸着,控制住眼裏的霧氣,微顫着手指,發了信息給季文則。
【陶心:季文則,我替你做決定吧,我們分手吧。】
她起身,舉起高腳杯,通透的紅在杯壁上打轉,然後灑在地上。
祭奠這一年的感情。
放下餐費和清潔費,她左手拿着花,右手提着蛋糕,出了餐廳,撥通了高珍珠的電話。
“親愛的,我現在去還來得及嗎?”
——
包廂裏充斥着不堪入耳的歌聲。
高珍珠似乎要把脖子扯斷,聲嘶力竭地飙着高音。
她生得一副圓臉,眼睛大大的,第一次見她的人會認為她很萌很可愛。
可朋友們知道她有多野。
就像此刻,飙完高音進入副歌時,她跟着節奏扭動着翹臀,還時不時的拍打一下。
陶心是有過之無不及。
燈光在她的頭頂氤氲,瓷白的臉頰上染着淺淺的胭脂紅,脫了鞋光着腳,左手拎着一瓶洋酒,站在沙發上甩着長發,跳着魔鬼的步伐。
一衆朋友們想勸阻又怕掃了她們的興,加入吧,還嫌丢人。
這兩個女人是沒有愛的人了嗎?
高珍珠唱嗨了,抄起手機給自己助理打了電話:“給老娘點十個男模來!”
麥還在她手裏,全包間都聽見了。
女多男少的包廂裏頓時沸騰了。
幾個男人大眼瞪小眼的,屬實有些尴尬了。
周楠坐不住了,率先起身去叫陶心:“走不走啊?我們送你回去。”
陶心站在沙發上踉跄着步伐,熏紅着臉頰,搖了搖食指:“不走,我要男模。”
周楠:……
男人們陸陸續續離開後,男模們到位了。
陶心努力睜開了迷離的醉眼,伸出蔥白的手指,一個一個點過去,長相身材都一般。
咦,不是說十個嗎?
這怎麽才來了九個?
高珍珠顯然也看出了人數的不對勁,問着剛進門的助理:“我要十個男模,你找來九個算怎麽回事?”
助理諾諾地說:“有一個突然肚子疼,去衛生間了,一會就來。”
高珍珠啧了一聲:“算了,反正我們這才七個姐妹,夠分了。今天是我們陶大美女的生日,壽星先挑。”
陶心輕笑着擺擺手,點了根煙,示意她們随意。
高珍珠:“也是,她男朋友太帥了,看不上這些,來,姐妹們咱們挑吧,随便給她留兩個得了。”
陶心叼着煙,看着她們選商品一樣挑選男人,煙頭火星明滅,吸了兩口便被她掐在指縫中。
她煙瘾不大,當初創業時為了融進圈子強迫自己學會的。
高珍珠挑到了滿意的男模,喝酒玩骰子去了,歌都不唱了,直接切了歌。
陶心還沒聽出來是什麽歌,麥就遞了過來。
聽着熟悉的前奏,她剛要開嗓,卻被第一句歌詞哽住了。
“我無法幫你預言,委曲求全有沒有用……”
這TM誰點的歌?
戳她傷口。
陶心坐在斜前方角落的小舞臺上,坐在高腳椅上,抱着立麥,陷入了歌曲的情緒裏。
她一句沒唱,也沒放原唱,卻抱着麥架冷着臉地聽完了一整首伴奏。
然後,她點了重複,熟悉的前奏又來了一遍。
許是這首略帶傷感的歌曲過于掃興,有幾個姐妹已經帶着男模先行離開了。
又一首伴奏聽完,陶心才從情緒裏出來,回過神,空蕩蕩的包廂讓她有種被世界遺棄的凄涼感。
MD,人呢?
目光游離,抓住了剛走到門口,正要開門的高珍珠。
陶心對着立麥呵斥:“去哪啊?”
高珍珠心虛一笑:“上廁所。”
她順手指了指端坐在卡座上的兩個男模:“你別光自己唱啊,跟人家玩玩骰子,喝喝酒。”
陶心頭疼地捏了捏眉心,揮手讓她趕緊走。
得到特赦的高珍珠招呼着兩個略顯木讷的男模,讓他們照顧好陶心,然後帶着自己的男模離開了。
陶心對兩個走向她的男模做了個停止的手勢,給了小費讓他們出去。
這回徹底安靜了,只剩下音樂和洋酒陪着她過27歲生日。
她仰脖高昂開嗓:“分手快樂!祝我快樂!我可以找到更好的……”
“的”字還卡在喉嚨裏,包廂門猛地被推開了,闖進來一個男人。
男人弓着背,穿着的正是她贈給學校的運動裝。
衣服上的帽子蓋住了頭,瘦白的手指緊緊抓着門把手,腳步踉跄,神志萎靡,他用力甩了甩頭,似乎是想讓頭腦清醒一些。
陶心被吓了一跳,酒都被吓醒了些。
她站起身下了舞臺,稍側着頭仔細看去,越發覺得眼前的男人很眼熟。
直到他擡起頭。
糜爛的燈光下,流暢得略顯鋒利的下颚被柔化了棱角,慘白的臉上凸顯唇色的血紅,紅得很妖冶異樣。
長睫上挂着一滴水珠,下眼眶粉紅,眼中渙散,明明在看着她,卻又好像根本沒看清她是誰。
若不是那雙桃花眼令人難忘,陶心幾乎認不出眼前這破碎的脆弱少年,竟是楚揚。
“你不會就是那第十個男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