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章

第 17 章

未來落入洛基手中，準确的說，是記錄這個世界未來的影片磁帶，其表面連一絲劃痕磨損都沒有，整潔程度與這個搖搖欲墜的破敗世界格格不入，而“記錄”這個用詞也頗有意思，似乎于洛基而言的未來，在莫比烏斯看來只是過去的一段影像。對此，洛基不禁陷入沉思，搜尋着任何與時間相關的信息，但一無所獲，他仍知之甚少。

洛基走下塔樓，零正站在一堆雜草邊，聚精會神地低頭觀察着什麽。

“在看什麽？”

零沒有移開視線，她指向泥土中，低聲說：“你看。”

洛基聞到一股草木的氣息，其中有一只腐爛的大蟲，白色的蛆蟲在孔洞裏進進出出，一圈又一圈的蟻獸熙熙攘攘，它們啃噬、它們分解、它們因而生存。這副景象總使零着迷，有時候，她會将自己代入類似分解者的角色，為某種平衡作出微不足道的貢獻。洛基認為這只是殺戮的托辭，但這個觀點從未被他言之于口，他任由零做她任何想做的事情，極少橫加幹涉。零歡欣鼓舞的樣子和她一帆風順的成長軌跡，洛基都能從中獲得幾分滿足，補償着心靈上那塊隐隐約約的黑色缺口。至于殘缺的緣由，他不太記得了。

“莫比烏斯呢？”

零擡起頭，又指向道路的另一端，“這是他的名字嗎？他出來後匆匆往那邊走，我跟着他，結果他打開了一扇金色的傳送門，不知道去哪裏了。”

“傳送門？真讓人難以拒絕，怎麽不跟着進去？”

“哈，您又想詐我？我才不跟着呢，誰知道後面有什麽，那多危險吶！”零的微笑大大降低了危險二字的真實性，洛基臉上閃過一絲猶豫，她接着說道，“恩？難道您又忘記什麽事了？”

“沒有……”

“您要是忘了就翻翻您的小本子！”

零時常取笑洛基用書寫的方式記錄往事的做法。當他孤坐在燈光下窸窸窣窣寫着什麽的時候，當他徒勞地想要攥住流逝的過往，在零這位年輕人眼中，他內心已逐漸走向蒼老。洛基沒有責備她，子女們總是會在風華正茂的年齡段覺得父母已然老去。

“我不認為我寫過……”

“會不會您忘記了‘忘記’這回事呢？”

“零，我有事問你。”

“噢，好吧……”零收斂起神色，仰起頭看着洛基，他們的瞳色和瞳孔形狀沒有一點相似的地方，“是什麽呢？”

“唔……”洛基又猶豫了幾分，還是問出了口，“你知道你為什麽會叫這個名字嗎？”

“這是……您在問我？還是說您又準備給我講故事？”

“我是在問你。”

“哪有父母問孩子這個問題的？”

洛基索性說道：“莫比烏斯說‘零’代表時間之初，而我覺得它代表倒計時之末。這個想法從我內心裏蹦出來，所以它應該是如實發生過的事實，不過……我忘記是為何而倒計時了，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話及此處，洛基感到一股莫名的焦躁，像是內心對他遺忘這件事情感到生氣和埋怨，而這更讓他确信此事的重要性。

“聽上去是我出生之前的事呢……”零語氣無奈，表明自己也無能為力。

“算了。”

這個莫名其妙的話題得以中斷，零又開心起來，絮絮叨叨地說着：“這就對啦。還有，事情已經安排妥當啦，只要按照先前計劃，熔爐就會爆炸！我已經選好一處觀賞點了，他們在河谷裏藏匿了一艘飛空艇，我們可以把它飛起來，坐在上面看世界末日！怎麽樣，是不是很棒？噢，對了對了，得買一些吃的，啊，還可以抓兩個本地人上去，看他們哭得稀裏嘩啦的樣子，哈哈哈！”

“咳……”洛基舉起那盤磁帶，不帶感情地說道，“情況有變，引爆熔爐的事情先延緩一陣。”

零心中咯噔一下，笑容有些僵硬，問道：“什、什麽意思？和生意有關？”

“恩，和那個人打了個賭，看來我們得阻止世界末日發生了。”

“什麽？！我不明白，我們不就是帶來末日的人嗎？那意味着……我們計劃取消？什麽都不做？”

“不是取消，只是延緩。”

零的笑容徹底消失，在臉上肆意傾斜她的憤怒和不滿，她大聲說道：“我可知道你說的‘延緩’是什麽意思，最後都會不了了之！我做了這麽多事，憑什麽那老頭一來這些都要付諸東流？”

洛基依舊沉聲說道：“計劃有變，這是常事。”

“我當然知道！可惡……不能把這些渣滓全部燒光，真是不解氣！”

“你是說城裏的人？”洛基想起他沿街看到的景象和人群。

“對啊，你看看他們，活着有什麽意思呢？于整個世界都沒什麽意義，真是無用！活着就是浪費！”

“浪費什麽？”

“呃……食物！空氣！”零想起了什麽，飛起一腳把地上腐爛的大蟲遠遠踢飛，砸在更遠的草坪上，發出一聲悶響，部分蟻獸受到牽連，也飛得到處都是，剩下的大部分聞風而逃，躲進了巢穴，“死了，還有點貢獻！”

洛基生而為神，傲慢使他不會為凡人的生命辯護，因此對于零的言論不置可否。

“這些人的下場與我無關，莫比烏斯帶來的時停技術我很感興趣，他背後所屬的機構派系更加深不可測，一次小小的世界末日比之相形見绌。我慶幸你沒有跟上去，否則我恐怕難以找回你了。”

洛基故意說些好話來安撫零，但零并不領情，似乎仍然處于叛逆期，她沒好氣地說道：“我還真應該跟上去，殺了那個老頭兒，讓計劃照常進行！”

零常年頂撞都無法觸動洛基的情緒，但這句話卻使他沉下了心。“別殺他。”洛基又緊接着補充了一句，“他還有用。”

零從話語中領悟了什麽，她強壓下內心冒頭的想法，神色突然變得柔和起來，軟聲說道：“唉，好好好……那就聽你的呗，父親。”

“……”洛基把她內心的小九九全看在眼裏，但嘴裏說起了正事：“對方有備而來，這盤磁帶故意轉成了這個文明技術可以讀取的格式，你記得城裏哪裏有電影院嗎？”

“知道啊，那條街髒兮兮的，但是旁邊有一家很香很香的飯館，我路過的時候廚娘還給了我一個……呃，不知道什麽東西，好像是飯團，超級好吃！對了，隔壁連着商場，好像在賣什麽好玩的東西，很多小孩子圍在那裏，快，陪我去再看看！哦，還有……”

零喜怒無常的性格也不知受了誰的影響，先前的憤怒更像是一場即興表演，她拉着洛基朝着城市走去，嘴裏不停念叨着一路上所見的趣聞。

不知兩人是否察覺過，這些讓零興奮不已的趣聞，時時刻刻都發生在他們口中“破敗的城市”內。

而世界末日即将——不，它的未來猶未可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