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章節
,大哥是冷的。
我意思,我有肉,大哥沒有。
“對嘛,所以你才是肉肉嘛!”大哥欣慰地表達了對我的贊許。
我覺得自己今天真是智商欠奉!
(4)
如常的,有我在的地方,朋友們就會聚集起來。
說這話顯得挺自大自戀自我感覺良好的。但事實是,六百多年裏,從最初對不能移動的我産生同情,常借口相陪,到如今,大家已經習慣了在漫長妖生無所事事的時光裏跑來跟我閑磕牙。每只妖怪都有幾百上千年的見聞可以講給我聽,有時那些故事甚至需要在某些特定的日子裏才能從深壑般的記憶庫中被靈感觸及,悠悠地落進話語中。
好像阿布和溫涼,又好像做鬼才幾十年的大哥。
很巧,溫涼來的時候阿布也醒了。并非刻意等着她,只是溫涼每次來都不會空手,春茶正香,該到她煮茶的時候了。
溫涼的茶雖好,她帶來的茶果才是阿布的狐貍鼻子在睡夢中也不會放過的香甜。
吃好喝好,心頭滿足,我樂麽颠颠地又跟溫涼說起方才大家的讨論。彼時,朋友們七嘴八舌,已經連齊天大聖美猴王這種凡人小說裏杜撰的人物都掰扯出來了。其他諸如豺狼虎豹龍子仙胎,更是無責任無節操腦洞大開。
而聽我問起,溫涼僅是慢悠悠地撇着茶湯,神情總那樣淡淡的。
“知道了,想怎樣呢?”
我沒明白:“嗳?什麽怎樣?”
溫涼擡睑瞥了我一眼:“知道王是誰,對你來說有什麽意義嗎?或者,他是什麽,對你,對大家來說,很重要嗎?”
不得不說,溫涼把我問住了。我一直以來只是好奇,卻從沒想過為什麽要去好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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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要吃飯是因為會餓,要穿衣是因為會冷,要眼淚是因為會疼,要聲音是因為會吶喊。世上很多理所當然的事,在成為必然之前總有一個理由。佛法裏講因果,神說世間有輪回,而妖怪們活了許多年,我不聞不問看過許多歲月,早已忘了所以然,卻想知其然。
“即便如此,還是會好奇是麽?”
溫涼又猜中了我的躊躇。沒有理由,不問因為,我還是會對自己未知的事充滿好奇。即便,我聽過了許多道理。
“其實我也不知道。”溫涼忽莞爾,偏頭看向阿布,“九太子比我活得長久,知也不知?”
阿布饞茶果,吃得滿嘴豆泥,任憑我們說得熱烈,就沒插過嘴,真是少有的專注。聽溫涼喊他,才嘬嘬手指,意興闌珊地回我們:“我說啦,萌大奶嘛!”
我額頭汗了汗:“這個外號你要說幾遍啊?當心王聽見拿雷劈你。”
阿布眨眨眼,笑得有些狡猾:“沒說不是外號啊!但萌大奶就是萌大奶,你問我,我回答你,王是萌大奶,明白了沒?”
我堪堪回過味兒來,轉念又一想:“萌大奶究竟是個什麽東西?”
“嘿嘿!”阿布舔舔牙,咧嘴笑起來,“萌大奶,就是大膠布,大膠布寫成漢字就是大丈夫。大丈夫,懂嗎?”
我知道阿布總往凡間跑,也知道他愛跑人類的妞,但這種日語梗都懂,我幾乎懷疑他是個阿宅了。
“你不宅,你知道我說啥?分明自己也是個二次元。”
我嘴一癟,泫然欲泣:“還不是你們帶壞的?一個你,一個大哥,還有老白、格格、香帥、小歪和宮宮,沒一個正經的,瞧你們一年到頭都給我普及些什麽?”
被我點名的朋友無一例外都扭頭或望天,要麽開始撥弄指甲,用行動诠釋他們心裏有鬼。
唯有溫涼遞過來一碗香茶,笑吟吟道:“總算謎題解開了,挺好啊!”
解開了?沒解開?
說實話,我依然好奇王是個啥變的。但,阿布說得好!管他是誰,我們的王就是大丈夫。
有王在,做個妖怪都萌大奶啦!
PS:萌大奶,問題ない,中文就是沒問題的意思。
大膠布,だいじょうぶ,寫成漢字就是大丈夫,發音接近中文的“大膠布”,也是沒有關系、沒問題的意思。
第六十天、以吾之名
那個翻山越嶺追着風跑的樵夫又來了。
他總是背着成捆成捆賣不掉的樹枝,鬥篷的帽子遮擋住面容,一身風塵,雙足裹在泥濘的草鞋中辨不出原來的模樣。
每次來先也不說話,默默在小路邊放下背上的柴垛,脫下鞋輕柔地踩上通往我窩棚的草甸,像初訪友人裝修考究的新家時小心翼翼珍惜每一寸踏過的毛毯。然而他的足底也是泥濘的,一腳一個足印,清晰烙在柔軟的草葉上。
我也總不寒暄,取一只木桶,裏頭盛起半桶清澈的太歲水,在他面前擱下。他舉起手臂,低垂的兜帽下看不出面容,手中落下的是攥得溫熱的卵石子。
每顆都不一樣,天成的花紋在石頭表面繪制出謎樣的圖案,似山水,若星河。
妖怪們有自己的貨幣,更有自己的價值衡量标準。多數時候我收取海珠子作為出售太歲水的報酬,然而也有例外。就像溫涼的淚凝結成了水晶一樣,我也将樵夫的卵石子當做珍寶。
不止因為它們每一塊的紋理都絕無僅有,不止因為它們光滑圓潤得好似打磨過的玉石,不止因為,它們是石頭。
太歲水自桶底泛上來渾濁的泥色,一點點彌散,直到将整桶水都污染。
我好聲問他:“換嗎?”
有時候他會換新的,有時候不會。我不覺得這跟他帶的卵石多少有關,絕對不是!
“能洗個臉嗎?”
我很意外,他從來沒有這樣直接提出額外的要求。當然我不會拒絕。
木盆裏是清可見底的太歲水,他俯首望着水面黑黢黢的倒影,突然一動不動。
時間似有形的,在我們身邊靜靜流淌。我幾乎能看清它的脈絡,比如衣袂在威風下的掠動,比如手背上漸漸變深的皴,比如他後背佝偻的幅度。
水聲清冽,滑落的兜帽下露出一頭枯敗幹黃的鬃毛,頭頂兩側的角都已磨圓,左側角上還有好長好深的一道裂縫。
這不是我第一次看見樵夫的樣貌,卻仍感受到不小的震驚。
“你的角?!”
清水下煥發了潔淨的面龐挂着晶瑩水珠,樵夫沒有用毛巾擦臉,徑自猛一甩頭,将滿臉的水珠濺了我一身。擡起頭,慢慢笑起來,露出尖尖的又可愛的獠牙。
“跟我走好不好?”
我愣了下,有些木然卻又肯定地搖頭。
“為什麽?”
我指了指他丢在路邊的柴。它們都枯萎着,被陽光和風掠奪了水分,輕輕一掰就碎了。
他望着被自己千裏迢迢背負而來的柴,眼神中竟滿是陌生與茫然。
“你追趕了三百年,”我說,“還記得自己究竟在追趕什麽?又為什麽要追趕?”
他回眸,依舊懵懂:“是四季的風。”
我搖搖頭:“不是風,你在追四季,追永不凋零的春。”
“永不凋零……”他呢喃呓語,“春?”
我捧一杯太歲水緩緩淋在他殘缺的角上。
“三百年了,還記得我是誰嗎?”
他讷讷點頭:“聽故事的人。”
我輕笑:“那麽你是誰?”
“我,”他頓了頓,似斟酌,“講故事的。”
“聽故事的人叫肉肉,講故事的人,又是誰?”
“誰?是誰?”樵夫轉頭又望門外,口中絮絮叨叨,驀地起身,走了出去。
死去的枝桠空得沒有重量,經不起時間的撫摸。樵夫看着在掌心散成灰末的枯枝,眸光一點點自渾噩中亮了起來。
哭泣般的嚎叫響徹曠野,随着燎原的山風去向遠方,翻卷着奔到天上。
我單膝跪下,向眼前人獻上合适的敬意與膜拜。
“該回家了,山神大人!”
陽光自深重的雲幕中刺透,直射下來,宛如舞臺的聚光燈,只籠住中心的身影,熠熠生輝。
我看到那破落的滿是傷痕的斷角如經年的牆漆剝落,蛻殼皲裂一片片飄落,新生的角如沐雨的筍尖煥發生機,自皮肉下緩緩鑽了出來。
生光的新角如玉溫潤,含着透明的質感。
“回家?!”仰頭向上的身姿挺拔又孤冷,有淚自眼角無聲滑落,“山沒有了呀!我的山,我所有守護的生靈,都已塗炭。歸去何方?”
人類的文明向自然索取了幾百上千年,這一個山神終于失去了他的栖身之所。四散的精靈失去了庇佑,一點點湮滅在塵世間。
妖怪,也害怕失去根源!
“我名為神,卻無神權。”
山神的眼淚滴在枯枝上,碎成一片小霧。
所有的山神都因信仰而生,他們是沒有單一而固定的肉體的。他們有的長着牛角,有的生着劍齒,有的羽翅招展,有的頭面覆鱗,他們是所有生靈的集合體,是念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