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他們學校是兩周放一次周末。一般周日的晚上就有晚自習了,因為大多學生會選擇這天下午返校。
也因為是周末尾巴的最後狂歡,這天下午,學校周邊各種的小店總會很熱鬧。
文具店是一個很能讓人感到安心的地方。
這個空間有一種類似于圖書館的氣質,靜谧,整潔。光是看着長長貨架上整整齊齊的一排排寫字筆,井然有序按種類排列,多麽讓人感到心情治愈。
現在店裏沒什麽人,貨架前就他一個人在看筆。這種氛圍更是讓人安心了。
也有可能只是嚴墨有這種感覺。畢竟嚴妍老說他很怪。
他固定用的筆也就只有那一種,因而挑選得很快。哦,順便還要買幾支紅筆補貨……
他的手剛伸出去,就被貨架對面忽然冒出來的一張臉結結實實吓了一跳。
陸廷壞笑:“喲。”
剛才就是這個人從衆多筆的貨架上方探出腦袋,他明亮的笑臉出現在眼前,笑得是真好看。
嚴墨被吓得不輕。
他瞪大眼睛。
“哈哈哈。你那什麽表情!”對面的人看到他的臉,一下笑了起來。
嚴墨好像是被吓一大跳也不會出聲的性格。
身體倒是誠實地震了一震,莫大的震驚和悚然從他古板的臉上一閃而過。
“嚴墨,你也買筆啊?”陸廷自來熟地跟他打招呼。
“……嗯。”
嚴墨意識到自己剛才似乎反應又過度了。
畢竟開在學校附近的文具店無非就那幾家,在這兒和同學偶遇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和以前不同的大概是現在兩人的關系不一樣了。
嚴墨悶聲回答。直到陸廷在貨架後站直身體,海拔騰的一下高挑了許多,嚴墨後知後覺地意識過來,原來剛才自己經歷了陸廷跟他開的一個玩笑。
陸廷的人從後方繞出來,十分自然而然地走到嚴墨身側,在那站定下來。
“哎,我問你啊,你那種好用嗎?”他歪頭看嚴墨的手,然後從架子上拿過一支和嚴墨手裏一模一樣的黑色中性筆。
“還可以。”嚴墨還沉浸在剛才被吓到的震驚中。
陸廷彎腰在一旁的草稿紙上試了試,頭也不擡地說:“咦,果然手感很好。要不我也買幾支算了?是不是跟學霸用一樣的筆我也能變成學霸啊?……”
沒注意到嚴墨看了他一眼。
他要跟自己用一樣的筆嗎?
他沒提昨晚出糗的事情。嚴墨對這人的眼力勁心覺滿意。
“一會兒準備幹嘛去?”陸廷已經拿了幾支筆在手上,一副果真要買的架勢,一邊問他道。
“回班。”嚴墨說。他記起來自己剛才想幹什麽,伸手取了剛才想拿的紅色批改筆。
“哇,好學生。”
嚴墨頓了頓,現在是不是輪到他了?
覺得這個時機問這種問題應該沒關系。嚴墨開口:“你呢?”
陸廷在專心試筆,側臉專注俊逸。他第一遍沒聽清:“什麽?”
“我說,你準備幹什麽。”陸廷心裏有些不滿,又說一遍。
陸廷低頭蓋上筆帽,唇角微勾起來:“幹什麽好呢……剛才聽你這麽一說,我也想回去了。”
嚴墨便沒再說什麽。
陸廷又湊過來:“喂,你這種好用嗎?”
“紅筆而已,随便吧……”
“熒光筆呢,你有推薦嗎?還是你平時不用熒光筆……”
兩個穿着校服的背影此時并排站在擺滿了各種各樣的筆的貨架前。一個随意地背着個斜挎運動包。一個端端正正地背着黑色雙肩包。
高個子的腦袋往他的肩膀那湊,在指導他怎麽買筆。
“陸廷!你好了沒! ! !”
店門口驟然傳來一聲大喊。嚴墨聽出來了,是他那個同桌老八的聲音。扭頭看去,他就見門口聚着幾個他們學校的男生。
有他們班也有其他班的。除了老八全是嚴墨不認識的面孔,他們一副等着這邊陸廷過去的陣勢。
“來不來?”打頭的那個朝着他們的方向問。
陸廷說:“都讓你們先去了!”
那群人就朝這邊每人比了一個中指,這才勾肩搭背走了。
陸廷回頭,渾不在意地跟嚴墨解釋:“有病,說現在要去吃黃焖雞。”
黃焖雞米飯店在學校後門那條街,那家老板的手藝一絕。但現在特地繞一圈過去的話,飯吃完了晚自習也遲到了。因此陸廷才懶得跟他們一起跑一趟。
“喲。這誰啊?”這時門口又進來幾個學生顧客。其中一人認出了陸廷,走過來嬉笑着與他打招呼。
人氣真高。嚴墨将手中的筆插回貨架上,沒有說話。
反正都不關他的事吧。
*
是這樣,嚴墨感覺他們之間有哪裏怪怪的。
他是不是漏掉了什麽地方,怎麽陸廷忽然就跟自己變得很熟的樣子了?
還是說這個交際草本身就是容易跟人變親近的性格?
買完東西的兩個人站在文具店門口。
門前就是車來車往的大馬路,再往前走一段路就能看見學校大門了,很近。
“你往哪邊?”陸廷一手把裝着筆的袋子塞進書包,一邊問他。
嚴墨腳步朝右邊的方向走去:“回學校……你幹嘛?”
緊緊跟在他身後的大個子:“嗯?”
“別這麽冷淡嘛~”陸廷态度依然緩和,兩步趕到了他身邊,身體和嚴墨平齊:“不是說了嗎,我跟你一路啊!一起走吧~”
聲音裏還聽得出幾分雀躍是怎麽回事。陸廷率先出發,腳步輕快。
就這樣稀裏糊塗就變成兩人同行的狀況了。
“你平常都這麽早回教室嗎?”
“差不多。”
“好冷。”一陣涼風吹過,陸廷縮起脖子:“你還想回去,坐教室裏都不冷的嗎!”
“待久了就不冷了。”
兩個人站在人行道上,這是他們唯一一次并肩走在一起。
兩個從氣質到性格都截然不同的人。按正常情況來說,一般不會出現這種畫面。
陸廷倒是絲毫沒有注意到這個。
只有嚴墨一個人在想這些有的沒的。
剛才結賬的時候,收錢的阿姨不知不覺就跟陸廷談笑起來,替他們抹了零,還順手拿了盤裏兩個棗子給他吃,看見一旁的嚴墨,還問他們倆是不是同學,也要給他一個。
站在他後面的嚴墨就看見陸廷的側過臉看了他一眼,這人張口就來:“啊,他是我、我弟。”
“……”嚴墨沒有出聲。
一聽就知道,平時都說習慣了,“兒子”二字剛剛差點就說順嘴了。還好陸廷懸崖勒馬,想了想換了個詞。
阿姨:“親弟?”
“親弟啊。” 陸廷笑呵呵的,是個十分平易近人的帥哥:“像嗎?”
阿姨瞧了瞧他爽朗的笑容,又瞧了瞧一旁十分沉默寡言的嚴墨。
雖然都是一身校服,但完全是兩個截然不同的男同學嘛。也虧他們能成為朋友呢。
“不太像。”她笑着搖搖頭。
走出那家店的嚴墨深深沉默了。
兩人離店前阿姨還熱情道下次來再給他們優惠。
他,嚴墨,一個從開學起一直都來這家店的人,就從來不知道這家店還有優惠這種東西。
“阿姨還是很喜歡學生的。”陸廷美滋滋地說。
不,那只是喜歡你。嚴墨沒什麽情緒地想着。
“只要嘴甜點兒就行了。”
像是他們E人能說出口的無意義教學:嘴甜點兒。他似乎不會明白,對嚴墨來說,怎麽張口才是第一道坎。
陸廷又在無知覺地散發自己的魅力了。嚴墨心中嘆氣,他低頭将東西放回書包裏。
正好是返校時間。學校外面的閘門和校門都大開着,許多學生在進進出出。
兩人一路并行進到學校裏。
“啊,他們在那打球。我要走這邊。”他單手插着褲袋,随口邀請面前的人:“嚴墨,來嗎?打球去啊。”
打球,好陌生的兩個字。
希望陸廷有一天能明白,不是所有男生都無師自通就會打球的。
不過現下嚴墨并沒打算跟他說這些。嚴墨說:“我去班裏。”
這時兩人已經走到了學校廣場那個巨大的地球儀雕塑下,從這裏能看到一點遠處的球場。陸廷準備直接走直線過去,他道:“那麽,我先走了~”
他說到“走了~”這兩個字的時候,嚴墨感覺自己後腦被他人順手呼嚕了一把。
就是男生之間很常見的那個動作。帶着一點重量的溫熱觸感落在嚴墨後腦上。毫無預兆的。
像是瞬間被拎住後脖子的貓,他一下定住在那個姿勢了。
嚴墨低着頭,視線裏是他穿着校服的胸膛。
他想忍過這一陣臉上發燙的怪異感覺。一旁的陸廷還在微笑着。
氣氛很好。
在兩人在此分開行動、臨走之前,陸廷像是無意間的心血來潮一般,他忽然說了一句:“對了。你好像很容易臉紅?”
嚴墨心裏咯噔一下。
“是跟個人體質有關嗎,看起來就跟害羞了一樣,哈哈。”少年那雙好看的眼睛裏含着如往常一樣的笑意。
嚴墨有點無法呼吸。
像是突然一只陌生的手伸進來,手指帶着外面的溫度,一下觸碰到了他藏得最深的那點心事,即使只是錯覺。
那顆一直以來偷窺陸廷沒有炸響的定時炸彈,剛才終于爆炸。
懸着的心這一刻終于死了。
嚴墨沒有看他,嘴裏問道:“誰?”
陸廷:“嗯?你。”
場面完全靜止一秒鐘。
嚴墨:“誰?”
陸廷:“你。”
嚴墨:“不是我。”
陸廷:“是你。”
嚴墨:“?”
陸廷:“……?”
仿佛沒察覺到他的不同,陸廷:“哈哈,你自己沒發現嗎?”
“臉紅?”終于,那雙冷冷清清的瞳仁輕輕一轉,嚴墨這次直接直視他的臉:“哪裏?”
終于察覺到氣氛不對,陸廷說着說着語速慢了。他開始斟酌組織語言。
“就比如說,你現在的耳朵有點紅,啊,就一點點點點。”
為表示真的很少,陸廷拿手比劃了很少很少的程度:“好像上次也是,啊,還有咱們第一次見的時候,你臉也紅了。”
嚴墨耳邊是人站在空曠戶外寒風呼嘯而過的聲音。他現在的心情也是,一片冰涼的。
陸廷:“真神奇。我第一次見原來也有這麽容易臉紅的男生……啊,不是,這倆本身也沒什麽聯系。”
“是嗎,可能剛才吹了風。”嚴墨聽見自己不帶情緒的聲音在說。
“嗯,很多人耳朵都容易變紅。”陸廷順着他的話說:“冬天嘛,正常的。我跟你說,我之前認識一個朋友比你還誇張,我自己有時候也是……”
“不過你看錯了。”嚴墨打斷。
陸廷笑:“嗯。好像也是。”
嚴墨就偏頭看了他一眼。
那一眼,他正好就和陸廷一雙總是含着笑意的桃花眼對視上了。對方似乎一直在看他,但此時此刻這種籠罩着自己的視線真是讓人有點不爽。
好煩。
他有時候真的很讨厭陸廷這種做什麽都游刃有餘得心應手的模樣。
這人完美的形象似乎永遠都完美。
他的微笑依然還是原來那樣,如出一轍的春風和煦。
嚴墨便一時間沒有移開目光也沒有動,就那麽沒有情緒地盯着他看,反之是陸廷的笑在他直勾勾的目光下越來越挂不住了。
他內心正有點疑惑,就見此時嚴墨忽而對他笑了一下。
嚴墨:“誰知道呢,也可能是你沒看錯。”
就是唇角勾起,皮笑肉不笑的。那是一個冷笑,嚴墨還在盯着他看。
哇,完了。
陸廷臉上笑容的幅度雖然不變,但心已經變虛了。嗯,怎麽說呢,他覺得剛剛自己好像觸碰到了什麽不該觸碰的東西。
比如男人的自尊心什麽的……
想到這裏陸廷沉默了。
話說回來嚴墨這家夥的自尊心也太強了吧!他明明都還沒說什麽啊!
雖然對方承認了,但陸廷趕緊打個哈哈:“可能我真的看錯了吧,抱歉抱歉。”
原本只是因為嚴墨性格太冷了,陸廷屢次接近他無果,想着主動出擊試探一下。
“沒什麽好抱歉的。”嚴墨擡手撥弄兩下,平靜整理好了自己頭發被弄亂的後腦勺:“以後你就知道了。走了,再見。”
嚴妍曾經問他這難道是什麽比賽嗎,現在嚴墨可以回答她了。
不是。
是戰争。男人之間的戰争。
陸廷幹笑:“再、再見。”
嚴墨毫不留戀地在他面前一轉身。帶起的風都帶着利落殺氣。
他只能說,惹錯人了,陸廷。
下次再對着這人臉紅一次,他嚴墨就是狗。
作者有話說:
攻可不是好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