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章

第 15 章

這個洛基不太一樣，他比莫比烏斯之前見到過的任何一個都要危險，如果讓他感到一絲一毫的不信任或僅僅是無趣，他絕對會殺了自己。至少，莫比烏斯得到的警告是這樣的，但這并非毫無突破口，他堅信自己差不多是一位“洛基專家”，可若不幸死在洛基手中，也算是死得其所，絕無怨怼。當他說出這樣視死如歸的豪言壯語時，他差點沒能獲準來執行這個任務。

“你覺得怎樣？”

莫比烏斯帶着洛基來到城市西北廢棄的一座塔樓裏，這裏曾發揮着瞭望與監視的作用，但随着城市的擴張加劇，修成四五個月就被廢棄了，加上後來愈發狂熱的逃難潮，四周又變得寥無人煙，而大自然會修複一切，于是欣然入住，四下都綠樹成蔭、藤蔓纏繞。

“初嘗淡薄、清爽，其後口感逐漸強烈而直接，如同火焰的灼燒，最後沉澱歸一，似有回甘。”

“噢！你是說那杯酒？”

“你自己沒嘗過嗎？”

“嘗過，但它……說實話，不太适合我，真的有甜味？”

洛基用舌尖在口腔內壁刮了一圈，說：“所以，這也不是你自己的配方。你從哪裏得來的？”

“它源于一個已經消失的古老文明。”

“……”洛基不再接話這種回避型的答案，轉而看向四周，評價着：“這個地方隐秘、安靜、少有人煙，适合伏擊。”

“但你卻并不慌張。”

“你值得我慌張嗎？”

莫比烏斯展示着手中的電子屏，說：“你不擔心時間停止？”

洛基卻笑道：“我正想見識見識，我并不認為時停無法可——”話語戛然而止，一股強烈的既視感擊中了他，這個場景是如此似曾相識，似乎對着誰說過同樣的話，一個……很親近的人，那感覺簡直夠得上“朋友”二字——你知道這兩個字對于詭計之神來說是多麽珍貴——但那個影像模糊失焦，遙遠得仿佛在宇宙之初。

“洛基？你怎麽了？”

他閉着眼睛輕輕搖了搖頭，繼續說道：“沒什麽……你的時停怎麽做到的？憑借一個裝置？”

“我會告訴你的。”

莫比烏斯并沒有繼續說下去，但洛基心領神會。

“你知道我的名字……這并不能證明什麽。那麽你想用這張底牌，與我交易什麽呢？”

“你好像并不抗拒。”

“你若真能從我身上讨到什麽好處，還能全身而退，那算你有本事。”

莫比烏斯搖了搖頭，說：“不不，我并非來讨要好處，恰恰相反……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鑒于你一直在問我‘為什麽’——你是為什麽要毀滅這個世界呢？它看上去和你毫無關系。”

洛基看着遠方熔爐的方向，故作輕松地說道：“噢，好玩罷了，炸掉一個熔爐竟然能直接摧毀整個星球，這跟按下紅色按鈕就能摧毀全世界一樣，讓人無法拒絕。”

“毀滅世界和文明，這真的有趣嗎？

“你說話很像那些和平機構的調解員，你不會真是他們的一員吧？如果是這樣，那實在是讓人失望，不是嗎？”

莫比烏斯感覺自己冒出了冷汗，但表面上依然神态自若，說：“我想知道你在這不斷的毀滅中得到了什麽？你從一個世界末日奔向另一個世界末日，幾乎沒有間斷，根本不能稱之為‘生活’。你踏足過的土地頻頻燃起戰火，在我看來，這不像個人恩怨，也不像受人所托，倒像是在盲目地尋找某樣東西。我想到了我有時候把自己辦公桌搞得一團糟，只是為了找塊橡皮。”

“你了解這座城市嗎？它曾經富得流油，滿地黃金，人人都以為生存是唾手可得的事情，而現在這一切都不複存在，人們只能蜷縮在垃圾堆裏緬懷過往，為了一點點利益向同族宣戰，為了活下去而背井離鄉。這一切，都是因為我的到來，我只需要一個響指，就能覆滅他們的生活。”

說到“響指”二字的時候，他淺淺地皺起了眉頭，但很快就撫平了。

“所以你是在尋找一種滿足感和成就感？”

洛基覺得莫比烏斯的用詞有些輕蔑意味，這讓他有些惱怒，可他沒有加深強調自己行為動機的嚴肅性，而是帶着一股逆反心理沒好氣地說：“我說了，是為了有趣嘛。”

莫比烏斯站直了身體，希望讓自己顯得認真而真誠，說：“我見過很多瘋狂的人，有的和你一樣，只是為了好玩和有趣就去傷害別人，但……你知道嗎？你是看上去最為厭煩做這種事的人，厭煩到想死，但又別無選擇。人們在生活陷入絕望的時候，會想要自殺，有的人會選擇跳樓，但大部分人并不是真的想要縱身一躍、就此死去……他們只是在求救而已。”

洛基覺得這個理論倒是新鮮，但絲毫不贊同它，只覺得對方是在憑空猜測。

“你覺得我是在……求救？”

莫比烏斯點了點頭，神情很是嚴肅，接着說：“你讓別人相信世界末日因你而起，以此為據，給自己捏造了一個虛假的生存意義，即給世界帶來毀滅的過程中，你——至關重要。你內心十分清楚這個所謂意義是自欺欺人的謊言，但寧願受它蒙騙。實際上，當消亡者必将走向毀滅，你的存在對于世界，甚至對于整個宇宙來說，都可有可無——”

洛基傾斜着一刀揮出，而輕盈的手感告訴他，數年來，他第一次揮空了。

莫比烏斯的聲音在身後傳來：“無意冒犯。”

“呵，好把戲。”

“你想好怎麽破解了嗎？”

洛基笑道：“你想再來一刀？”

“我想……跟你談談我們的交易，也就是證明我的觀點，證明你的存在無關緊要。”

莫比烏斯再次說到後半句的時候，手指已經摸上了電子屏的時停按鈕，但洛基并沒有出手。

“繼續說。”

于是，他從衣兜裏拿出兩盤老式磁帶，擡起左手示意了一下，說：“這一盤，記錄了這個世界走向末日的片段——不，先別問我為什麽會有預知未來的能力——從現在起，我想要你的所有計劃全盤停止，對發生的一切袖手旁觀……”

考慮到對方擁有時停的能力，洛基對這盤錄制了未來的磁帶保持将信将疑的态度，他接着說道：“你的意思是若我什麽都不做，世界依舊會毀滅。”

“是，如果世界安然無恙，那麽我就認可你的觀點，”莫比烏斯笑道，“至于‘認可你的觀點’這有什麽用……我想這只是一場純粹勝負的賭局吧，它很‘有趣’不是嗎？”

“我相信你不是那些和平機構的調查員了，他們可不會拿一整個文明跟我賭。”洛基看向另一盤磁帶，“那麽這一盤呢？”

莫比烏斯遲疑了一下，似乎有某種東西讓他不忍心說出口，可他還是說出來，像長途旅行到家後放下了一個沉重的背包，他說：

“它記錄了你所有的過去，被你自己遺忘的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