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章

第 18 章

溺愛的父母會滿足孩子的任何要求，當這種情況發生在無所不能的詭計之神身上時——我只能說，你盡可發揮想象。

零在幼時，和所有孩子一樣，随手指了一顆星辰，洛基便千方百計地從各個渠道謀取財富，通常是非常規手段獲得的不義之財，然後去行星與文明管理局把那顆星球買了下來。零給它取了個新的名字：巴比羅斯胡羅艾可莉絲德SaX-666行星。本來還有更長的，但茫然的記錄員請她再複述一遍，她又無法再重現剛剛靈感爆發産生的的胡言亂語，因此改了這個短一些的。

“照她說的做，難道是錢不夠嗎？你說，還要多少！？”洛基假冒了一個暴發橫財的星際商賈，板着臉對仍想反駁的記錄員厲聲大吼。

這條信息即時更新在了所有與之合作的文明語言裏，所有人都會改稱它為巴比羅斯胡羅艾可莉絲德SaX-666，另外還有一條備注：行星所有者要求不許簡稱。這個消息很快就傳開了，大家都把它當作一個笑話。數家星際旅行社逐漸取消了巴比羅斯胡羅艾可莉絲德SaX-666的參觀項目，因為這個名字超出了導航系統搜索欄的字數上限。

巴比羅斯胡羅艾可莉絲德SaX-666的生态環境十分平和，自然生長有序，卻沒有人願意來播撒文明的種子。零不關心這些，可她還是很快就失去了興趣，又想出了下一個天馬行空的點子，要求洛基幫她實現。

直到零終于提出了一個洛基無法滿足的要求——無法滿足，也更加無法理解。

“你為什麽不像別的父母疼愛他們的孩子那樣疼愛我？”

洛基一時間啞口無言，他實在是疑惑不解，沒有哪個小孩理應比零更加幸福，但這個問題像是狠狠給了洛基一巴掌，指責他作為父親有多麽失敗！問題到底出在哪裏？他一遍又一遍地問零：“你究竟想要什麽？”

零也說不上來，她只好列舉別人的例子，而這些例子不知是真實發生的，還是她随手翻閱的童話：“別的父母會在孩子睡前唱歌講故事，會在早上做好早餐再叫孩子起床，還會帶他們去公園做游戲、曬太陽！生日的時候有生日蛋糕，節日的時候也會有豪華大餐，一家人其樂融融……”零絮絮叨叨說了一堆，期望這位父親能夠從中得到一些靈感，做出某種改變。但是洛基一句話也沒有聽懂，零口中描述的生活，連他自己都從未經歷過哪怕一天。沒有模板、沒有範本、沒有參照，他無法複刻給零同樣的東西。他唯一做出的努力，就是把自己的魔法教給她——她在變形術上天賦很高——因為他感覺曾經有人是這樣“疼愛”他的，除此之外，沒有更多東西。

兩人因此有過很多次争吵，零說不清自己的想法，洛基也不得要領，最後，零渴望從洛基身上獲得愛的想法徹底破滅，她惱怒地問道：“難道你的父母不曾愛過你嗎？”

……

沉默籠罩了洛基很久，零也悻悻地離開了很久，他對着凝固許久的空氣喃喃說着：“我不知道。”

他的聲音在發抖。

一股無法言說的哀傷攥住了他的心很久很久。

零将這件事埋進了心裏的墳墓。兩人的關系産生了一道裂痕，但誰都沒有再去提起，他們如今仍然相處得不錯，現在，兩人并排坐在電影院裏觀看一部疑似講述未來的災難片。不得不說，這部電影糟糕透了，沒有對白、沒有主要人物、沒有實際劇情、畫面也不連貫，觀衆要麽睡着了，要麽罵罵咧咧地摔門離開。

零學着洛基的樣子，雙腿交疊，坐得端正，像是在出席某種會議，她的思緒回到了稍早的時候，重新品味起了一段未曾對洛基坦白的對話：

“它通向哪裏？”

莫比烏斯明顯被吓了一跳，連忙轉過身來，說：“噢！是你，零，對嗎？你……恩，在跟着我呢。”

零從高牆上躍下，她擡了一下下巴，神情傲慢無禮，示意莫比烏斯身後的金色傳送門，要求他解釋。

“你想跟來嗎？我不會攔着你……”

“但是？”

“但是我不保證你還能回得來。”

“回到這裏？”

“算是吧。”莫比烏斯的語氣裏令有深意。

零毫不示弱，說道：“休想吓到我，你的恐吓只會令我感到有趣！”

莫比烏斯笑道：“我絲毫不懷疑這一點……你和洛基一起生活有多久了？”

這個問題觸犯了零的私人隐私，她立刻反問道：“你問這幹嘛？”

“我以前認識洛基，但我從未聽說過你，所以有些好奇，對于朋友，總是想多了解一些對方的近況。不過，我想你們的朋友……不太多吧。”莫比烏斯将話鋒轉向了她，“你有朋友嗎？”

“當然，我有很多朋友。”

“噢……那你還有別的事嗎？如果沒有的話，那我——”

“你把另一盤磁帶留下。”

莫比烏斯一點沒覺得驚訝，問道：“他反悔了？”

“對。”

莫比烏斯搖了搖頭，說：“是你想要吧，你想了解你父親的過去，對嗎？想知道他經歷過了什麽，才造就了現在的他？對此，我很理解你的心情。”

零的語氣冷淡了幾分，說：“你不給？”

“我想讓你明白為什麽洛基歸還這盤磁帶的原因，那并不是單純的‘不想要’，而是‘不敢要’，”莫比烏斯将磁帶拿在手裏，“它會徹底改變他。”

“改變……現在的他……？呵，那也很好！”

“你不喜歡現在的洛基嗎？他對你不好？”

“他——咳咳，不關你的事！把磁帶給我，否則——”

零一邊摸上了自己的隐藏于身的武器，一邊朝莫比烏斯伸出手，時刻準備明搶，但莫比烏斯沒有耍任何花招，他老老實實地把磁帶放在了零手上，事情順利得有些難以置信，反而讓零有些愣住了，她手裏似乎攥着一個不得了的東西，從未這般令她激動不已。

“孩子，聽我一句忠告好嗎？千萬小心你所求的東西，它不一定如你所願。”臨走，他又回身丢下了一句，“哦，它通向時間之外。”

一陣巨大的炮聲猛然影院內炸響，多虧了這臺老掉牙的3D環繞立體音響，中斷了她的回憶。她眼神直視前方的電影幕布，上面光影變幻，閃爍不息，未來正在上演，但她仍在糾結另一件心事，雙手放在腿上不自覺地互相搓揉着，腦海中預演起一場秘密計劃，絞盡腦汁想象着事情發展的所有可能性，結局有皆大歡喜但絕無滿盤皆輸，最不濟也得是個現狀一成不變。這些幻想的畫面使她微微勾起了嘴角，神色也放松了下來。她暢快地想着：“好了，就這麽做！現在來看看這破電影到底在講什——”

當她從幻想中抽離的時候，迎面感受到了一股寒意，那是一道沒有過多情感的眼神，來自一雙暗沉的綠色眼眸。

“父親……”她輕聲說道。

洛基豎起食指比在唇上，示意她噤聲，然後又繼續将注意力放在了電影上，什麽也沒有說，似乎只是想提醒女兒專注看電影，他們花錢買票了別浪費。

零咬住了自己口腔內壁的肉，小心翼翼打量起父親的側臉，可她什麽也看不出來，父親還是那個父親。但她心中仍是打起了鼓，而她那還未付諸行動的萬全計劃宣告破産只是因為洛基的一句話。

他的聲音穿透影片的嘈雜，将零的心思錘得粉碎：

“我知道。”

在電影的後半段時間裏，零都在沉默地落淚，嘴裏有一股血腥味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