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章節
彩色石頭,有時是把罕見的花草,反正不重樣。
我本心裏也沒怪過阿布。反而他每天來,我挺高興的。可我就是笑不出來,我伐開心!
這天,阿布如約而至。不過他沒有翻着跟頭跑跑颠颠的,而是把家裏那輛被拆成板車的牛車又駕了出來。
他哼哧哼哧把我搬上去,穩穩地坐好,腳邊還有一大桶豆芽娘子做的酸梅湯,插着麥稈,随我享用。
阿布自己爬上車頭:“肉肉,今天我們散步得遠一些。”
陽光暖暖地照在我頭上,酸梅湯真好喝!
“就我們倆?”
“溫涼去取定好的糕,她跟宮宮和小歪在妖怪大街市口跟我們彙合。”
我感覺自己的嘴一定咧得很大。
“去哪兒呢?”
“你說了算!想停下就停下,想回家就回家。”
“這算郊游嗎?”
“不是!”阿布回過頭來嬉皮笑臉,“說了散步嘛!這車輪就是你的腳,我們跟着你。陪朋友散步,這可是每天都要做的事。”
每天!
這個詞兒我最喜歡!
第二十三天、惡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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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讨伐開始了!
已經沒有退路。面對叛軍,我們節節敗退,成王敗寇,如今,他們是兵,我們是匪!
長長的陣線從遙遠的距離外緩慢推進,我們看見的只是一道黑霧在蔓延,像微風起時山那頭鋪過來的烏雲。他們不着急!此時此刻,用壓迫感窒息我們,讓恐懼随他們的步伐一點一點滲透進我們身體每一寸,才是他們最好的享受。
可事到如今,我們又有什麽好懼怕呢?
擊潰意志的是慘敗,拯救野性的也是慘敗!
存心赴死的人,怎麽還會畏懼死亡?
我們的領袖是阿布!
整個狐族只來了他一人。他說妖界的事仙族沒有義務插手,朋友的事他也沒有理由袖手旁觀。
然而這個朋友來了,更多的朋友在對面,那道黑霧裏。他們的主将是小井!
戰争中的壁壘分明,即是背叛和決裂!
再看不到彼此冷淡着卻總一同出現的宮宮和小歪了,留下來的只有油彩剝落、被打掉一只泥耳朵的兔兒爺。
“還好,”小歪捏碎掌中的玉簪,“換他一只眼,不虧!”
蛋蛋在哭,她的手腳和尾巴正經歷再生。
“對不起教授,對不起!我必須跟朋友在一起,所以我一定會打敗你!”
這孩子說狠話都像在讨饒!
小榭坐在她身邊,冷峻的面容上被刮下一層皮。此刻她半邊臉黑半邊臉白,卻沒人覺得她好笑。
喜歡白衣青衫的溫涼今天卻換了一身鐵绀色的勁裝,不知被潑了幾遍血污泥沙,瞧着愈顯濃重發墨。
之之陣亡!和潇潇一道留在了前次的戰場上。都被溫涼手刃。
我以為她下不了手,就像當初我以為她必然不會同阿布并肩殺敵,對于這個朋友,我錯估了太多!
老白只剩兩條腿了,還是一順邊兒,被頭破血流的牙牙攙扶着。他們終于不互相插刀了,決心一起找虎娘娘阿苗讨還血債。
大哥躺在遠處的草地上,現在他真的是一具屍體了。沒有頭!
他的頭在那道黑霧裏,被挂在水哥的竹槍尖上示衆。頭一刻不停在痛罵,我們一直都聽到!
“惡黨們,”阿布從巨石上站起來,風吹起他赤色的戰袍,似一面舒展的旌旗,“爪子磨好了嗎?牙齒夠尖了嗎?原形畢露了嗎?”
他在笑,露着一貫的尖牙,尾巴豎起在身後,每一條都是一道火。
每個人都在笑!眼瞳在燃燒。
“等等,”格格從阿布給我準備的板車上掙紮起身,肩頭的傷又滲出血來,染紅了白色的毛,“太狼還沒……”
阿布一揚手:“他回不回來我們都要迎戰啊!何況,”阿布頓了頓,“阻擋他的是波波。”
我們都知道阿布的言下之意。整個家族分裂成兩派,太狼率領的援軍是我們的希望,但他必須先戰勝波波。
沒有消息,代表最壞的消息!
“走啊,教教他們什麽才叫‘不是人’!”
所有人都站起來,迎向既定的命運。
(2)
身體被咬噬。
我不會疼。但即便疼,我也不說。咬我的都是我的同伴,我一無是處,只能以這樣的方式加入。
板車成了中軍大帳,每個受傷的朋友都被放到我面前,車前一片菏澤。
可惜了,我不是運籌帷幄的謀士!
第一次,我為自己是靈藥而自豪!也為自己只是靈藥而懊喪!
原來妖怪的戰鬥是這樣的!
阿布手中的長劍一直就藏在尾巴裏。我甚至不确定該不該稱它為“劍”!它是活的,由赤色的火焰組成。它更像是一柄自天際折下的閃電,劈得開陰霾,也劈得開光。
将碰帥,阿布卻沒有對上小井。
“女人自然由女人解決,咱大老爺們兒來過過招!”
小井的對手是溫涼,阿布攔住了她的夫君——妖王座下一個門衛,從了小井後被大家尊為“二掌櫃”。
那人持劍很穩,臉上一個勁兒地苦笑:“我也不想啊!老婆的話不能不聽啊!真是對不起大家!”
他是真的對不起我們!這個滿臉謙遜的妻管嚴一夫當關,橫掃我們一萬精騎,倒着歉将我們逼成了匪寇。
他才是對方真正的戰将,阿布眼中的“殺無赦”!
劍與劍撞在一起,力量邂逅力量,勢均力敵後在空間裏震蕩起波紋,方圓百米之內,誰也近不了他們的身。
溫涼扭扭肩甩甩胳膊,将長辮捋到前頭叼住,朝小井勾了勾手指。
冷若冰霜的美人也不說話,吹灰樣呼出一口寒氣,在二人周邊化了一圈冰晶的圍欄。
我們在擴散的寒氣中冷顫,看着溫涼自如地揮出一記重拳。
她是石頭,自诩心冷的石頭!所以她從不畏寒。
冰與火的合奏,陰陽相交,一方的熱烈越界遭遇另一方的冷徹,立時水汽蒸騰。薄霧氤氲,遠觀如仙氣缭繞,生與死在這裏混淆。
決戰!死鬥!
(3)
喊殺聲漸止了。
只有那兩團極致的熱與冷還在碰撞厮殺,周邊一切的拼死博弈都有了分曉。
大多數人躺在地上,我分辨不出他們是死了還是活着。
我的戰友和我曾經的朋友,以前我們在一起,現在,依然在一起。
宮宮的頭發散亂,像被蚜蟲啃食過的葉苗,長長短短參差不齊。臉上的繃帶松脫挂在脖子上,右眼一道觸目的傷疤,自眉中直劃到顴骨。他合着受傷的眼,用一只眼斜着看躺在側邊的小歪,樣子有些猙獰,也有些滑稽。
很少見的,小歪在笑,大笑!
“這下,不像娘娘腔了!”
宮宮視線掃過舊友粉碎的手,合眼淡淡地嘆了聲:“還真的咬過來了!”
武器都是術法,妖怪的野性就是一無所有。所以我們像阿布召喚的那樣,用牙齒,用爪子,用我們與生俱來的生存本能去戰鬥,直到粉身碎骨。
香帥被埋在了老白吐出的金幣鑽石裏;牙牙和阿苗互相咬住對方的肩頭,失去意識都沒有松口;蛋蛋跑不掉了,她的腦袋卡在紫衫教授的胳肢窩裏,紫衫教授的半邊身子被小榭的匣蓋子夾住,三人滾在一起像露天裏野營;大哥的腦袋罵不動了,挂在杆子上虛影飄渺,身子則附在了水哥身上,沖進阿布所在的戰圈,被熱氣撩得發了黃。
我躺在身前的菏澤裏,想嘗試滾一滾,去格格身邊。她匍匐在一群貍貓中間,爪子折斷了,滿手的血。
“阿布……”
模糊的視線裏我看到一只五尾的火狐,頸上鬃毛豎立,似一頭怒火裏淬生的兇獸。
我的朋友,可怕得好陌生!
我想找溫涼,從來只有她能阻止阿布。為什麽這次她居然附和了?我一直想不明白。可該結束了!殺戮,該結束了。
“回家,好不好……”
我看不到溫涼了,眼前的世界只是模糊。遠遠的那團白色冰欄裏,仿佛靜了好久!
頂上,有陰影降落!
(4)
“你個小王八蛋——”
咦?這聲音好耳熟!
随後我聽見了阿布的慘叫:“啊——靠,死老頭子,我是不是你親生噠?”
“我打死你個不争氣的!”
“爺爺的,你還來……哎喲……慢着……你別過來啊,還手啦……啊,我告訴娘你打我哦……媽呀……”
阿布忙着躲閃自己老爹的鞭子,還不忘罵罵咧咧。我依稀看見他臉正中有個碩大的鞋底印。
“走吧!”
感到身上一輕,我已被溫涼背上了肩。
“等等,其他人……”
不等我說完,就見溫涼擡腳踢了下格格:“還不走?老狐貍來了,你家老法師會不知道?”
格格猛地跳起來,一派生龍活虎,雙目生輝:“我看起來怎麽樣?”
能怎麽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