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洛陽賦
第54章 洛陽賦
小齊大人出的主意陛下從來沒有反對過, 這次亦然。齊滺說要打穆懷安一個措手不及,蕭楫舟當即便下令調兵,派兵包圍了洛陽倉。
調來的兵是外侯官, 外侯官直屬皇帝管轄, 不像各州郡縣的府兵一樣受多方勢力的制約, 用着不順手。外侯官令行禁止,在看到侯虞親臨、接到蓋着蕭楫舟私印的手書之後,立刻按照蕭楫舟的意思,包圍了洛陽倉。
洛陽倉的守軍李三在看到一隊如同黑雲壓城一樣的內侯官的時候, 最開始還嚣張無比:“來者何人?這裏是府衙重地, 沒有府君大人的手令不得入內!”
外侯官理都沒有理他, 為首的外侯官提劍便抵在李三的脖子上:“朝廷辦案, 再敢阻攔,按律殺無赦。”
黑色披風下,代表着外侯官身份的金色令牌就那樣明晃晃地系在腰間, 上書“外侯官”三個大字應和着綿延的白雪,簡直像是地獄判官寫下的判詞。
李三的臉色立即就變了——
外侯官威名赫赫, 打着皇帝的名號,看到不順眼的就殺。若是殺的是達官貴人, 還有幾分掰扯的餘地,但刀下亡魂若僅僅是他們這些微末小官,那簡直是屍體沉了塘, 連點水花都漂不起來。
就在李三以為自己的小命要交代在這裏的時候,他的耳邊突然傳來一道聲音:“侯七大人,不要為難他。”
這道聲音像是這寒冬臘月裏照在身上的暖陽, 穿過一望無際的天幕, 透過斑駁的樹影, 散去了大部分的灼熱,照在人的身上,只剩下輕如雲朵的暖。
李三愣愣地擡起頭,沖着那人看去,就見來人穿着一襲飄逸的绛紗袍,配着一身雪白的狐裘大氅,唇紅齒白,像是畫裏走出來的小神仙。
小神仙走到李三面前,笑得溫溫柔柔:“沒被吓到吧?”
小神仙笑起來更加好看了,精致的五官配上淺淺的梨渦,看上去像是觀世音菩薩身旁的金童玉女,帶着無邊的溫柔。
李三幾乎要愣住了,他有些呆呆地搖頭:“小神仙……”
齊滺笑了出來,外侯官侯七也收回了劍。
李三這時才發現他剛剛說了什麽蠢話,頓時臉都羞的紅了起來,他期期艾艾地解釋:“小神、不是,這位大人,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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齊滺擺擺手,不甚在意地說道:“我們都是為陛下辦事的,你有你的職責,我有我的職責,我不為難你,你也別為難我,我們同舟共濟,好嗎?”
這話說得委婉又漂亮,李三還沒見過這樣待下如此溫和有禮的大人,一時之間只覺得眼前這位大人必然是觀世音菩薩座下金童,才會生出這樣一份菩薩心腸。
因此李三點頭:“大人請,只是……我們也要去禀告府君大人……”
外侯官親臨,她們這些守衛洛陽倉的守軍可以轉身就跑,但如果連個信都不去報,那麽他們的小命基本上也就到頭了。
聽了這句話,齊滺十分痛快地點頭,深徹貫實了自己的剛剛的那句“我們同舟共濟”:“沒問題,這是你的職責,我不會阻攔你。”
這位小神仙當真好說話,李三對着齊滺彎下了腰:“大人,您、您盡快。”
齊滺笑了笑。
李三帶着守衛洛陽倉的守軍走了,報信的速度卻并不快,顯然是在對齊滺放水。
侯七沉默了:“這幫人……平日裏對我們的時候可沒有這麽客氣。”
齊滺轉頭看着他:“你看起來就兇神惡煞的,他們當然怕。”
侯七若有所思:“那我們以後辦案,也溫和一些?”
齊滺搖頭:“如果今日沒有你只有我,我說話再軟上三分他也不會搭理我。他是被你吓破了膽子,才會輕而易舉地接受我的收買。”
說白了,欺軟怕硬,見到硬的了,才會念着軟的好。若是只有軟的,他們可不會放在心上。
侯七低低地罵了一句,是句關東方言,齊滺聽不明白,但他猜個大概,只怕不是也什麽好話。
齊滺對着侯七道:“別的不說,先把賬本握在手裏。穆懷安很快就回來,我們必須把最重要的東西握在手中。”
侯七得令,立刻吩咐下屬翻箱倒櫃地尋找賬本,務必要求一本不剩全部找出。等黑雲一般都內侯官到處開始到處尋找賬本了,侯七才走到齊滺身邊,問:“大人,接下來怎麽做?”
齊滺歪了歪頭,倒顯出幾分可愛與無知來:“穆懷安什麽時候能到?”
侯七可一點都不敢小觑面前這位看似無害的小齊大人,他低頭算了算,說道:“穆懷安在整個洛陽都有眼線,只怕我們還在前來洛陽倉的路上,穆懷安就收到消息,猜到我們的目的了。”
“也就是說,快了。”齊滺把玩着手中的純銅湯婆子,感受着錦緞布套上極為精細的山水畫刺繡,聲音中帶着幾分幽然,“那我們就在這裏等着他好了。”
說着,齊滺幹脆利落地走到洛陽倉衙門大堂正中央的書案前堂堂正正地坐好,又揚起頭對侯七說:“去,吩咐人就在這裏對賬,對得明明白白光明正大,別讓我們的府君大人有微詞。”
侯七眼皮跳了跳:“是。”
在齊滺的吩咐下,穆懷安帶人來到洛陽倉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衙門大院內都擺上了滿滿當當的書案,地上的雪被掃得幹幹淨淨,四周點着火爐,蒸騰的煙霧缥缈而起,竟讓寒冬臘月宛如春日。
只是密密麻麻的書案之上,擺放的不是聖人撰寫的聖賢書,而是一摞摞讓人看着就眼皮直跳的賬冊。再配上噼裏啪啦的算盤聲音,使得這裏不像是國之重地洛陽倉,反而像是哪裏的菜市場。
撥弄算盤的人是外侯官從洛陽城裏尋來的賬房,外侯官一手刀劍一手銀子,讓這些賬房不得不含淚賺錢。
賬房拿了錢,倒是很有敬業精神,自從到了洛陽倉就低頭一邊看賬本一邊撥弄算盤,便是知道有人來了,也未曾擡頭給那人一個眼神。
穆懷安看着眼前這樣堪稱荒唐的一幕,一時之間只覺得眼前一黑,徑直便說了一句:“荒唐!”
“荒唐?”齊滺聞言幽幽擡起頭,涼涼言道,“不知府君大人言之所指,是何處荒唐?”
穆懷安此行沒有穿绛紗袍,而是穿着一身寬袍大袖的常服,他甚至沒有束冠,只是将長發微微挽起,明顯的常服打扮。
穆懷安五官端正,穿着這樣一身飄飄欲仙的常服,看起來倒是有些名士風流的味道。
穆懷安也确實是整個大梁都聞名的美男子。他年輕時還是西齊靈帝在位的時候,那時西齊靈帝剛剛打下洛陽,将司州握在掌中。
為了拉攏這些東燕貴族,西齊靈帝還想過将自己的獨女琅琊公主元沚許配給他,只是被穆懷安以問道的名義拒絕了。
西齊靈帝是個十分虔誠的佛教徒,聽聞穆懷安竟然信道,便十分遺憾地說了一句“可惜此子”,将這門婚事就此作罷。
但在幾十年之後再來看,穆懷安當初的拒婚顯然是十分明智的舉動——
他若是成為了西齊靈帝的乘龍快婿,他和元沚将都活不到梁景帝蕭百川登基的時候。
不過能被西齊靈帝看上想招為驸馬的人,樣貌自然上乘,不說堪比潘安衛玠,也有擲果盈車的魅力。
因此,即便穆懷安已至不惑之年,他依然豐神俊朗,像是齊滺想象中的風流名士,而不是腦滿肥腸的貪官污吏。
可齊滺深刻地明白,眼前這位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風流名士,其治下的百姓究竟苦不堪言到了何等境地。
想到這裏,齊滺的眉頭倏然冷了下來:“敢問閣下又是何人,竟然膽敢闖進朝廷重地!”
穆懷安:“……”
穆懷安年逾不惑,自幼便是世家公子,即便父親寵妾滅妻、對他與母親韓氏視之如仇寇,但也不至于見面之時問上一句“你是何人”。
堂堂河南穆氏的公子,還真沒受過這種委屈,穆懷安一下子便漲紅了臉:“我乃河南郡守,朝廷欽封的正三品封疆大吏,爾不過小小五品舍人,見了本官為何不拜?”
穆懷安官腔打得熟練,齊滺卻不受穆懷安的忽悠,他慢悠悠地放下了手中持着的書卷,問道:“既然如此,那在下敢問足下,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在與在下說話?”
穆懷安眯起了眼:“你什麽意思?”
齊滺:“足下雖為正三品封疆大吏,但此時卻未着官服,反觀在下卻身着正五品绛紗袍。《大梁律》明文規定,官服不拜便服,足下要求不合《大梁律》,故在下敢問足下,是以什麽樣的身份在與下官說話!”
齊滺的聲音突地嚴厲了起來:“你若以正三品封疆大吏的身份讓我跪拜,我便上書參你公私不分、公辦之時不着官服;你若以私人身份與我說話,我便上書參你公器私用,竟讓官服參拜便服!”
穆懷安:“!!!”
穆懷安頓時便愣住了。他世家出身,幼年遭遇坎坷,這便導致了他的性情偏激,容不得他人對自己的忤逆。
青年之時平步青雲,自穆懷安掌控河南穆氏之後,便一路高升至河南郡守,偏司州又沒有刺史,使得他在河南一家獨大,沒有人敢忤逆于他。
洛陽掌控北方最大的糧倉洛陽倉,周遭州郡縣的賦稅全部入洛陽倉,這又導致他的權力極大,便是二品刺史也不敢輕易得罪于他。
大權在握久了,竟忘了被人忤逆是什麽樣的滋味。齊滺這樣劈頭蓋臉的一番責罵,讓穆懷安一瞬間想到了他幼年那段任人欺淩的時光。
穆懷安的臉色瞬間就沉了下來。他陰沉沉地看着齊滺,目光中竟有幾分危險的味道。
齊滺接收到了這樣的目光,卻只是冷笑一聲,絲毫沒将穆懷安的警告當回事。
他慢悠悠地站起身,踱步到穆懷安的身前。齊滺稍稍比穆懷安矮了一點點,穆懷安低頭看他,此時卻隐隐有一種錯覺——
他是在仰望齊滺。
在穆懷安複雜的心緒中,齊滺笑了。淺淺的梨渦出現在唇畔,襯得齊滺又乖又聽話,像是最小的子侄輩,讓人恨不得捧在手心疼寵。
只是這個子侄輩看着乖乖巧巧,說出的話卻沒有他表現的那樣溫軟。
齊滺笑得近乎天真無邪:“府君大人,下官還有一句話沒和你說呢。”
穆懷安眯起眼:“你想說什麽?”
齊滺眉眼彎彎,嘴角勾起的弧度卻略微有些惡劣。他說——
“有口谕,穆懷安接旨。”
穆懷安:“……”
穆懷安的臉色都在瞬間扭曲。
【作者有話說】
舟舟:老婆威武,老婆霸氣,為老婆喊666!
滺滺(摸下巴):來,老攻疼你。
舟舟屁颠屁颠地跑了過去,然後……向滺滺證明你老攻還是你老攻。
至于怎麽證明的……emmmm【拉燈】*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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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謝在2023-09-05 22:24:27~2023-09-06 22:40:07期間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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