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節
情義拳拳,痛惜中遞上祝福,甚為感人。是王為逝者撰寫!
“他哪份案頭文件不是小井代筆?”
阿布沒有随着老爹站到貴賓席去,硬從人群裏擠過來,挨着我扒衣服脫鞋子。
他讨厭穿正裝,黑色的喪服長擺廣袖,前襟掖得嚴絲合縫不透氣,這七月裏的末伏天把他悶夠嗆,不止貼身的亵衣,連中衣都濕得能擰出水來。
一身火紅皮毛的狐貍一邊出汗,一邊掉毛,前後左右噴嚏連連。
我捂着鼻子:“行了你,別扇啦,這可是正經場合!”
阿布袒胸露背吐着舌頭甩着大袖子:“再正經下去老子就得坐那臺子上去了。”
一直不理睬阿布的溫涼忽的把我放下,側身遞過來一個皮囊:“說來說去不就是讨這個嗎?喝完了把嘴閉上!”
阿布高興了:“知我者,溫涼也!”
上哪兒都帶着涼茶的溫涼真是救了阿布一命!他接過皮囊一飲而盡,一滴都沒給我留。沒義氣!那還是我的太歲水煮的吶!
“你自己憋點兒水出來喝不就完啦?”
想得美!我這邊哭,你那邊就嘴喝,才不便宜狡猾的狐貍!
插科打诨的工夫,前頭的人突然回過身來噓我們:“開始啦!”
火被點了起來!
助燃的火油瞬時将橙色的熱流擴大了聲勢,沖天而起。迸裂的火星在天空瞬亮瞬滅,讓我想起百年前夜夜升天的螢火,是死無生。
我不認識高臺上面目清俊的人,但我想起了我的朋友,我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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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布下巴抵着我的腦袋,聲音自上而下落在我心裏:“福神即便破碎了希望失去了輝光,也可以化身為晦暗的瓦當挂在屋前房下,幾十年幾百年或者上千年,無論如何,他們一定會再回來。紅塵俗世多災多厄,也多情,想升天,沒那麽容易!”
溫涼斜睨了阿布一眼,卻沒說什麽。
随即人群便動了,自裏向外,由近及遠,一圈一圈開始螺旋着走向火臺。
最後的瞻仰和告別,開始了!
(4)
我不知道怎樣形容,不是傷感更沒有難舍,撇開了觸景生情的感慨,對這一場近在咫尺的火葬我激動得渾身顫抖。阿布的汗毛都豎了起來,溫涼瞪大雙眼專注地凝望,連他們都無法不驚嘆。
白色的輕衫被烈焰産生的上升氣流卷得飛騰起來,火光将近處的一切染作橙紅,衣袂不斷被燒灼熔斷成破碎的殘帛,翩然如蝶,在空中旋舞着飄向頂上。
這才當稱為羽化吧!
每一寸身體都化作輕盈的煙、纖薄的灰,卻載得起最重的夢想與向往,飛到天上去。
“這是最後的玉鳴了!”溫涼手上不知何時多了一串晶石佛珠,她合掌默誦,十分認真虔誠。
我轉頭看阿布。
他衣冠周正,眼往天上,擡手摸摸我的頭。
“下一任的出現,又得等十七年吧!也許更久。”
蛋蛋給我看過她私塾的教科書,上頭記載:“玉鳴,蟬也!地精,依樹為生,養在土下,壽十七。破而出,盡歡後死,長不過月餘。”
人類說蟬象征永生,還有複活。
其實沒有複活這回事兒,連妖怪都不能做到。
他們只是安分于等待,用十七年的時間在地底蟄伏。
至今連妖怪也無法解釋為什麽是十七年?為什麽用十七年的暗無天日只能換來一個月的朗朗天青?為什麽要用這樣極致的生與死換取種族的存續?
為什麽?
他們也是妖怪呀!
原本長生而非凡,卻走到了比人類更短暫的生命軌跡裏。
甚至不是每一只蟬都可以成為玉鳴!
他是獨一無二的,如王者的推舉,等同蜂群的奉養,又仿佛落在同一株樹上越冬的王蝶,衆為一,一為衆!
所以玉鳴是一只妖怪,也是一群妖怪!
(5)
王的神宮前有一株古桑,每年夏天蟬鳴喧鬧,今年忽然悄無聲息了。
夜晚的界山上靜得能聽見樹精的鼾聲,王疑惑,踱步出來,卻見月光下一個黑衣黑面的人影站在樹蔭裏。
王笑起來:“原來如此!倒是本座之幸了!”
他在樹下擺案,夜夜備足酒飲果蔬,讓界山上的月輪滿了整整一個月。
昨夜裏,他提壺捉杯又來,樹下卻沒有黑影了。白衣的書生俊顏皓齒,望着他盈盈笑着。
“是嘛?已經一個月啦!”
白衣人颔首欠身:“承蒙王之厚愛!”
王擺擺手:“月暈光華,夜露甘香,皆是自然天成,本座什麽都沒做!”
“是!”白衣書生伏地跪拜,“為妖一月,無有建樹,愧對王!小的告罪!”
王輕輕搖晃杯子,望着裏頭映月的佳釀,徐徐道:“怎說無有建樹?你不是很好的酒友嗎?”
王飲盡杯中玉液,又斟滿,矮身蹲下,将杯遞在書生眼前。
他大膽擡起頭來,認真望着王的面容。終于他雙手捧過杯子,笑着:“與王結友,萬世之榮!”
(6)
燃燒的身體一點一點變得稀薄透明。
這場盛大的典禮終将接近尾聲。
我在人群中翹首,遠遠看見王将碩大的酒壇高舉過頂,悉數傾倒。
風裏帶來隐隐的道白:“要當個快樂的仙子啊!”
尋歡作樂,這是妖怪最引以為傲的傳統!
第四十三天、過節?過劫!
(1)
眼看着暑假到了頭,妖怪精英私塾裏念書的蛋蛋和幽幽這幾天可愁死了。盡顧着玩兒,作業落下好多。
我聽大哥說過人類小孩兒很多有此頑疾,不到最後一天火燒屁股想不起來寫作業。可蛋蛋是優等生,妖生目标直指龍神的學員典範,她會犯這種低級錯誤實在有些讓人跌破眼鏡。
“那你可錯怪她了。”幽幽一邊往盆栽裏撒百年草木灰,一邊嚴肅地給我解釋,“蛋蛋很用功的!假期還幫着教授整理學校檔案館的資料。盂蘭盆節的祭典呀□□還有酒會,她都是志願者。每天早出晚歸開會籌備,忙得恨不能托生成哪吒。”
哪吒只有一個身體,托生他沒用。得托生成蚯蚓,斷體□□。
我瞅瞅蛋蛋,她兀自奮筆疾書,顯是沒打算加入對話。額頭上一塊淡淡的褐色,是烏青見好的征兆。
說起這塊烏青,也是盂蘭盆節的一個紀念啊!
(2)
七月一整個月都是妖怪和鬼靈的節日。故人們紛紛返回人間去收納孝子賢孫們的供奉,我們這些妖怪的活動則豐富多了,河燈、廟會,還有盛大的百鬼夜行。
本來咱王和鬼君就是酒友,每年借這由頭更是瘋得肆無忌憚。地界的醇釀就不必說了,還能死纏爛打威逼利誘從天上搬來瓊漿玉液,真是過年都沒這麽熱鬧!
也因此,盂蘭盆節實際上就成了妖怪們的新年。一年一度,是必須要狂歡放縱的。
許是這些年天下太平,盂蘭盆節的規模也變得一年比一年盛大,到了今次,妖怪大街西側的鬥獸場已經容不下所有人觀禮了。小井仙子往上一報,咱王掏了掏耳朵擡手一揮:“改!去沅水灘頭。”
沅水是條淡水大江,下游有一處平緩的轉彎口,經年沖刷上的泥沙堆積,變成了一片偌大的灘頭。夏日裏野草茂盛,風吹翠波蕩漾,候鳥駐足,風景絕好。
那地方,慢說召開盂蘭盆節,起個大戰都綽綽有餘。
要說我這算命手烏鴉嘴呢!當初我不過随便一想,沒料到真能打起來,還是不分敵我的混戰。
起先,也是正經開心過節的。集會上妖怪們載歌載舞,各式攤販吃的喝的玩兒的都有。
慣例的,我同阿布和溫涼一起出發,約了宮宮和小歪在豆芽娘子的攤位前碰頭。
今次因嫌道遠不便運送,也是戶外不利保存,豆芽娘子酒帶的不多,倒是搬來好多存烏梅的壇子,賣現成的烏梅汁。豆芽娘子的手藝有口皆碑,我們到那兒時顧客隊伍已經排起老長,宮宮和小歪正被硬拖着在棚子裏打下手呢!小歪裝盛,宮宮收錢。
一眼可辨,客人女多男少。
我對着阿布嘻嘻笑:“豆芽娘子真懂人盡其用!”
阿布挑挑眉毛,笑得更壞:“打賭,讓溫涼扯身碎花裙子去換小歪,保證陰陽平衡!”
溫涼涼涼瞥了我們一眼,跨前一步大喊:“宮宮,阿布說你賣臉!”
登時我只覺身旁嗖嗖兩道風過,定睛細看,阿布和宮宮一前一後從我邊上跑了過去,宮宮手裏還操着根搗藥杵。
宮宮邊追邊罵:“騷狐貍,我撕爛你的嘴!”
阿布邊逃邊嚷:“溫涼,你給我記住!”
二人追逐着遠去,唯留一道煙塵記敘傳奇!
“啊呀!”我順着臉上的拉扯轉過頭,看見溫涼隐隐含笑的明眸,問我:“烏梅汁大杯小杯?”
我覺得這應該算一笑泯恩仇了,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