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第32章

又一個課間。

嚴墨的同桌,站在洗手臺前洗手。

水流冰涼刺骨,剛好順便用來猛澆一把在臉上,徹底刺激一下上課到麻木的神經。

五節數學連堂是要命的。高三生們有自己獨特的提神方法,強效薄荷糖,風油精還有鼻通,更甚者還有直接喝風油精嚼咖啡粉的,當這些手段都失去效用,剩下的就是這種最原始也最有效的辦法。

他洗了把臉要離開,餘光瞥見嚴墨就在旁邊洗手,他打了聲招呼。

嚴墨應了。

他低着頭洗手。

最近來廁所都會想起那天陸廷開的那個讓人無語的玩笑。

事後讓嚴墨越想越氣,後悔當初怎麽沒有幹脆踹他一腳。

真的很無聊。開那種玩笑。

此時的同桌擦了把臉上的水,他好奇問同桌:“嚴墨,你今天都不困嗎?”

嚴墨回答:“剛才有點。現在還好。”

“是嗎。”于同學關系上,他倆是同桌,于學習上,他倆是良性競争的關系。同為學霸的同桌一聽,忍不住請教:“你好像都不怎麽犯困,怎麽做到的?”

嚴墨:“也犯困的。”

嚴墨:“但是有辦法。”

“哦哦?是什麽?”

嚴墨躊躇了一下。

他問同桌:“你有時候困了會不會掐一下手?”

“啊,你說那個啊,”這不也是每個高三生都熟的常規操作之一,跟剛才的冷水洗臉異曲同工,原理是疼了就不困了。

同桌對此發表了自己的看法和見解:“我總感覺疼那一下也沒什麽用,該困還是困。”

兩個樸實無華的學霸一起交流起學習經驗,他們一起出的廁所,邊走邊進行交談。

嚴墨建議:“手臂內側會痛一點。”

最近還算好的,要知道前一陣子的冬天是最難熬的,人起得早後又容易困穿衣服又厚。因此手臂內側是相對好下手的一塊位置。

同桌搖搖頭:“都一樣。”

“對我還是有用的。”

“或許是因人而異吧。”

嚴墨想了想:“對了,就是你掐完之後那一塊不是會青紫嗎?然後你就……”

同桌愣了一下:“啊?”

嚴墨:“啊?”

同桌驚訝地看着他輕描淡寫的臉:“你是直接給自己掐青了啊?!”

嚴墨點頭肯定:“啊。”

“我說你怎麽不困!你是用多大力氣掐自己啊?!”

“可能是我本身比較容易淤青?……”

說着,兩個實驗派已經動起手來。同桌伸出手臂,嚴墨上手一掐。

沒聽到他的聲音,嚴墨擡頭問:“感覺如何?”

嘴唇發白的同桌:“感覺已經截肢了。”

他的那只到底是手還是老虎鉗?這是掐?這是掐啊????!

不不不,即使嚴墨說了個人體質不同,但照他這種掐法該出人命還是會出人命的。

同桌想起他剛才沒說完的話:“所以你剛才想說的那個方法是?……”

“不是有塊地方被掐青了嗎,”嚴墨接着說下去,一雙墨黑瞳仁平靜無波,像已經聞慣了血腥味的殺手:“第一次掐青之後後面就好辦了,下次就照着那塊下手就可以了。”

同桌:“有、有用嗎?”

嚴墨思索一下,嚴謹道:“比手臂內側有用多了。”

即使是同桌這種與他一樣的學習狂魔也嘶了一聲。他咽了咽口水:“一定得做到那種程度嗎?”

嚴墨:“至少要做到這種程度才行。”

嚴墨:“要是不那樣的話,一開始掐自己不就沒什麽用處了嘛。”

不上不下的态度換來的也只會是不上不下的結果。

走的路都是自己選的。

學霸們在某些方面是惺惺相惜的。同桌道:“你說得對,嚴墨。”

“嚴墨,你真的很厲害。從之前我就知道你這人自我要求嚴格。你知道我的,我平時也不經常犯困,但有時候還是會忍不住就閉上眼睛,就是戰勝不了自己的本能……” 同桌發自內心地感慨。

聽到最後一句,嚴墨:“呵。”

一聲冷笑。

同桌:“怎、怎麽了嗎?”

如果此時有收到過這種表情最多的陸廷在場的話他會馬上意識到事情并不簡單,嚴墨絕非只是在說犯困這件事。

同桌只是一頭霧水,發生了什麽,怎麽忽然嗅到硝煙味了?

“抱歉,”嚴墨目視前方:“但我是不會輸給本能的。”

“怎麽說?”

嚴墨:“我的确有幾分心得。”

同桌虔誠道:“願聞其詳。”

“首先,等意識到自己犯困那一刻才下手掐是沒有用的,這也是常見的錯誤做法之一。因為那時候一切都太遲,困意已經上來了。到時候,一個困了的人,無論他做什麽都還是困的。”

一切生理反應同理。

包括什麽害羞臉紅。

人的潛力是一座待開發的寶藏。鋼鐵般的意志就是能夠戰勝本能的。

“所以為了不被困意控制大腦,你得在清醒的狀态下就得有一種危機意識,在判斷出自己有犯困跡象的前一刻,當機立斷提前下手,率先給自己清醒的當頭一擊。”

這才是嚴墨的秘密武器:鋼鐵般的意志和堅如磐石的決心。

同桌:“嘶。”

嚴墨:“怎麽了?”

“就是想起剛才截肢的感覺。沒事,你繼續。”

“還有一點就是,大腦有個bug就是自我保護機制,因為掐的人是自己痛的人也是自己,疼了就收手了——這也是常見誤區之一。你不是在和困意作鬥争,而是在和惰性的自己作鬥争。”

同桌:“我覺得那或許不能叫bug……”正常來說那應該是自保程序吧?是吧??

嚴墨:“我們讀高三的,最大的敵人永遠是那個懦弱無能自己。未來的你會感謝現在拼命努力的自己。”

一番話實在太燃了,聽得同桌眼神逐漸堅毅。

嚴墨:“共勉。”

同桌:“共勉。”

嚴墨:“這方法還有個好處是很隐蔽,不會被發現。”

同桌:“啊?犯困這事兒還需要掩人耳目嗎?防誰,我???”

“……不是。”嚴墨撇開眼,這一下無端讓人看出有些心虛。

“老師。我防老師。”他最終說。

兩人安靜了片刻。又走出一段路。同桌正在想事情,忽而聽見身邊的嚴墨說了句話。

“要是一開始就可以做到不犯困的話,就不用做後面的那些了。”

同桌:“啊……”

說的也是呢。

但不知道為什麽,聽在耳中竟有些傷感。

這是代價。

嚴墨垂下眼。

“對了嚴墨,”身邊同桌忽然出聲:“咱們剛剛是在聊上課犯困的問題對吧。”

嚴墨:“是的。”

“好吧。”

兩人到了教室後門,一前一後地進去。

嚴墨讨厭輸。

讨厭輸的嚴墨有一樣最讨厭的東西。

陸廷的眼睛。

他暗戀的人,擁有一雙明亮澄澈的眼。喜樂哀怒都鮮明通透,情緒全部都大方透明,相對的,他用那雙眼睛看着別人時,那明亮的眼睛也将對方一覽無遺。無處可藏。

看着我,嚴墨。

你害羞啊?

他明亮,輕快的,閃爍的,清涼透亮的,帶有一點戲谑的……那點情緒一閃而過,又讓人疑心似乎是自己看錯了。沒有戲谑。他的性格依舊那麽爽朗而親和。

世上真的有生活在太陽國度裏的人,他感情熱烈又豐富,活得直爽又坦蕩。陸廷好像什麽都擁有了。陸廷他那樣感覺到了,便也那樣直接開口問出來了。害羞啊?嚴墨?

沒有。

不曾踏足那個國度的嚴墨便把自己手中坑坑巴巴的感情藏起到身後。

或許是偷窺的次數太多了。他一時竟無法直視這雙直直望着自己的陸廷的眼睛。

陸廷本來就擁有一切了。

而自己擁有的不過是對他的喜歡而已。

讨厭陸廷的眼睛。

為了不讓自己變得愚蠢。

因為愚蠢的人太可憐了。

那個坐在操場邊上吹風觀望人家的熱鬧的嚴墨太可憐了。

不過那不是他。

在對方的游刃有餘面前,嚴墨的自尊膨脹撐大得像是一個巨型龐然大物的肥皂泡那樣肥美碩大。

讓人嘆為觀止的巨無霸肥皂泡。

陸廷也看見了,他并沒有選擇戳破,即使這對他來說輕而易舉。他繞着肥皂泡轉起圈來,喊躲在肥皂泡裏的嚴墨出來玩。

要是一開始就能做到不犯困的話,也就不必做到後面那些了。

這是代價。

此時的教室裏。

老八正在泡一杯咖啡慰勞自己。他嘆氣道:“好累啊。為什麽還沒到周末。”

沒人理他,于是老八對着不理他的陸廷的耳朵:“我說好累啊。”

愛答不理的陸廷:“別累。”

“好想睡啊。”

“別想。”

老八坐正了,悠悠啜飲一口速溶咖啡。

現在課上就困成這狗樣,夏天來了該怎麽辦啊?

很多時候人毫無預兆地忽然從口中說出一句金言玉句,當下的自己是完全沒有察覺的。

比如下一秒的老八。

“說得簡單。”哲學家老八:“你知道嗎?睡意這種東西啊,每次上課的時候都是等我睜開眼了才發現,我剛才居然睡着了。”

陸廷一頓,轉頭看他:“你偶爾也會說出有點哲理的話啊。”

老八聽完很高興:“是嗎?剛才的話很有哲理嗎?”

“具體講講呗,是說哪裏有哲理啊?就哪一部分?前面的還是後面的?”

陸廷:“不過沒在說我,我又不困。”

他扭頭喊住這時從自己身後走過的人:“嚴墨,有道題。”

嚴墨看了眼時間,在他桌邊站定下來。他同桌現在對此已經見怪不怪,就先越過兩人回了座位。

“哪裏?”嚴墨看了眼他正在做的。這不是英語閱讀理解嗎?找他幹嘛?

他的視線轉而看向找事的陸廷:“題呢?”

“我想問你——你平時跟我怎麽就沒有那麽多話講?”陸廷把筆橫着噘在嘴巴上,看向嚴墨,一臉的幽怨。

陸廷:“我都看見了!你們倆剛才在外面說了好多話!比你跟我這一年講的話還要多!”

見他沒有題目要問,嚴墨回到自己座位。

陸廷郁悶地趴在桌上。

老八頭也不擡地,手上把一個空氣遞給陸廷:“給,陸強,你的鼻子掉了。”

陸廷一樣,看也不用看地伸手接過那個空氣小醜鼻子,戴在自己鼻子上。

*

下午有節體育課。

今天天氣很好,陽光燦爛,萬裏無雲。完全就是很适合戶外運動的那種天氣。

他們學校操場的看臺座位是一級級往上的大號臺階。嚴墨坐在樹蔭籠罩下的其中一級臺階上,背單詞。

不遠處喧鬧不已的籃球場上,有個身影由遠及近地一路小跑過來。

陸廷喘息着,身上帶着運動完的灼熱氣息,一下坐在了低于他一級的臺階看臺上。他人往後仰靠,腦袋順勢往後一搭,正好枕在了嚴墨大腿旁邊的空位上。相隔不遠。

在戶外打球給自己打出一身汗,他動作之間,額上會閃過晶亮的光。

“偷看我?”陸廷問。

嚴墨嘴上默誦着某個單詞,對此的回答是斜斜地瞥他一眼。他嘴上的背誦甚至都懶得停一下。

遠處人群傳來各種各樣吵吵鬧鬧的聲音。只有他們兩個人待着的這裏,只剩頭頂樹葉的沙沙聲。

陸廷擡頭灌了一大口水,腮幫子都鼓起來。他眼神專注地看着場內打球的人。這人不知道的是,嚴墨剛才是真的在偷看他。

感覺對方身上的熱汽都傳過來了。

嚴墨拉開一點點領口處的校服拉鏈。

直射的太陽光有些刺眼。天藍得無邊無際,大紅大綠的跑道和場地,許是人在教室裏待久了,偶爾出來室外一趟,眼前的色彩像一幅油畫似的。

有點像在夢裏。

“嚴墨。”陸廷忽然出聲喊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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