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洛陽賦

第68章 洛陽賦

震驚了半天, 齊滺才不得不承認,他剛剛都聽到了什麽離譜至極的話。他頓時瞪大了滴溜圓的杏眼,眼睛圓得像是哈士奇看到鏟屎官把掉在地上的食物又撿起來吃了下去。

齊滺覺得自己的三觀都有些被颠覆:“你剛剛說什麽?”

蕭楫舟眨眨眼, 看起來一派純良, 一點都看不出剛剛的他究竟出了一個怎樣的馊主意:“你覺得這個主意不好嗎?”

齊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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蕭楫舟說道:“你看, 這件事本身就是穆懷安的問題,對不對?是他辜負了父皇的信任沒有掌管好洛陽倉,才造成了洛陽倉百萬石糧食的虧空;也是他沒能打理好家業,才讓河南穆氏的族徽落到了私自運輸鐵礦的箱子上。”

“身未修, 家未齊, 将來如何成為國之重臣?我給他一個彌補錯誤的機會, 穆懷安大概應該會恨不得跪下謝恩吧?”

齊滺:“……”

齊滺頓時覺得, 比起臉皮厚來,他還是差蕭楫舟這個土著太遠,也不知道穆懷安聽到蕭楫舟的話, 究竟是感動的要一天跪拜三遍謝主隆恩,還是氣得背地裏狂紮蕭楫舟的小人。

好半晌, 齊滺才憋出來一句:“你說得對。”

得到了齊滺人誰都能看出來其實沒有那麽走心的誇獎,蕭楫舟卻表現得十分開心, 他的愉悅從眼角眉梢四溢,整個人都燦爛得像是天上的小太陽。

蕭楫舟:“好,我們就聽阿滺的, 現在就抄了昌黎韓氏的鹽場。”

齊滺:“???”

不是,你說啥?聽誰的?

最終這個千古難題也沒有得到完美的解決,當蕭楫舟痛快利索地對侯虞下達“抄了昌黎韓氏的鹽場”這個簡單粗暴的命令之後, 這件事就成了定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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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夜的場景齊滺并沒有看見, 因為更深露重, 實在撐不下去的齊滺裹着被子躺在床上就睡了過去,而且是一覺到天亮,雞鳴都沒有叫醒他。

對于此事,侯十三的解釋是:“四更天的時候,陛下就把我叫起來,讓我去把方圓十裏的雞的嘴都給綁上,務必不讓它們吵到您的休息。”

齊滺:“???”

恍惚間,齊滺以為自己聽錯了:“你說什麽?”

侯十三哭喪着臉:“齊大人,你能想象得到嗎,我,堂堂內侯官十三首領之一,竟然去捉雞!”

“……”齊滺情真意切,“無法想象。”

他看着滿臉生無可戀的侯十三,不由說道:“要不你再捉一次雞讓我看看?”

侯十三:“……”

你聽聽,你說的是人話嗎?

看到侯十三恨不得揍他一頓的臉色,齊滺忙收起來幸災樂禍,轉而問道:“文殊奴呢?他怎麽不見了?”

侯十三:“陛下和大哥七哥去查抄鹽場了,有用的證據他們要看好,不能讓昌黎韓氏趁機抹滅證據。”

齊滺若有所思地點頭,又問:“那我們能去看看嗎?”

侯十三思量許久,看着齊滺滿懷希冀的目光落在自己的身上,像是一只眼巴巴看着骨頭的小狗狗,侯十三到底還是沒狠下心說出那句“不可”,而是猶猶豫豫地說:“……也不是不行……但是你得一直在我身邊,不能離我太遠。”

齊滺立刻點頭:“十三放心,我肯定和你寸步不離。”

有了齊滺的承諾,侯十三最終還是決定帶着齊滺出門。離年關越來越近,大街上也越來越熱鬧,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到處都是嬉笑打鬧,看得齊滺的心情也放松起來。

然而沒過多久,在齊滺走到一個茶館附近的時候,他突然聽到茶館裏傳來的模模糊糊的聲音。也不知是不是錯覺,齊滺恍惚間聽到了“鹽場”兩個字。

原本打算往前走的齊滺剎那間腳步一頓。他看向那間茶館,沖着侯十三歪了歪頭。

侯十三的耳目比齊滺還要靈巧,聽得也遠比齊滺還要真切:“他們确實在談論鹽場。”

得到侯十三的确認,齊滺也不着急去鹽場看熱鬧了,反而腳步一轉,就進了這間茶館。

這間茶館不大但也不小,裝潢也還算可以,茶館內部燒着火爐,足以驅散外間的寒冷。

齊滺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對着迎上來的小二道:“一壺碧螺春。”

侯十三遞給小二幾枚銅錢,小二笑嘻嘻地接過錢,喊了一聲“好嘞”之後,便利落地轉身離開。

坐到茶館裏,裏面四方人士高談闊論的聲音逐漸清晰起來,齊滺也将剛剛談論鹽場的人的話聽得更為貼切。

那人是個看起來年歲不大書生,穿着一身洗的發白衣衫,卻端端正正地束着冠,看起來一臉嚴肅的樣子。

和書生坐在一起的人,卻是個抱着劍的俠客。對比書生的一絲不茍,俠客冬日裏竟然只穿着單衣,還裸露着胸前的大片肌膚,看起來十分抗凍。

書生飲茶,俠客飲酒,相看之下竟然分外和諧。

書生:“我早就說過,昌黎韓氏的鹽場必有不妥,朝廷遲早要收了他們。怎麽樣?現在應驗了吧?”

俠客自飲自斟:“應驗又如何?鹽場不過是從一個世族手裏轉換到另一個世族或者皇室的手裏,但不管到誰的手裏,最終的結果不都是一樣?”

書生瞪他:“我看不盡然。鹽場若是最終到了另一個世族的手裏,那就說明我們現在的這位皇帝無法成事,只怕不久之後就要變天了。但鹽場若是落到皇族手中,那便說明當今陛下絕對有吞吐天下之雄心,他必然能結束世家亂世,帶來真正的大一統!”

俠客:“哦。”

答得分外冷漠與敷衍。

書生恨鐵不成鋼:“家事國事天下事,你怎麽事事不關心?”

俠客:“我關心了又能怎麽樣呢?我還能改變這個世界嗎?”

書生:“……”

充滿主觀能動性的有志青年與後世最常見的擺爛年輕人,這樣的一對組合成功引起了齊滺的興趣。

他不顧侯十三的阻攔,起身徑直走到二人身邊跪坐,端端正正地行了個禮:“見過二位仁兄,在下魏滺,城陽人士,剛剛聽二位兄臺高談闊論,在下十分感興趣,顧冒昧前來,請兄臺勿怪。”

俠客看了齊滺一眼,然後懶洋洋地翻了個白眼,繼續喝酒。反而是書生秉承着“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的儒學祖訓,客客氣氣地回禮:“見過魏兄,魏兄不必多禮。”

齊滺道:“剛剛兄臺所說,昌黎鹽場的歸屬關乎未來國運?在下愚昧,不知兄臺是如何看出這二者之間的關聯的?”

齊滺的話說得直,沒有半點寒暄與迂回,但書生的臉上卻不見被冒犯的不悅,反而像是遇到了知音一般,一句廢話都沒有,直接說道:“魏兄一想便知。今日外侯官查抄了昌黎鹽場,必然是陛下不滿意于昌黎韓氏控制鹽價、壟斷市場故而出手懲處。”

“今日查抄昌黎鹽場,昌黎鹽場必定成為朝廷與關東貴族相争的重點。若是昌黎鹽場歸了其餘的關東貴族,那便說明陛下在這場較量中敗下陣來。陛下剛登基不久,一旦這場戰役失敗,威信自然蕩然無存。”

“一個失去威信又羽翼未豐的帝王,在這樣混亂的朝局之下,變成傀儡不是必然的事嗎?”

“若相反,陛下贏了這場戰争,得到了鹽場的所有權,那朝廷就可以順利收回對鹽業的控制權。陛下登基不過一年,羽翼尚且未豐就有如此能力,他年必然一鳴驚人一飛沖天!”

齊滺看向書生的目光都亮了三分。他萬萬沒想到,這一次不在計劃之中的昌黎之行,竟然會遇到政/治嗅覺如此精準的人。

同樣的,這人的話也讓齊滺更加堅定了自己的想法——昌黎鹽場事關蕭楫舟的威信,絕不可等閑視之。

帶着這樣的想法,齊滺又問:“那在下敢問閣下,兄臺覺得當今陛下是一個怎樣的人?”

書生思考了半天,最終答道:“竊以為,陛下絕非池中之物。”

“陛下雖然登基不久,但陛下自幼鎮守涼州、讓西突勒不敢來犯,後又幹脆利落地斬殺荊揚二刺史,将一場謀反案消弭于無形。都說陛下只誅首惡卻優待其家族是因為軟弱無能,但我卻覺得,這正是陛下的高明之處。”

書生說到這裏,眼中毫不掩飾對蕭楫舟的敬佩:“若是當日荊揚二州血流成河,江南士族只怕都要對陛下心生不滿。關隴貴族、關東貴族都是武官勳爵出身,本就瞧不起陛下的出身,唯有江南士族學習孔孟儒道,對朝廷尚有幾分期望。若是讓江南士族離心,陛下在朝堂之上才是真正的孤立無援。”

齊滺恨不得給書生鼓掌。

事實就是如此,關隴貴族與關東貴族并蕭氏皇族都是北鄭六鎮貴族出身,往前推個幾十年,梁景帝蕭百川還要對關隴貴族和關東貴族的人卑躬屈膝。

關隴貴族與關東貴族早已習慣了“皇帝輪流做明年到我家”的亂世生态,對大梁王朝能有多少尊重?

反而是江南士族,對蕭氏皇族沒有蔑視,反而多了幾分尊重。

歷史的結果也論證了這些推論的正确:在歷史上的大梁後期,北方的關隴貴族與關東貴族不是揭竿而起就是他人自掃門前雪,唯有南方士族還承認蕭楫舟這個皇帝。

這個推論并不難得出,只是時人多是局中人,能跳出棋局觀看世界的人并不多,能像這個書生有這樣局外眼光的人并不多。

齊滺頓時覺得眼前的書生必是人才,一時之間很想把書生拉回去打工,連忙問道:“兄臺所言深得我意,不知兄臺高姓大名?”

書生:“哪裏哪裏,在下吳連雪,會稽人士。”

齊滺:“……”

會稽吳連雪……這個人不會是……

齊滺近乎僵硬地轉頭,看向了一旁喝酒自嗨十分忘我的俠客兄:“那這位是?”

吳連雪:“他是涿郡人,叫楚山孤。”

齊滺:“……”

很好,兩個造反頭子,都讓他碰上了。

齊滺微笑。

【作者有話說】

舟舟:不能讓雞吵到老婆睡覺覺

侯十三:我就知道,我是你們play的一環

雞:不是,我也是你們play的一環?ctmd(傳統美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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