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51章
在商遠舟回來之前,季餘已經收拾好了自己的東西,有些拿不下的,只有等明天再過來搬一趟,或者找搬家公司幫忙。
這一整天,自從點開那封郵件開始,季餘的心情就很糟糕,無數情緒沉甸甸的像石頭一樣壓在心口,幾乎讓人喘不過氣來。
可他又習慣了一個人面對事情,哪怕心情再亂,也有一部分的理性存在,讓他做出判斷,一件件做好該做的事情。
季餘拉起了行李箱就要離開,商遠舟再也站不住,無視了季餘的抗拒,按住了行李箱。
他的眉梢壓着化不開的霜寒,緊緊盯着季餘,“你要去哪裏?”
“你的出租房已經退了,留在這裏不好嗎,有什麽問題我們都可以解決。”
“怎麽解決?”季餘輕聲道:“你能發誓你再也不騙我嗎?”
商遠舟沒有任何猶豫:“我發誓。”
季餘嘴角流出一抹苦澀的笑,聲音很輕也很無力:“你看,你又在騙我。”
商遠舟幾乎要瘋,扣在行李箱上杆子上的手緊了緊,凸出的骨節将手背皮膚撐的繃起,“小魚,你都沒有給我時間證明,就這樣替我判了死刑,這不公平。”
季餘搖了搖頭:“我對你…”
他頓了頓,有些自嘲的笑了下:“了解不多。”
“但這樣的你站在這裏,說的每一句話,不都是欺騙嗎?”
季餘看着商遠舟,後者淡紅色的眸子漂亮又深邃,太深了,像是永遠也看不透,“你展露的一切都不是你的本性,對嗎?”
一個真正溫柔沉穩,外冷內熱的人,接近一個人的方式不會從頭到尾都靠謊言,不會充滿算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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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眼就看出了安年的不對勁,卻能反過頭來利用對方達成自己的目的。
更別提那個被發現的監控,和可能的監視。
商遠舟沉默了,他個頭高,每次垂下眼時都給人一種無端的壓迫感,但這種壓迫感從未展露在季餘面前。
可事實上,季餘才是能讓商遠舟情緒最洶湧的存在,是他泛濫愛欲的承接。
商遠舟被這句話堵得死死的,像是細沙混了水,成幹澀的團狀,将喉嚨牢牢堵住,難以說出話來。
他對季餘有着極其強烈的占有欲和窺私欲,有着能讓人窒息的掌控欲。
季餘做了什麽事,見了什麽人,和誰說了什麽話,開心的,不開心的,甚至是不願向人提起的傷痛,商遠舟都想知道。
他沒有辦法以本性去接近。
許多陰私的想法被極力壓制在心底,像深不見底的寒潭裏被困住的猙獰海獸。
本性?
商遠舟嗤笑了一聲。
按照他的本性,季餘在說出離婚那兩個字時就已經被剝光了鎖在床上了。
他真的很不喜歡季餘出門,一個beta,聞不到別人身上的味道,還會染一聲亂七八糟的味道回來還不自知。
如果展露本性,季餘發現,提出離婚,反倒還給了他困住人的理由
可商遠舟展露不了本性。
搖搖欲墜的理智在提醒他,暴露一切,自己變态一樣的行徑将會被季餘徹底厭惡。
最終,他只能用幹澀的聲音說出一句話:“我本性如何不重要,你喜歡我表現出來的樣子,那就是我。”
季餘看着他,用堅定的語氣開口道:“我不會喜歡一個騙子。”
說着,他拉上行李箱就要走,可商遠舟的手死死按着箱子,無論季餘怎麽用力,都不能将箱子拉動半步。
Alpha優秀的身體素質和體能在此刻展露無遺,季餘平常也有鍛煉,可在商遠舟面前顯得那麽孱弱。
季餘咬了咬牙,幹脆松了手,快步向書房門口走去。
手腕上突然一緊,接着身後傳來一股巨力,季餘不受控制的向旁邊倒去,柔軟的沙發接住了他。
看着欺身壓上來的人,季餘氣急了,“怎麽?昨天沒有睡夠今天還要強迫我嗎?”
憤怒帶來沖動,脫口而出的傷人話語同時刺痛了兩個人。
商遠舟氣急反笑:“我如果只是想睡你,在酒會上碰到的那一晚你就被我幹爛了懂嗎?”
“你那兩個哥哥會迫不及待的把你賣給我,就算你想報警,”商遠舟冷笑一聲,沒有再繼續說下去,但事實不言而喻。
季餘呆呆的看着他,像是第一次認識商遠舟一般。
商遠舟敏銳的察覺到季餘的眼神,手指微不可察的攥了攥,喉結反複滾動,還是沒能壓下心底浮現的濃濃的躁意。
季餘不停說着離婚,拉着行李箱要走,商遠舟難以維持一貫的冷靜自持,還是洩露出一點晦暗的底色。
他擰着眉,一只手鉗制住了季餘所有反抗,“我說了,留在這裏。”
“我們之前的相處不是都很好嗎,我不會再騙你,我們可以過得很幸福不是嗎?你也喜歡我不是嗎?”
季餘抿着唇,用力的搖頭,“不對,不是這樣的。”
他直視着商遠舟的眼睛,“人沒有辦法一輩子帶着面具生活的,如果我真的一直喜歡僞裝出來的人,那不就代表真正的你從來沒有得到過感情嗎?”
“既然這樣,我們兩個分開,你也能找到能接受你真實性格的那個人。”
他雖然不知道真實的商遠舟是什麽樣子的,但也可以借着這些推測出一二。
季餘無法接受一個人完完全全的掌控自己的生活,無法接受自己的感情被算計,更無法接受自己的隐私被窺探,自己身邊有人處處盯着自己。
商遠舟能在自己不知道的時候找上自己的同事安年,就能找上跟自己接觸過的其他人。
能在客廳裝上監控,就能在季餘未知的角落裝上監控。
他和商遠舟之間,不止是欺騙這麽簡單,是無法調合的矛盾。
季餘的理性分析得很清楚看得很明白,所以分開,對兩個人都好。
商遠舟忍了又忍,才沒有把髒話說出來,他壓着怒火,“你還祝福上了是嗎?”
“季餘,我不在乎你愛不愛我,這無關緊要。”
“你哪怕不喜歡我,也只能留在我身邊。”
他語氣說得堅定,可眼眸卻在顫動,他看不見自己眼裏充斥着濃濃的不甘,和季餘對視,緊盯着那雙黑亮澄澈的眼睛,分明是想從中找出些什麽,
“你為什麽不是一個Omega,為什麽偏偏是個beta。”
季餘身體僵了一瞬,語氣有些冷,“商遠舟,我只會是beta。”
他那雙被水洗過的眼睛漆黑潤亮,平靜的注視着商遠舟,季餘做下了決定,就不會再有任何猶豫,“你想要怎麽留住我?”
“把我關起來?”
“讓我像前十八年那樣,被迫做一個啞巴?”
商遠舟沉聲道:“你可以和我說話。”
“可我不想和你說話。”說這話的時候,季餘的心一陣陣的酸疼,他垂下了眼眸,不再去看商遠舟。
壓着他的人很久都沒有說話,房間裏一片死寂。
時間仿佛過了很久,久到世紀的時鐘停擺,壓着季餘的手緩緩松開。
沒有完全放開,半握着季餘的手,帶着薄繭的指腹在季餘手腕凸起的圓骨上反複摩挲,動作有些急含着焦躁,季餘想要抽回手,換來的是更深的緊握。
商遠舟啞着聲音開口:“我可以給你時間冷靜,讓你一個人靜一靜。”
“但離婚,你想都別想。”
“不用試圖離開A市或是直接出國,”商遠舟擡眸,對着季餘篤定的說道:“季餘,你走不掉的。”
季餘帶着行李箱離開了,商遠舟站在別墅的二層,靜靜的看着他離開的身影。
商遠舟站在原地的身影挺直,渾身的信息素卻透着死寂,在身側攥成拳的手一滴一滴的往下滴着黏稠的血。
他不知道該拿季餘怎麽辦才好。
季餘過往的那些成長經歷,讓他做不到狠下心來真的将人關起來。
可放人離開?
他更做不到。
這一刻商遠舟是真的有些恨了,恨季餘是個beta,生來自由的beta。
他在季餘身體裏灌入了那麽多信息素,光潔的後頸被他留下了一個個帶血的咬痕,如果季餘是個Omega,早在酒店的那一晚就被他徹底标記了。
被标記的了季餘會本能的依賴他,離不開他,發自內心的想要留在他身邊,發情期到了,會眼眶紅紅的哭着求他。
可季餘不是能被标記的Omega。
就像季餘說的那樣,他只會是beta。
季餘走出了別墅,他不是沒有注意到躲在暗處的保潔阿姨們好奇的眼神,也注意到了被他詢問過的阿姨惴惴不安的神色。
但他沒有精力去解釋,也沒有心情去安撫。
明天再說吧,他想。
今天他真的累了,很累很累了。
徹底走出別墅鐵質大門時,季餘回頭看了一眼,別墅像是一座龐然大物,隐于漸起的山霧中,只有一點光透出來。
季餘不知道那是不是來自二樓。
他收回了目光,默默的向前走去,時間已經有些晚了,季餘拉着行李箱走了很久才打到車。
坐上車司機問他去哪裏的時候,季餘愣住了一下。
自己租的房子早已退租,整個A城沒有一個朋友,突然被問,他一時間竟然說不出來。
等不到回答,司機疑惑的回頭看了一眼,語氣有些沖:“到底要去哪?”
季餘回過神來,報出了自己上班的工作室所在的位置,他記得那附近有一個酒店。
出租車在道路上疾馳,夜晚城市的燈火閃爍而過,擦出細長模糊的光影。
季餘用手捂了捂眼睛,手離開時,掌心濕潤,眼前的光影卻清晰了。
出租車停下以後,季餘付了錢,拖着行李箱下了車。
進了酒店以後,開了一個單人間,前臺一邊給他辦理着入住信息,一邊熱情的寒暄:“我看您帶着行李箱,是來A城旅游嗎?”
季餘不願多說,簡短的嗯了一聲。
“有興趣的話您可以去遠寒山上的酒店住一晚,遠寒山上有溫泉,風景也很不錯,那裏的酒店是我們分店,您過去還能享受到優惠。”
前臺說着,吃驚的啊了下,“啊,您身份證上是A城本地人呢,您是小時候在A城長大,現在回來看看嗎?”
季餘心底無名的煩躁在她一句句話下越來越盛,第一次有些無禮的打斷一個陌生人,“可以快點嗎?我很累,想休息。”
前臺連聲說着不好意思,快速的處理完以後将房卡和身份證一起遞給了季餘。
季餘拿着房卡坐上了電梯,找到房間號以後刷卡走了進去。
酒店的衛生間裏擺放着一次性牙膏牙刷,劣質的薄荷味道和硬得刺痛的粗糙牙刷讓季餘刷出了血。
他打開水籠頭将血沫沖了下去,拖着疲憊的身體躺進了床上,而這會兒已經淩晨了。
季餘将被子裹得很緊,微微蜷縮着身體,明明沒有下雨,他卻像在大雨中瑟瑟發抖的幼崽一樣,妄圖在寒冷的天氣裏從被子中汲取一點溫暖。
他微蹙着眉,眼睛不安的在薄薄的眼皮下顫動,睡得很不安。
“季先生在工作室附近的酒店入住了。”
“地址定位。”
商遠舟看了眼消息,将手機倒扣在庭院的桌子上,看着滿院子的蒲公英在月光下随風飄散着種子。
于叔帶着酒來找他,不再是一個管家,而是一個長輩,或是一個朋友,坐在了他旁邊。
見他看着蒲公英,于叔一邊倒酒一邊說道:“當時我來別墅的時候,就說你這個院子光禿禿的,怎麽也不種點菜。”
“你還笑我土,說住進了別墅裏也只想着種菜的,我問你那種什麽,你原本說随便什麽花花草草,結果看到了雜草堆裏的蒲公英,說就種蒲公英。”
于叔将酒杯遞給他,“你笑我土,我還笑你有病呢,我說種那玩意幹嘛,風一吹就跑了,都留不住。”
“你來了一句什麽..”
商遠舟灌了一口酒,低笑了一聲:“就是留不住才種它。”
苦酒入喉,笑容也帶上了三分苦澀。
于叔依舊像是剛聽到這句話時一樣的反應,白了商遠舟一眼,又罵了一句:“真是有病。”
“我一直沒問你,你為什麽對季餘那麽執着?”
商遠舟斂眸,“我也說不上來。”
他對季餘已經不是執着,是癡迷,發了瘋一樣的想得到。
只有在季餘身上,商遠舟才感覺自己還是個正常人,有愛欲有占有正常情感宣洩的人,而不是一個麻木的機器。
商遠舟轉過頭,對着于叔問道:“你覺得我怎樣?”
于叔:“長得帥,又有錢,還有地位。”
于叔啧啧稱道:“簡直不給其他人活路,幸好我已經是個老頭了,不然站在你身邊我得氣死。”
商遠舟自嘲一笑:“你看,就算這樣他還是對我避之不及。”
“那你要放棄了嗎?”于叔和他碰了杯,看着商遠舟面無表情的又喝盡了一杯。
“放棄?”商遠舟眼簾一掀,眼底的陰鸷畢露無遺,“除非我死。”
于叔被他眼裏的情緒驚到,喝了口酒壓一壓心驚,緩了緩才道:“今天是怎麽回事?”
他其實不知道具體發生了什麽,只是今天季餘帶着行李箱離開,是別墅裏每個人都看在眼裏的。
于叔緊接着說道:“會不會是你太急了?昨天季先生走路腿都在哆嗦,別那麽急,放慢點,我看得出來季先生不是容易卸下心防的人。”
他看着商遠舟,有些唏噓。
于叔人精似的,通過這段時間,自然發現了季餘這個人沒有什麽朋友,和任何人都隔着一層。
而商遠舟其實也是如此,于叔看着商遠舟從私生子過來的,了解商遠舟,知道他其實不會相信任何人。
某種意義上來說,兩個人如果真的能走在一起,反而會成為這個世界上彼此唯一的陪伴依靠。
也算是相配。
“我太急了?”
商遠舟重複了一遍,他将酒一口悶下,信息素躁動起來,橫沖直撞的想要暴怒的宣洩:“我還不夠慢?”
“跟季餘領證的第一天晚上我就想把人按在床上糙了,一直忍到他點頭,我還不夠慢?”
于叔一言難盡的看着他,“不是我說你,你一點也不像電視劇裏的霸總。”
“沒有霸總會說這麽粗鄙,這麽下///流的話。”
商遠舟冷笑:“我本來就不是什麽霸總。”
“我是從貧民窟底層爬起來的雜種。”
文質彬彬,風度翩翩,溫文爾雅的總裁不是他。
在混亂到只有靠武力解決問題,否則就只能被欺壓的地方生活了十八年,冷血,陰鸷,野性才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