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第33章
“嚴墨。”
“你考我幾個單詞呗?”
見他不理自己,陸廷又仰着頭,沒話找話地非要跟他聊:“嚴墨,你單詞背到哪兒了?……”
今天太陽太好,正是非常适合戶外活動的天氣。微風吹拂也很舒适。但嚴墨對此無感。不遠處的球場和小賣部都人氣很高,熱熱鬧鬧的。
專注低垂着的眼睛無聲擡起一下,和大腿旁邊那人仰着頭看他的視線瞬間重合了。
偷看被正主抓個正着。
即使仰躺在臺階上,深邃的眉眼和利落的下颌線簡直帥得叫人心裏鬼火直冒。
兩人一高一低的,視線相對。陸廷朝他揚起一個燦爛無比的笑。
相比于嚴墨被抓包一瞬間的凝滞,他倒是笑得毫無芥蒂。
嚴墨再看向眼前小本子上的密密麻麻的英文字母時,已經有點看不下。
“打球嗎嚴墨?”陸廷又問他。
“……”
“你真的不來嗎?我會特別對你放水的。”
“別煩我。”
“那我去打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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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去。”
“……”
安靜了一分鐘。
陸廷:“嚴墨~你真的不來嗎?為什麽啊?”
嚴墨忍無可忍。
“我不會打球。行了吧?”
他看着陸廷的表情浮現出詫異:“不會什麽?打球?”
嚴墨:“滿意了吧?別煩我了。”
“你應該是沒打過吧?那不是更值得一打了嗎?”陸廷一下坐起來,左手搭着臺階,另一只手手朝外一指,直直指向外面的操場,給嚴墨看陽光燦爛的球場下奔跑的那群人。
“下場嗎?好玩的,真的!你一定要試試!”
嚴墨:……
陸廷看着嚴墨合上了手裏的單詞本。
“哪有這樣的!”陸廷嚷嚷,喊住起身就要走的人:“你就是因為一直不打才一直不會的!”
“錯。”嚴墨轉過身面向他道:“我是因為知道自己不會所以才不打。”
明明早知道那就是一件自己不會的事,為什麽要嘗試?
兩人完全就是兩種相反的性格,有理有據,各執一詞。
像是他倆腳下陽光和樹蔭交錯的邊界。光是光影是影,沒有相融的選項。嚴墨兩步跳下看臺的階梯,他站的旁邊就是操場的跑道。
陸廷岔開腿坐,他上身前傾,兩手撐着膝頭:“你是第一次下場,所以害怕吧?”
嚴墨:“我說過,打不好就是打不好。”
陸廷:“嗯,害羞的人也不會承認自己就是在害羞的。”
嚴墨站在那,仰頭看着他的臉。
嚴墨一張淡色清冷的臉,即使在頭頂燦白日光的照耀下也是顏色淡淡的。除了一雙墨黑沉靜的眼睛。
陸廷在猜測他現在生氣了還是沒有。
“陸廷,你想知道為什麽嗎?”
陸廷:“嗯。我想知道啊。”
嚴墨折返,三兩步走回看臺上。
陸廷只是待在那兒,嚴墨一只手朝他伸過來時,陸廷的潛意識似乎還記得這只手的威脅性,他還下意識往後小幅縮了縮脖子。
大概對他影響力大到能使他為止動搖的,都會被當做具有威脅性的對象。
但是指腹的溫度軟乎乎地觸摸到他手臂。
陸廷上一秒還在想他摸我了。
一掐。
下一秒陸廷臉色一變。
嚴墨不知何時已經離開了,留他獨自在原地咳出一口虛無的血。
就像是剛挨完一拳似的,雖然張大嘴巴咳出一口血,但卻發不出來聲音。
那十根手指上是都長了八塊腹肌嗎?
這指力随便往牆上一扣都是五個深深的窟窿吧??
他平時都用什麽練的毛筆字,啞鈴啊???
恐怖如斯。嚴墨這個人。
“嚴墨……”他氣若游絲:“你……”
再擡頭一看,嚴墨背影已經走出大半個操場,冷漠而潇灑地走遠了。
因為陸廷最近開的玩笑都有些過分。
所以嚴墨想揍這個人的心情是真心實意的。
那一刻他在腦海裏搜索“嚴墨物理攻擊力最強的招式”,然後毫不猶豫地給了陸廷一下。
在他眼裏跟一拳也沒差。嚴墨居高臨下地看着他吐血。
痛嗎?痛就對了,高三語錄裏說,舒服都是留給死人的。
雖然陸廷産生懷疑過,但嚴墨畢竟不是真正的機器人。人類是沒有開關的。
這就是他的開關。
舒服都是留給你們這群被人喜歡的家夥的。
陸廷在那緩了一會兒确定自己手臂還長在自己身上。
嚴墨哪怕是随便揍他一拳都比這個好啊。太狡詐了,掐他的前頭還拿煙霧彈晃他一下,那一秒陸廷還以為他真要摸自己呢。
疼死了,媽的。
陸廷捂着手緩了好一會兒。
一個空礦泉水瓶淩空飛來差點砸到他,不遠處那些人高聲喊他,問他還打不打了。
陸廷說着來了來了,撿起那個空礦泉水瓶丢進垃圾桶,他一路小跑進場。
手臂也恢複如常了。
還好,差點還以為自己得截肢了。
果然。一提到跟害羞有關的話題,嚴墨每一次的反應都會特別激烈。
陸廷站在場邊,雙手扶膝,盯着看那顆球在他們手中被傳來傳去。
起初陸廷還以為嚴墨跟所有他認識的學霸孤僻男沒什麽兩樣。很符合刻板印象的一個人。
只是個書呆子。每次看他如臨大敵嚴陣以待的模樣就好好玩。
不經逗。
陸廷回憶起剛才仿佛升天的痛楚。他龇了龇牙。
——嚴墨他在捍衛自尊的問題上還真是寸步不讓啊。
但是剛才那一下……想到這裏,陸廷頓了頓。
剛才那一下,陸廷确實以為又要重複一次之前發生過的事情了。他又不覺回想起嚴墨主動朝他伸手的那個畫面。
至少,在掐人那一部分發生之前,一切都還是堪稱和諧的。他想着。
而且嚴墨手指觸摸到他的身體時感覺也……
“陸廷!看球!——”
“喂小心!”
“卧槽!!”
幾道異常吵嚷的聲音同時響起,場面兵荒馬亂的。陸廷上一秒心想這麽慌裏慌張大吵大鬧的幹嘛,下一秒再轉頭時,那個球就到了他的眼前。
視野一黑。
……
其他人早在體育老師喊下課的時候稀稀拉拉地都回了教室。除了籃球場上的那一批人。
本來就是專門逮着這一節體育打夠本的。賴着不走是慣例了。
但今天有點不同,一群人沒有像往常那樣拖到最後一秒鐘才出現。
那幾個人提前進教室的時候,班裏的人都聽到吵嚷聲高過平常。
當時,前排的嚴墨正低着頭潛心學習中。
應該說如今他對于這群人整天熱熱鬧鬧的動靜已經很習慣了。身處鬧市中也能潛心學得下去。
只是今天後面的聲音高亢得得有些異常。
“卧槽,怎麽搞成這樣的?……”
“喂,你們誰有創可貼?媽呀,你少抽點兒我的紙!!”
“……%……&%@#流這麽多血……”
一片吵鬧,聽不出重心。于是有人探頭高聲問了一句:
“你們誰受傷了?”
“陸廷。”他們說。
前面低頭嚴墨寫題的筆尖一頓。
學習生活太無聊了,班裏一有點兒什麽事就可謂是一石激起千層浪。教室裏大部分的人都起身過來圍觀和吃瓜。
周圍座位上的人紛紛被動靜吸引回頭。陸廷的身影一下就被圍過來看情況的人圍在了中間,影影綽綽的人影擋住了,嚴墨看不太清。
他維持扭頭的姿勢,一直在看着後排。
透過人群,一桌之隔,桌面上大團的白紙上染了鮮紅。人群縫隙中,依稀可見一只舉着的手,一滴血剛好順着陸廷的指縫間流淌而下。
嚴墨心髒一緊。
“他手傷了,你們誰有創可貼?!”
“不去醫務室嗎?”
“不是,他們打球的說沒事……”
陸廷的聲音冒出來,在人群當中十分突出:“真沒事兒,本來就是小傷。你們幾個別在班裏吵了。去,都回去。”
“先找找誰有創可貼?”
“誰有來着?……”
“不行我去隔壁班借。”
這麽多人都在,應該不會有什麽事的。
據說是小傷口。
嚴墨收回了視線。
見他回身坐好,重新投入學習了,同桌便也收了八卦的心跟着轉回身,認真學習。
嚴墨眼睛看着面前的本子。從側面看來神情無波無瀾的,忽略他手裏握緊了筆的手指的話。
不用他做多餘的事情。
如果要嚴墨說他從自己的第一段暗戀中學會了什麽的話。那就是,不要做多餘的事。
嚴墨又一次轉過頭看後排。
此時陸廷還舉着受傷那只手用紙巾暫時按壓住了。
不是,真沒那麽嚴重,一個止血就行的小傷口。結果現在這氣氛,他還以為是自己骨折了。
不看不知道,哇,圍觀的人這也太多了。
陸廷心底啧了聲,表情裏一絲頭疼。
最多就是流了點血、看着吓人了點兒吧?
他趕緊用肩頂了一下旁邊的人:“喂,一會兒老師都來了,你讓那些人回去……”
結果這一下動作紙團掉了,那只受傷染血的手一下子暴露人前。
血已經差不多止住,一只手染得褐紅髒污,猙獰的猩紅色滲進指甲縫隙和絲絲關節紋路之中,再一看,竟然是中指的指甲直接裂開了。
人群:……!!!!!!!
陸廷:……
他現在解釋打球指甲劈裂是很正常的事情還有人聽得見嗎?
“啊啊啊醫務室!醫務室啊啊啊! ! !”
“已經不是去醫務室的問題了吧!先止血啊!”
“120……不行我暈血了……”
“我去喊老師???”
适得其反地爆發了一陣更大的騷動。
其實跟破皮一個性質,血都沒滲進指甲裏。幸虧裂痕只是在指甲偏邊緣的地方,剛才在樓下也清洗過後到樓上已經止血得差不多了,算較輕的外傷。
而且他生死關頭之下緊急使用的左手,所以其實真沒那麽嚴重。
不過引發這麽大騷動,他待會肯定會被喊去辦公室談話就是了。高考前夕還鬧出這種幺蛾子。
煩。
陸廷嘆了口氣。
手裏握着的筆半天也沒有動一下。
嚴墨沒意識到自己現在的緊張表現。那陣騷動發生後他第三次回頭望過去。
據說是指甲劈裂了。後排也只看見了圍觀者們的攢動不休的背影。即使嚴墨自己是倒數第三排,但倒數第二排本身就已經被圍得水洩不通了。
一道人牆将視線擋得嚴嚴實實。
最後從漏出的縫隙裏瞥見一秒,看見一只骨節分明血跡斑斑的手舉在那裏。
陸廷的手。
嚴墨盯着那一處,一時沒有動,也沒了反應。
直到旁邊同桌詢問一句“怎麽了嚴墨?”,他才回過神。
嚴墨從位置上站起來,又坐下。
剛坐下沒一會兒,嚴墨啪的一聲放下筆。他表情緊繃着,一副氣勢洶洶的即将找誰報仇的模樣。
嚴墨讨厭變得愚蠢。
他讨厭自己。
陸廷和他們當時打球的一幫都認為這點小傷屬于磕磕碰碰的範疇。
打籃球有些磕磕碰碰的都太正常了。剛才那一下是他接球的姿勢不太好,指甲才會劈裂。
有人拿了新的抽紙過來。陸廷丢了手上染血的紙團換新的。
“礦泉水來啦,”老八擠出人群:“你再沖一下手。”
陸廷剛想擡起頭說聲謝謝,下一秒,舉着的傷手忽然就被橫空伸出的另一只手粗暴地一把攥住。
陸廷:!……手!他的手!
是真的用攥的——憑着這一個錨點,有一個格格不入的身影這才能從人群包圍圈裏突兀地擠了進來。
和他本人的風格一樣,嚴墨靠近的方式也是橫沖直撞的,生硬的,鐵骨铮铮的(?)。
他抓住陸廷就不肯松手了。
圍觀人群誰也不知道他什麽時候出現的。
“……嚴墨?”
當時圍觀的一圈人說是全愣住了都不為過。
因為他當時的行為任誰看都挺奇怪的吧。誰也不知道這個人為什麽會在這。
只有陸廷了解,從這麽多人的包圍圈中沖出來,大概對不善交流的嚴墨來說是一件太不容易的事情。
果然很有他的風格啊。被握住傷手的陸廷本來還挺懵,旋即卑微想道。一如這人往常粗暴直接的社交方式啊。
避開了正在流血的部位,嚴墨握住的是他的手掌。而且力道不重,只是莫名透着一股子跟主人一模一樣的倔勁兒。
嚴墨突然的出現讓人群出現了一瞬的靜止。
呃,就是有點,摸不着頭腦?這人出現在這兒怪怪的。
在所有人都沒發現的時候,那個身影忽然就目的明确地鑽到了陸廷面前。
有人在竊竊私語地問“發生了什麽?”,另一些人面面相觑,都不懂現在什麽狀況。
不是,他現在在這兒根本就像是完全誤入的一號人嘛。
“怎麽了?”陸廷喊他:“嚴墨?”
如果說當時的他還對眼下這種感覺說不出個所以然,後來的他才反應過來。
當時的嚴墨表情跟所有人都不一樣。
就看見嚴墨亮出了手裏拿着的一張創可貼,衆人恍然大悟。
“啊!原來是有創可貼啊!”
“吓我一跳,他剛剛突然那樣,我真的還以為他要把陸廷的手指掰折。”
“怎麽不早說啊,讓人猜嗎?……”
不過此刻已經無暇顧及這群人了。
只有這一刻事件中心的當事人陸廷心裏知道一件事。一件看似很超現實很離譜的事情。
因為發現這件事之後陸廷臉上那種輕松自如的表情都快要維持不住了。
……抖。嚴墨攥着自己的手在細細地發着抖。
是無法自控的那種手抖。
他的手比自己小一號。這個陸廷在之前跟他比手的大小時就知道了。
因為就握在自己的手上,所以能夠清晰感覺得到,那是一種不受控制的發顫,代表手的主人現在心态瀕臨某種極限。
陸廷微微睜大了眼睛。
哇。真的假的啊,要不要這麽……
他還有點反應不過來。他的傷看起來有這麽吓人嗎?有點誇張了吧。
還是說嚴墨原本膽子就很小?暈血啊??
他擡眼看向面前的嚴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