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等一下

等一下

看見宿星野臉上大寫的無語,宋文青卻認真了起來:“我也沒開玩笑。”

“先查查是不是身體的原因,如果不是,你再來找我。”

兩人互相對視一眼,一場美妙的心理咨詢就此結束。

宿星野馬不停蹄,當晚就請了病假跑去渝州醫院挂號做了個全面體檢,但檢查報告還需要再等三天才會出來。

沒辦法,諒誰知道自己疑似得了幻嗅症,不是腦袋裏長腫瘤就是進化成精神病了,也不能再人淡如菊悠哉度日了吧。

只不過宿星野請假離開的時候是在宿舍,彼時喻翡正要去上期中新增的形策課,習慣性站在門口等了他一會兒。

宿星野只揣了個手機就要出門,一擡頭看見喻翡抱着書立在門口,這才想起對方新開的晚課,竟然莫名生出了一股難言的愧疚感。

像是為了自己不得已離席的陪伴感到抱歉。

“我……有點事要出去一趟,”或許是怕喻翡多想,宿星野下意識隐瞞了外出原因,“不能陪你一起去上課了。”

這原本也不是宿星野的課,喻翡聞言點了點頭,道:“沒關系。”

“你等一下。”

說完,喻翡扭頭看了一眼走廊外的夜色,又重新跑回了宿舍裏。

不到兩分鐘,宿星野看見喻翡拿着他挂在衣櫃外面的黑色外套走了過來。

“天氣預報說今晚氣溫會很低,你多穿一件吧。”

宿星野怔了一下,伸出手,指尖擦過掌心接下了外套。

不記得自己是怎麽道了一聲謝然後在喻翡關注的目光下離開宿舍樓的了,他只知道渝城的氣象預報難得認真一回,居然真的在外面掀起了一陣凍人的冷風。

宿星野套着那件寬大的黑色外套,體溫隔絕了夜風帶來的涼意,仍舊暖熱。

一路上,宿星野都有一種身上這件衣服不是自己的,而是喻翡特地買來當做禮物送給他的錯覺。

難道自己病情加重又得了幻想症?!

看見醫院發着光的門匾的一瞬間,宿星野荒誕地想。

-

這已經是喻翡第五次打開手機看時間了。

鎖屏上巨大的白色數字跳動着,已經到了二十二點三十六分。

他怎麽還沒回來?

喻翡下意識看向旁邊空着的書桌和床鋪。

孫尚城和邊敘又玩起了他看不懂的手機游戲,宿舍裏充斥着他們激動的叫喊聲,往往這個時候,宿星野都會坐在他旁邊陪他一起寫作業,教他數學題,或者選一部他們都感興趣的電影看,然後聊各種各樣的天,玩喻翡選的拼圖。

可現在,他被喧嚣包圍,卻只覺得冷清。

像從前那樣清冷,在沒遇見宿星野之前。

會不會迷路了?

喻翡忍不住開始擔心,哪怕是最笨蛋的猜測。

坐在椅子上盯着手機看了許久,他終于決定:

發消息問一問宿星野。

對喻翡來說,這已經是史詩級別的跨越了,堪稱奇跡

——因為他沒有人要聯系。

所以除非不得已的工作學習問題,喻翡就算有手機也從不主動發消息跟別人說些什麽,更別提生活裏的“關心”。

但此時此刻,他很想知道宿星野什麽時候回來。

于是他忍不住發出了一條問詢。

三分鐘後。沒有回應。

各種肆無忌憚的猜測更甚,喻翡猶豫再三,又發過去一條消息,但對面還是沒有任何回應。

他有些坐不住了,幹脆拿着手機走向了陽臺。

剛一打開門,外面冰冷的風夾雜着凝重的水汽鋪天蓋地湧了過來。

下雨了?!

喻翡連忙趴到陽臺護欄上,伸出一只手,隐匿在黑暗裏的豆大雨珠瞬間一顆接一顆噼啪掉進他手心。

宿星野沒帶傘!

喻翡想也不想,立刻回屋拿了自己的雨傘,着急地跑出了宿舍。

被主人一時情急遺忘在書桌上的手機亮着屏幕,上面是喻翡臨走前給宿星野發的第三條消息。

帆布鞋踩着飛濺的水珠,趕向離宿舍最近的北門,雨傘的影子被路燈倒影在水泊裏,快速移動着,奔向他心中牽挂的那個人。

嘩啦啦,大雨傾盆下,世界成了一片白噪音。

外套被兩只骨節分明的手掌撐起,罩在頭頂,宿星野手裏還拎着一個緊緊密封着的袋子,放在褲兜裏的手機緊貼着大腿,振動被過分快速的雨中穿梭隐藏在肌肉興奮下。

不知淋着雨走了多長一段路,他跨進學校北門,被雨打濕的視線穿過水幕,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奔他而來。

影子掠過水地,喻翡喘着氣停在宿星野面前,還沒來得及說話,就先踮起腳尖,把雨傘高高舉過宿星野頭頂。

于是在他的世界裏,雨停了。

“你怎麽會過來?”

宿星野有些驚訝。

“下雨了,你沒帶傘,我來找你。”喻翡細細地喘着氣,說。

“我來撐。”

渾身都濕透了,宿星野幹脆把濕漉漉的外套搭在臂彎,接過喻翡手中的傘。

“你的手好冰。”手背不小心擦過,喻翡被他此刻的體溫驚到,下意識脫口而出,雙手包裹了上來。

宿星野握着傘柄,喻翡握着他的手,試圖傳遞自己身上的溫熱。

“……我沒事,快回吧,待會兒你身上也要濕了。”宿星野略微松怔兩秒,卻是往側旁退開了些,不讓喻翡太靠近他淋濕的衣裳。

“沒關系,我可以再洗一個澡,你等一下再走。”

喻翡站在他面前,因為身高的原因半仰着頭,完全不顧宿星野渾身的狼狽,傾身靠了過來,把手伸向他的臉。

宿星野極快地躲了一下,低聲道:“髒。”

“可是我沒帶紙巾。”

喻翡漆黑明亮的眼睛看着他,像是月亮,說起話來理直氣壯,但細想起來,卻總有些缺乏邏輯。

宿星野還是沒躲開,喻翡固執地用指尖擦掉他眉梢挂着的水珠,再沿着清晰明了的下颌線輕輕将覆在他臉頰上的雨水拭下來,動作過分親昵,柔軟的指腹像是穿過皮囊,從心髒頂端輕柔拂過。

脈搏快了三分。

“癢。”

宿星野又偏了一下頭,凸起的喉結滾動兩下,不知道在躲着什麽。

“好了。”喻翡滿意地收回手,又主動把搭在宿星野手臂上的濕外套抱進了懷裏,趁着對方還沒有回過神來。

宿星野垂眸看着他,嘴唇蠕動兩下,像是要說話,喻翡知道他想說什麽,忙把外套貼着自己的身體抱緊了,搶着說:“現在我也濕了,跟你一樣髒兮兮的,我幫你拿。”

宿星野徹底沒話說了。

吹冷風的春夜裏會下雨,這是渝城的游戲規則。

擁抱濕漉的人就一起走,這是喻翡的解題思路。

穿過大雨,走進宿舍門的一剎那,兩只濕噠噠的潦草小狗立刻引起了另外兩位的注意。

“海底兩萬裏,剛上岸?”邊敘放下手機,張口就抛梗。

“你先去洗澡,別感冒了。”宿星野先把喻翡督促進衛生間,這才拿出毛巾一邊擦幹淨自己一邊回答:“上岸第一劍,先斬你們倆。”

孫尚城聞言大驚失色:“我做錯了什麽?!”

宿星野不再理他們,轉頭把拎回來的密封袋撕開,拿出裏面的東西,抽了張紙巾擦擦水。

孫尚城這才想起剛才回來的還有喻翡,他小小的腦子裏産生不了其他的答案,只能問:“喻翡不是一直在宿舍嗎?什麽時候也出去淋雨了?”

邊敘:……

活該你牡丹,國色又天香。

“我不知道。”邊敘選擇當一個隐藏的目擊者。

喻翡為了讓宿星野快點暖和起來,以最快的速度洗完了澡,不一會兒就抱着濕衣服從衛生間出來了。

“給你帶的,還好沒濕。”見他出來,宿星野先把書桌上的紙盒子推到他那邊,然後才收拾衣服去洗澡。

喻翡奇怪地坐了下來,拆開折合在一起的紙盒,發現裏面裝着一塊櫻花味的草莓小蛋糕。

蛋糕被保護得很好,沒被蹭掉許多,粉色奶油在上面鋪了輕薄一層,側邊甚至還做了精致的巧克力粉拉花,嫩紅的草莓被剖開了放置在最頂上,看着十分誘人。

晚上是很容易餓。

喻翡承認他有點想吃。

但是宿星野怎麽知道他會喜歡吃甜食?

衛生間水聲停止的時候,喻翡已經拿着叉子把蛋糕吃完了大半——在孫尚城不斷蛐蛐的背景音下。

“你真喜歡吃甜的?他怎麽知道?!我也想嘗嘗宿大少爺親自買回來的夜宵嗚嗚嗚……”

宿星野穿着睡衣褲,走過來打斷了孫尚城的哀嚎:“喻翡之前給過我兩顆糖,猜的——你燒烤少吃了哪一串了?”

孫尚城無語凝噎。

邊敘在一邊笑個不停。

“味道怎麽樣?”

宿星野問喻翡。

“好吃,奶油不膩,草莓也很甜。”喻翡舔了舔唇,眼睛亮亮的,叉出一小塊蛋糕遞了過來,“你要嘗一下嗎?”

宿星野盯着喻翡看了兩秒,就着他的手,彎下腰吃了。

味道是不錯,不愧是他們說的雲街做得最好吃的一家蛋糕店,也不枉費他在人家關門之前趕過去,最後淋了十幾分鐘的雨。

外加,等會再刷一次牙。

“你喜歡就好……”

宿星野看着喻翡吃東西微微鼓起來的臉頰,有點想伸手去捏,但最終還是忍住了,徒勞地冒出這麽一句話。

對面上鋪的孫尚城瘋狂搖晃邊敘,把人血漿都快搖勻了:“他憑什麽嫌棄我們倆不嫌棄喻翡!這個看臉的世界我要跟他們拼了!”

等喻翡洗漱完上了床,宿舍才熄燈。

黑暗裏,宿星野拿過放在書桌上充電的手機,一看聊天軟件彈出三條消息,順手點進去看了一眼。

[小漂亮:你什麽時候回來?]

[小漂亮:我想你了。]

[小漂亮:下雨了,我來找你 ]

三條主動發來的消息明晃晃印在瞳孔裏,異常清晰,宿星野無聲站立在床前,把這三句話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像是歐亨利才會創造出的結局,讓他有些意外,卻又忍不住覺得是在情理之中。

最後一句話沒有喻翡常常落款的古板标點符號,大概是走得太心急。

宿星野躺回床上,把手機放在胸口,微微發熱的液晶屏幕緊貼着衣料,悄悄把心口蘊熱。

他閉上眼睛,沉浸在黑暗裏,一切感官歸零。但耳畔漸漸響起的,如同一顆又一顆極小的悶雷不斷炸開的聲音,是心跳。

等一下。

我想你了。

腦海裏響起喻翡小聲說話的聲音,時間喪失了理智,虛幻變得真實,那雙烏黑清亮的眼睛濕漉漉地仰起,穿過煙雨迷蒙的水汽,帶着滾燙的溫度,深切地望向他。

伸手靠近。

擁抱。

貼緊。

宿星野猛地睜開眼睛,劇烈喘息一聲。

操。

精神病院收不收他這種程度的變态?

累極了的喻翡很快睡着,沒聽見陽臺門開合一聲,斷了電的衛生間又重新響起水聲。

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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