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洛陽賦

第75章 洛陽賦

下九流。

這個詞語的出現成功讓在場的人都變了臉色。

蕭盛的臉已經白得不像話, 就連身體都顫抖了一下。齊滺看到蕭盛緊緊握着拳頭,看起來很想沖上前揍元沚一頓的表情。

也是,雲定南畢竟是蕭盛的生母。

齊滺對雲定南不了解, 但他所見雍明太子蕭桧舟對雲定南一往情深, 豫章公主蕭知福與雲定南是至交好友, 就連最應該讨厭雲定南的李問疆提起雲定南,說的都是“蕭桧舟配不上定南阿姐”,齊滺足以推測出雲定南必是一個十分有人格魅力的女子。

這樣的女子對待自己的孩兒必然也是極好的,蕭盛與生母的感情必然很深。聽到元沚竟然用“下九流”來諷刺雲定南的出身, 齊滺不用猜都知道蕭盛此刻聽到這樣的話究竟該有多麽的傷心難過。

可是說出這句話的人是當今的太後, 是曾經西齊的琅琊公主。當元沚說出慕容須蜜多也曾經諷刺過她的妾室之位的時候, 齊滺就知道, 蕭楫舟沒辦法在這個話題中為蕭盛與雲定南說出一句公道話。

蕭盛氣得哆嗦卻不敢發言,李問疆卻上前一步,直愣愣地對元沚說道:“太後娘娘此言差矣, 側妃雲氏之父雲栖已被先皇封為太仆寺丞。既是官身,自然再不是下九流。”

元沚冷冷地看了李問疆一眼, 口中的話毫不留情:“廣陵太妃倒是大度,替別人養兒子這麽多年, 也不知道你的父母是怎麽教育出來如此大度的女子的。”

李問疆倏爾擡頭。

兵部尚書李之昂無疑是李問疆心底最柔軟的部分。在這樣的封建時代,李之昂卻抵禦住了嘲諷他絕嗣的流言蜚語,硬是用最大的溫柔将獨女李問疆撫養長大, 更是支持李問疆征戰沙場的夢想。

可是也是因為李問疆的關系,李之昂在朝堂之上舉步維艱。

先帝在位之時,李之昂是被蕭百川猜忌的太子的岳父, 被蕭百川無故斥責不知多少次。多少年的步步驚心, 李問疆也不知道自己的父親是怎麽熬過來的。

現在先帝駕崩了, 繼位的卻是另一位皇子。誰也不知道這位剛剛登基的九五至尊究竟是真的尊敬自己的阿兄,還是不過是在皇位未穩之時使用的權宜之策。

也是因此,李之昂在兵部的權利幾乎被架空。堂堂兵部尚書,在朝局之上幾乎沒有任何影響力。

李問疆知道,這一切都是因為她,因為李之昂的獨女身份尴尬,所以李之昂也連帶着身份尴尬。

一提起李之昂,李問疆也剎那間不知道還能說些什麽。

眼看太後娘娘也不知吃了什麽槍/藥竟然如此咄咄逼人地大殺四方,齊滺深覺今日的萬安殿可是一點都不太平。聞着萬安殿中讓人頭暈的檀香,齊滺真的有一種拔腿就跑沖動。

可是看看滿臉糾結的蕭楫舟,還有沉浸在愧疚中的李問疆以及尴尬到無所适從的蕭盛,齊滺頓時覺得,自己要是真這麽跑了,那可是真的太不夠朋友。

齊滺只能微微地嘆了口氣,出列說道:“太後娘娘,臣有一言,還望娘娘撥冗聆聽。”

蕭楫舟擔憂的目光剎那間便落到齊滺的身上,齊滺感受到了落在他身上的四道目光,卻沒有東張西顧,而是一板一眼地說:“此言有關娘娘身體康健,請娘娘務必聆聽。”

元沚定定地看了他好一會兒,才開口說道:“你要說什麽?”

齊滺深吸一口氣:“現在已是未時,不進午膳不利于娘娘的身體康健,娘娘不若早些用膳,也免得陛下擔憂。”

元沚:“……”

蕭楫舟:“……”

李問疆:“……”

蕭盛:“……”

元沚:“本宮已然……”

“什麽?原來母後竟沒有用午膳嗎?你們怎麽伺候的?”蕭楫舟連忙接話,愣是讓元沚那句“本宮已然用過午膳”憋在了嗓子眼。

這頭元沚還沒有反應過來蕭楫舟的操作,蕭楫舟便已經十分自然地吩咐道:“還不快去傳膳!母後嗜甜,但太醫說了,母後的身體不能吃太多的甜,切記不要放太多的甜。”

元沚:“皇帝,本宮……”不餓。

蕭楫舟:“正好,兒子今日批的折子比較多,直到現在也未曾用膳,不知母後可否賞兒臣一口飯吃?”

皇帝陛下都已經這麽說了,元沚還能說什麽?她閉了閉眼,一臉糟心地吩咐了一句:“傳膳!”

于是,在這個午後,齊滺吃了一次自己一點都不餓的午膳。明明不久之前他剛剛吃過飯,可是現在還要裝作沒吃飯的樣子,硬是往自己的肚皮裏塞。

齊滺第一次知道,原來美食也可以是一種負擔。

他悄悄擡眼,想看一看面對這種窘境的時候蕭楫舟是怎麽做的,結果他一擡眼,看到的就是蕭楫舟面不改色地不停炫飯,一點都沒有吃不下的樣子。

齊滺:“???”

一時間齊滺甚至懷疑自己的記憶出了問題。不然都是一起吃的飯,為什麽他現在撐到一粒米都塞不進肚子,蕭楫舟卻平靜的仿佛能再肝幾碗飯?

這頓午飯在齊滺的目瞪狗呆中結束,元沚喝着茶,臉色已經不像剛剛齊滺看見她時那樣冷。大概是無差別輸出了一頓以至于心情愉悅,亦或者幹飯真的能讓人快樂,總之元沚看起來已經不再像剛剛那樣冷漠無情。

元沚端起茶盞抿了口茶,才慢悠悠地說道:“今日叫皇帝來,是為了一件事。”

元沚剛賣了一波慘,蕭楫舟便也沒有在此刻拂元沚的面子。他沖着元沚拱手行禮,才問道:“不知母後說的所為何事?”

元沚放下茶盞,輕聲道:“陛下年及弱冠,該成家了。”

蕭楫舟:“……”

蕭楫舟傻眼。

蕭楫舟左思右想也沒想到元沚找他前來竟是為了這件事,以至于從未想過這種可能的蕭楫舟目瞪狗呆,一時之間無話可說。

好半晌,蕭楫舟才憋出來一句:“父皇剛剛新喪,此時成婚,恐怕愧對父皇。”

元沚渾然不在意地說道:“天子守喪從來都是以日代月,更何況無論是選秀還是立後都是大工程急不得,等章程拟完了,陛下喪期也過去很久了,不耽誤。”

蕭楫舟:“……”

蕭楫舟下意識地拒絕:“兒臣……”

元沚:“上次群臣讨論陛下立後之事,陛下說要娶廣陵太妃或者鳳翔郡主。本宮思考良久,覺得鳳翔縣主年歲太小當不得母儀天下的重任,不若就廣陵太妃吧。”

蕭楫舟:“!!!”

齊滺:“!!!”

李問疆:“!!!”

蕭盛:“!!!”

蕭楫舟懷疑自己不是耳朵出問題了就是腦子出問題了,他不可置信地問:“母後,你說什麽?”

蕭楫舟震驚得如同第一次見到兔子的小狼崽,他聽着元沚的話,頓時覺得他和元沚之間必然瘋了一個:“母後是在說笑嗎?”

似乎是早早便預見蕭楫舟這幅上不得臺面的樣子,元沚輕笑一聲:“當初不是陛下說尋常人家尚可以娶寡嫂,陛下亦可以嗎?”

蕭楫舟:“???”

我那不是吃定你們不可能同意嗎?

蕭楫舟眼神撇向李問疆,想讓自己不懼刀劍與寒霜的問疆阿姐出面搞定他似乎已經瘋魔了的老娘。然而蕭楫舟轉頭,卻只看見了李問疆沖他望過來的仿佛刀鋒一樣的眼神。

蕭楫舟:“……”

行了,他懂了,他問疆阿姐第一個要收拾的人就是他。

蕭楫舟只能默默轉頭,向齊滺求助。

接收到蕭楫舟求助的齊滺:“???”

齊滺沉默着低頭,十分明顯地拒絕了蕭楫舟的求救。

這份死道友不死貧道的想法昭然若揭,蕭楫舟看着如此不仗義的齊滺,恨不得把他抓過來打屁股。然而大庭廣衆之下,陛下什麽也做不了,只能安靜地聽着太後娘娘輸出。

元沚:“當時滿朝文武都不同意,但本宮想了又想,還是覺得陛下說得有道理。娶寡嫂又不是沒有先例的事,更何況廣陵太妃舉止有度,堪稱女子典範,絕對擔當得起母儀天下的重任。”

元沚輕飄飄地擡眼,冷漠到一絲一毫情緒的目光落在蕭楫舟的身上:“陛下以為如何?”

蕭楫舟突然就沉默下來。

随着蕭楫舟的沉默,整座萬安殿都陷入了寂靜。死一般的寂靜籠罩整個空間,熏得人頭腦發昏的檀香卻還在徐徐燃燒。

這一刻,齊滺只覺得自己整個人都煩躁起來。他的目光不自覺地看向蕭楫舟,眼中是他自己都意識不到的心疼。

這一刻,元沚近日以來所有的行為在齊滺的腦海中盤旋複現,從一開始的冷落蕭盛與李問疆讓他們在門外吹風,到後來的嘲諷蕭盛生母的出身,再到現在的逼婚,這一切的行為邏輯在齊滺的腦中串聯,齊滺瞬間就明白了元沚意思。

項莊舞劍意在沛公,元沚不是真的想讓李問疆成為蕭楫舟的皇後,她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蕭盛——

元沚已然容不得蕭盛了。

齊滺大概能猜出來,蕭楫舟暗訪關東一月有餘,他在大興城就“病了”一個多月。如此大事,不論滿朝文武覺得是蕭楫舟這個皇帝身體虛弱命不久矣,還是覺得蕭楫舟只是太後的傀儡,這對蕭楫舟威信都是一個打擊。

也許最開始蕭楫舟是抱着要引蛇出洞的念頭才玩了這一手消失,但很顯然,現在出現了副作用——奸臣是跳出來了,卻也連累了蕭盛。

大概是這些奸臣有了另起爐竈的想法,而被他們推出來的新傀儡毫無疑問就是蕭氏皇族除了蕭楫舟之外的唯一血脈,蕭盛。

這樣的騷亂被元沚察覺,以往還能捏着鼻子忍受蕭盛存在的元沚逐漸對蕭盛失去了耐心。

尤其是蕭楫舟還要将遠在豫章的羅靖兒接大興,這個動作無疑是在告訴元沚她的失敗。她恨了慕容須蜜多那麽久,可她的一雙兒女卻都在竭盡全力地保護着慕容須蜜多的後代。

這場刺激最終讓元沚忍無可忍,因此才有了今日的鴻門宴。

若是蕭楫舟不答應将蕭盛送走,那麽迎接李問疆的,将是她要嫁給蕭楫舟的流言甚嚣塵上。

寡嫂嫁與小叔,這在普通人家還能勉強說通的事在皇室絕對會變成地震一般新聞。屆時那些老學究可不會将矛頭指向帝王,那麽毫無疑問,承受一切流言蜚語的人将會變成李問疆。

于是,兩個選擇擺在了蕭楫舟的面前——

是将蕭盛保護在身邊卻讓李問疆名聲盡毀,還是遠遠地送走蕭盛,讓他不再礙元沚的眼?

毫無疑問,第二個選擇是更好的。蕭楫舟有能力保護千裏之外的蕭盛不受刺殺,但他不能讓近在咫尺的李問疆不受流言蜚語的侵擾。

只是……

親手送走阿兄的遺孤,蕭楫舟心裏該有多痛苦?

【作者有話說】

把可視門鈴買回家了,結果安上之後忽然想起來忘記和室內的那個門鈴匹配,于是我又去門外把可視門鈴拆下來了。

然後……防拆警報它響了!響了好久好久!

心慌慌,真怕鄰居來問我你家咋了,好在沒人來問,好懸社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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