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章節
離開的狐貍。
我問過阿布:“為什麽不去跟她相愛?”
他十分肯定:“我們相愛啊!”
“可你在她面前是狐貍。”
“對呀!她愛一只狐貍,她像愛狐貍一樣愛我。”
我不是很明白。
阿布擡頭看着月亮笑起來:“吶,太歲,愛情有時候是會變質的!”
我看着假裝在看月亮的阿布,他的眼睛浸滿月光。
“你怕自己有一天會厭倦了,不愛她?”
“不!我怕自己厭倦了不愛她的時候,卻不敢告訴她、離開她。我怕真的變成人一樣,心裏有太多責任和借口。”
我更加不明白了。
“你一直想變成人的。”
“是呀,呵呵,是呀!”阿布眼裏的月光滿得快要溢出來了,“想變成,和真的變成,也不一樣啊!”
我不了解人,更不了解想變成人又不想變成人的阿布。
(5)
“行了,肉肉,不用寫了,就這樣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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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終于寫好故事交給阿布過目,等待着他給予我贊美,或者幹脆拍案而起嚴令我修改。
可他自始至終沉默。
明明故事裏他那樣帥,那樣情深不壽,那樣幸福地和娘子厮守了終生。
我着急地詢問他的意見,他竟只是将稿子遞還給我,給了我這樣的回答。
“嫌我寫得不好直說嘛!”
我本來就不是作家,雖然我整天坐在家裏。
“不是的,肉肉寫得真好!”阿布站起來抱抱我,“好得我配不上。”
“那就是你啊!你本來的愛情,我只是修改了結局。”
“那不是我。我是個膽小鬼,醜得只有一張狐貍皮,連做人都不敢!”
看着蛋蛋,我以為勵志當神很偉大。
看着阿布,原來想做個人一樣偉大。
四、我們都記得
(1)
時常感覺世上有兩個溫涼。
一個是會默默陪我坐一天看門前人流熙攘、風卷花飛、天光夜魅,輕易感懷,眼淚像水晶珠子剔透微涼的溫涼。
一個是博學強記寡言少語,卻總在衆人言到熱烈處一語驚人,如刀直切中要害,或解惑或嘲諷,腹黑且毒舌的溫涼。
很難說我更喜歡哪一個。兩個溫涼都說過愛我。兩個溫涼都捍衛過我,不惜性命。
許是因了季節的緣故,春天适合開始與結束,最近我常憶起離開巨石的那天。
山崩地裂,樹倒花散,我依稀看見了世界的末日終局。而我只是太歲,依附在千年的巨石上,無賴又無助。
我沒有留意到溫涼的到來,天地間的咆哮讓我聽不見任何別他的聲響。我趴在石頭上閉上眼睛,等着自己和這世間的一切走向結束。
“天吶,你怎麽還不走?”
我睜開眼看見面前站着一個長身玉立的人,烏發高束,一根青色的發帶垂在腦後随風飄逸。我沒有分清她是男是女。誠然壽山石精是無所謂性別的,只是日後相處着,我擅自将她當作了女子看待。
猶記得那時刻,溫涼看我的神情像在看一個瘋子。
“我沒有腳。”我如實坦誠自己的缺憾。
“沒有腳就不能離開啦?”
“我不知道。我沒有離開過。”
溫涼沖上來扒我的身體,指甲摳進我肉裏。
她的手真涼啊!
“你快逃吧!”我勸溫涼,“別管我了。我走不了的,我長在石頭上,我們是一體的。”
溫涼指甲裂了,人形的手指流不出血。
可應該會疼吧!
我的身體開始流出水來,滋潤了斷裂的指甲。
“你是太歲?!”溫涼有些震驚。
“是的。怎麽了?”
“我以為你是蘑菇精!”
“……”
這樣的時候,我的心情居然哭笑不得。我意外,自己居然有心情哭笑不得。
于是我索性開起了可能是此生最後的玩笑。
“抓緊機會咬我一口吧!也許可以幫助你逃離災難。”
溫涼端詳着自己的雙手,它們已經完好如初,透出玉石般柔和的光澤,美得像藝術品。
然後她挽袖,握拳,弓步,深吸口氣,大喝着向巨石打出大力的一拳。
石頭紋絲不動,溫涼的手裂了,傷痕蜿蜒着爬上手肘。
我驚駭莫名。
“住手!快停下,你會碎掉的!”
溫涼充耳不聞,打出了第二拳。
右手自腕處截斷,裂紋縱深到了我看不見的袖裏。
“你瘋了嗎?走啊!世界都要完了,就算你把我剝下來又怎樣?我連腳都沒有,你不可能帶着我一起逃跑。”
溫涼又蹲下,左手握緊了拳,聚氣凝神拼盡全力擊打出去。
“住手住手住手!!!”我幾乎瘋了。全身都有水滲出來,洶湧得像淚。
可溫涼完全不來取用。太歲水可以治療她的傷痕,她卻只想着不讓我死在即将毀滅的世界裏。
左手終于也碎了。
她飛起了右腳,裂了,斷了,碎成塊塊石礫落在身下。
她無法揮動左腳了,她沒有別的東西來支撐身體。
我以為她必然放棄。
然而她沖了過來,用頭撞擊巨石。
“你他媽的給我停下!”
我嘶吼着,用盡全身力氣把可以算作頭的部分撐起來。我聽見宛如肌膚撕裂般刺耳的聲音,伴随我一點點從巨石上剝離。我聽說過分娩的劇痛,強烈似肉體的切割。
那是我的一次誕生,被從巨石的母體上娩出。
随後我仰面躺在地上,看着頭頂的天空水洗般湛藍澄澈,恍覺地上的震動已經停止了。
溫涼躺在我身邊,将身體浸潤在我身上流淌出的太歲水裏。
“你真傻!”我哭了。眼淚從身體各處滲出來。
“不是可以離開嘛!”溫涼從容平淡,“有些事不是做不到,只是你懶得做而已。”
“做到了又怎樣?我還是在這兒,沒有手也沒有腳,哪兒都去不了。”
“滾!”
我氣惱:“我也想滾吶!”
“那就滾啊!”
溫涼側過身用完好的左腳狠狠踹了我一下,我樹墩子一樣的身體咕嚕嚕滾出去足有丈遠。
原來她真的要我滾!
原來我可以滾!
至今我沒有想明白溫涼舍身救我的動機。
因為我是難得一見的太歲?因為她天性善良?
阿布罵我白癡,說救我根本不需要動機。換作是他也一定不會走。
我問他為什麽。他白我一眼:“說了不需要動機了嘛!不需要就是不知道,不為什麽,沒有理由。懂嗎?”
懂你妹!
我甚至沒弄清救我的究竟是哪個溫涼。
那也是迄今唯一一次,我沒有将溫涼分辨清楚。
也許,并不需要分得那麽清楚!
(2)
這日子是怎麽了?回光返照嗎?據說人類死之前,生平會像走馬燈一樣在腦海中閃回,畫面終幕,生命劇終。所以我這幾個月來不斷地回憶起幾百年來的過往是說明我要死了嗎?太歲也會死嗎?太歲死後會去哪裏?太歲有靈魂會入輪回嗎?
這些問題簡直要逼死我!
幾百年了,我甚至沒有意識到自己的回憶有那麽多那麽長遠。
我竟然記起了最初在巨石上成形的日子。那時候我真的像顆蘑菇,軟趴趴肉嘟嘟的蘑菇!
最先來跟我說話的是兩只兔子。
我想我不應該這樣說的。因為小歪長得像兔子,可實際它不是兔子,它連生物都不是,它是泥胎,身上披挂着絢麗的油彩,威風凜凜。
與小歪完全不同,宮宮是一只純正無雜交的兔子,毛如雪白,眼紅也如血。
這倆兔子總是一同出現在我面前,可它們又互相否認對方是朋友。它們表現出來的一切言行簡直是為了向我證明,它們是宿敵!
相處兩天以後我完全理解了它們之間的“仇恨”!
呃,确切說是一方的!
宮宮實在太啰嗦了!
我始終無法将宮宮的溫婉玲珑的形象跟碎催聯系起來。它連吃草都吃得那樣嬌羞腼腆,變成人形時蓮步輕移,裙裾下絕露不出鞋頭來。更別提說話總以袖掩口,輕聲細語了。
可那次,就因為我誇了句過路的仙鶴美貌絕倫沉魚落雁,我滴個媽呀!
“歐,仙族哪個不會駐顏術呢?不然那些個毛臉長嘴尖耳朵大獠牙還不把人吓死?嗨,這年頭連那些個老道都不務正業了,成天介不煉丹藥,盡琢磨着整些個磨皮膏啊脫毛水的拿去奉承仙官兒大佬。你們瞧瞧那些個神仙,一個個走出來美得跟假的似的,不知道還以為咱妖怪大街是煙花柳巷呢!”
我聽得發愣,嘴張了張,剛發表了一個:“不過……”
“說咱話裏酸,呵,真可笑!也不睜眼看看咱是哪個宮裏頭給誰當的差。月宮裏頭要啥沒有,這仙界裏頭上中下三十六洞神仙哪個比得了我們嫦娥仙子的美貌?那是真正的天生麗質去雕飾,臉上不需得藏。我才說你們眼紅不忿呢!整日裏造謠我們仙子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