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被掃地出門

第02章 被掃地出門

回到方家別墅時已至傍晚,方晏沒急着入門,坐在車裏先點燃了一支煙。

外面雨勢漸小,落下車窗,晚風送來潮濕水霧和泥土腥氣。被抖落的煙灰瞬間被積水淹沒,一星如豆紅色在暮色裏發出亮光。

手機鈴聲忽然響起來,他轉回視線,漫不經心地按下接聽鍵。

“阿晏,忙什麽呢?晚上來聚會呀,就在淩少的地方……”女人的聲音似一團攪不開的糖漿。

他眉頭都沒皺,聲音雲淡風輕:“沒時間。”

“資本家連休息時間也不給自己嗎?別浪費這良辰好雨,今天我專門帶了一瓶酒過來,專門為你準備的。”

方晏耐心消失殆盡,他從車裏起身,聲音也清冷:“淩岳沒告訴你,我家裏死人了。”

說完後,他甚至沒等到對方回答,便将電話挂斷。片刻間,細如絲線的雨落在發上,依舊是不舒服的觸感。

那廂是被驀然忙音驚住的精致面孔,女人轉過身看向不遠處的淩岳。對方似笑非笑:“不是告訴你了,還硬要打電話。”

她嘴裏猶在不解:“不都說方晏同方家大公子不合,這場意外後,方氏家産不都落在他身上。這難道不是件開心的事情?”

這下連淩岳也覺得眼前這張臉除了看起來還算養眼外,其他的真是了無樂趣。他将杯中酒飲盡,發善心地告訴她:“你不了解他,還是趁早換個目标吧。”

方晏在玄關換好鞋,看見一樓客廳裏亮着燈光,但這座偌大的房子還是空寂得像毫無人跡。保姆曾阿姨聽到聲音從廚房中探出頭來,看到是他回來後想要走過來幫忙。

“我自己來。”他也沒問其他人去了哪裏,走到客廳沙發上坐下,看着剛提回來的袋子發呆。

裏面是方銘的遺物,包括手機、證件和行李箱中沒有沾染血跡的一些衣物。

沒過多久,方南振從二樓下來。他走過來時,方晏聞到一絲暮色氣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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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一天了吧,回來就好好歇歇。我聽你二姐說,儀式在雨過天晴後再辦,這樣也好。”他的視線也落在茶幾上的袋子,“這裏面是阿銘的……”

方晏點頭:“能收拾出來的我都帶回來了。”

從廚房中飄出炖湯氣息,許是掀開了蓋子,那香氣穿透空氣,直往鼻尖撲來。片刻後,曾阿姨對他們說:“可以吃飯了,我上樓喊太太。”話音剛落,一聲短促的驚叫讓方晏擡起了頭。

二樓扶手處,鬼魅似的影子出現在上面。流光溢彩的繁複吊燈光芒過盛,讓付芸身上的黑色織錦衣衫更顯色澤黯淡。她臉白得毫無血色,走下樓梯時,已經哭至紅腫的眼睛盯着方晏。

他沒受什麽影響地起身:“我不在這裏吃。”

付芸的情緒在看到紙袋後頃刻崩潰,她沖上去抖開裏面的物品,看着熟悉的物品時瞬間淚如雨下:“我苦命的阿銘,你怎麽去得這麽早?為了一個女人,你就丢下媽媽,你怎麽就這麽傻啊!”

她捂着衣服嚎啕大哭,曾阿姨遲疑着走上前去安撫。

方晏不着痕跡地理了下衣服,他身上的襯衫微微潮濕,穿起來并不舒服。可他不想在這裏更換,此刻這間屋子與地獄又有什麽分別。付芸的眼神是利刃,似要将他砍殺到屍骨無存。

“這下你高興了!方晏,你沒安好心,和周柔莉那女人一樣不是好東西。”付芸扶着茶幾邊緣站起身來,“你大哥走了,你敢說你不感到慶幸……”

“夠了!”方南振臉色鐵青,“這是一場意外,跟阿晏有什麽關系。”

“不要以為我不知道,阿銘鐵了心要跟那狐貍精結婚,都是你慫恿的。他當你是弟弟,可你呢?養不熟的白眼狼,讓你大哥跟個來路不明的女人訂婚、旅游。怎麽就不是你被撞死了!”

方晏的神經一直在激烈跳動,在高亢喧嚣的聲音中,他覺得自己的思緒已經無法落到實處。

付芸情緒很不穩定,方南振走過去抱住妻子,低頭輕聲安撫。

等方晏走到門口時,身後的哭喊聲像一柄劍刺得他腳步不穩。

“那狐貍精的女兒是不是還住着林泉景苑的房子?明天就把那裏收回來,我再也不想看到跟她有關的任何東西。”

他終于擡步邁了出去,外面的雨勢又大了起來。

*

翌日早晨七點半,提前來公司處理未完工作的陸廣柯,看見總經理辦公室已經有人影出現。

辦公室門開着,方晏正在看一疊文件,正是前天陸廣柯放在桌上,說需要着急确定的那一份。

陸廣柯知道,再怎麽十萬火急也沒什麽用,方家出了大事,這幾乎已經是人盡皆知。只是沒料到喪事處理得如此迅速,僅用了一天半,方晏再次以運籌帷幄的鋼鐵姿态歸來。

“方總,喝咖啡嗎?”陸廣柯将新買的美式遞過去,他無法忽視老板眼圈下的烏青。

“不用了。”方晏提筆簽完字,将文件遞給他。

陸廣柯接過來,打算離開回到自己工位時又被叫住。

“你今天有時間的時候,去一趟林泉景苑,把前兩天從學校領走的課本送過去。詳細地址和聯系方式我發你手機上。”方晏低下頭,又開始看設計方案。

陸廣柯答了一聲“好”,前兩天應方晏安排,他去了趟市中學,為一名女孩子收拾課桌。他記得很清楚,畢竟當時落在身上的眼光實在熾熱又複雜,現在的高中生真是膽大直接。還有一位男生走過去問他,周沁是不是發生什麽事情了。

他那時候不知因為何事,後來才得知是方氏大公子出意外逝世。他所整理的資料所有者,正是即将成為方銘繼女,也就是方晏侄女的周沁。

日光亮得早,雨過天晴的空中有白雲逶迤。周沁很早就起床了,上學期間形成的生物鐘讓她不貪戀睡懶覺,只是清醒時的代價太大,再次意識到這屋子裏只有自己一個人。

這種空寂感快要讓人喘不過氣來,就在幾天前,房子裏還有談話聲、說笑聲。

周沁掩面,放肆哭泣聲回蕩在單薄空氣中。

眼睛發腫時,腸胃也終于支撐不住。冰箱裏還剩下一些冷凍食品,她煮了份馄饨果腹。

等待陸廣柯到來的時間裏,她收拾好一些周柔莉的物品,連帶着自己的衣服也塞進了行李箱。昨日方晏并未說搬離的事情,可是她知道這裏不是長久之地,什麽時候都有可能離開。

将衛生打掃好後,她環抱着膝蓋,坐在落地窗前的藤椅上發呆。樓層很高,卻也可以看到柏油馬路上反射出刺眼亮光,日子依舊馬不停蹄地朝前奔赴。

壓在她身上的沉重山巒,不過是世間的一粒微塵。

近一點時分,門鈴聲響起。

外面的年輕男人提着兩個袋子,滿頭是汗,神情上有無從掩蓋的疲憊。

手掌被沉而重的書籍墜得有些生疼,但陸廣柯還是很有禮貌地說明了此次前來的目的:“周小姐你好,我是方總的助理,過來送你的資料。”

這日天氣很熱,溫度也回升,他走得一身熱汗,但整間屋子也不涼快。陸廣柯意識到裏面并沒有開空調,眼前這個女孩子在江市已經超過三十多度的氣溫裏,穿着短袖長褲,眉目清淡。

“謝謝您。”她伸出纖細手腕想要接過來。

“太重了,我放在玄關處,你可以慢慢收拾。”陸廣柯将袋子放下,陡然輕松的狀态讓他的疲憊一掃而空。

周沁很不好意思:“麻煩你了,進來喝杯水吧。”

陸廣柯原本想婉拒,想起方晏的安排,還是舔了舔有些幹的嘴唇點頭。

她在玻璃杯中倒了一杯涼白開遞過去,他端過去喝下去幾口,五髒六腑的熱浪終于被安撫下去。要開口時,他意識到自己接了個燙手山芋般的任務。

環顧四周後,陸廣柯裝作不經意地問道:“周小姐暑假結束後,是就讀市中學高三?”

周沁擡起頭,她整個人有種不争不搶的氣質,像盛夏時節開在角落裏的一株野花。

“您叫我周沁就可以,入學後我是讀高三。”

“這個小區離學校并不近,學業繁重,走讀可能會麻煩。”他再開口時有些心虛,明明是實話實說,可這樣曲折迂回地套路一個女孩,他還是覺得于心不忍。

話語落下後,周沁半晌沒有回應。再開口時,面色和神情沒有太大改變:“我會盡快搬出去。”

她實在敏感,心思又夠玲珑剔透,沒有讓陸廣柯再絞盡腦汁地去思索如何開口。可越是這樣,心裏的難受愈發沉重了三分。

今天上午,方晏在會議期間接到電話,挂斷後神色沉郁。不久會議結束後,囑托他中午來找周沁時,記得告訴她,林泉景苑的房子,方家要收回去。他們與她的監護權無關,待喪事完全結束後,她将随同舅舅一家生活,他才是她的法定監護人。

陸廣柯雖不了解具體詳情,但隐約可以猜測到其中紛擾。她的母親雖同方銘已經訂婚,可畢竟未得到法律認可。意外剛發生沒多久,她這個女兒就被被掃地出門,心裏一定不好受。于是,一向心軟的陸廣柯接着說道:“和有血緣的親屬生活在一起,可能對你更好一些。”

周沁不置可否,露出一絲禮貌疏離的笑意。

将杯中水喝完後,陸廣柯起身告辭,下午他還有其他工作。但都是能夠處理好的分內事,沒有眼前這樁棘手。好在事情處理得比想象中順利,這個女孩沒有質問、沒有哭訴,更多的是一種置身事外。

她送他到電梯口,數字在往上升,叮鈴一聲響起時,周沁忽然說道:“請您代我向方先生說聲謝謝。”

陸廣柯點頭,在電梯門關閉的瞬間,他看見一種別樣情緒蔓延上她的臉龐。

終歸還是年紀小,鎮定的面具戴不了多久便脫落開來。他慶幸自己很快就離開了,她心情欠佳,眼淚欲落,且不想被人發現和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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