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适合擁抱的角度
第34章 适合擁抱的角度
大年初一那天，周沁給表弟包了五百塊的壓歲錢。然後在樓下找到安靜地方，給方晏發消息拜年。外面溫度太低，待不了多久便渾身冰涼。縮着身體回到屋子時，她從電視機回放的春晚節目中，聽到陳珊和周平輝的說話聲。
“就五張哦！也是夠小氣的。”
周平輝難得替她說了句好話：“一點心意，她自己都還在上學。”
陳珊嗑着瓜子，冷笑地看着他：“你這個做舅舅的，也夠心大。你怎麽知道，她除了上學，沒有其他來錢的路子？她包裏的那條圍巾，你知道什麽牌子？值多少錢？”
周沁聽得渾身發冷，她早就發現自己的包被翻過，原以為是表弟來找零食，沒想到始作俑者另有其人。
“一條圍巾，能值多少錢？”
沒有聲音回答，不知道是不是陳珊在用手指比劃，或者故意壓低了談話。很快，周沁聽到周平輝的呼喊：“這麽貴！”
陳珊滿意發聲：“我在網上搜到的，你現在總該知道了，不管圍巾是誰送的，或者自己花錢買的，她在外面過得并不差，你外甥女本事大着呢。”
周沁沒再繼續聽下去，她轉身朝外走，室外雖冷，好在沒有刀子樣的審視和偷窺，以及莫須有的猜測。
手機上提示有信息到來，是方晏回複了她的拜年微信，照例發了壓歲錢過來。五千塊，也祝她新年快樂。
她點擊退還，發過去笑嘻嘻的表情包：謝謝小叔，我成年了，不用再發壓歲錢啦。
手指落在屏幕上，眼淚卻開始滑過臉頰，被凜風刺得生疼。
初三那天，江市落了薄雪，在地面上很快融化，到處都潮濕陰寒。周沁在年前偶遇了一位初中女同學，上學時兩人關系很好，只是後來一個南下打工，一個繼續讀書。這場見面是意外之喜，勾起回憶，同學盛情邀請周沁前去做客。
于是一大早出了門，先約在商場轉了轉。縣城發展不如城市，可逛之處并不多，可并不影響重逢之情。在同學家吃完熱情豐盛的午飯，回來時卻發現屋門緊閉。周沁以為他們外出走親戚，或者去誰家串門。于是她便在附近開門的小超市轉了一圈，拎了一些蔬果出來，還是沒有等到人出現。
她給周平輝打電話，才得知他們回了陳珊娘家。那邊是嘈雜打牌聲，她疑心自己舅舅，如果不是在牌桌上，那便是在趕去牌桌的路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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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今天什麽時候回來？”
“今天不回去了，明天再走。”周平輝慌忙出聲，“碰！”
“舅舅，”周沁按捺住情緒，“我沒有鑰匙。”她回來這幾天，沒有人提起這件事情，短住而已。連她都産生錯覺，以為每次出門回來後都有人在，而那不過是年底年初的短暫假象。
“你不是去你同學家了？在那裏住一晚就行了。不說了啊，我這邊忙着。”
周沁對着手機忙音怔忪，不可抑制地想到，她是否曾真實存在于他們的世界？否則，為什麽沒有人告訴她，今天屋裏沒人，晚上也不會有人回來。
雪停了，然而因為臨近傍晚，日光稀薄，溫度已然十分低。自然不可能再回去找同學說什麽借宿的話，周沁将希望放在姜夢兮身上，她總會不問緣由地接納。
只是兩通電話都顯示無法接通，寒冷讓周沁在空地裏不停跺腳。她沒有再多猶豫，打了去縣城車站的出租，趕上班次稀少的城際公交。
與年前不同，這時候的班車，寂寥得只有為數不多的人影。透過車窗，外面張燈結彩，她卻不知道自己往哪裏去。
一個多小時後，姜夢兮回過來電話：“沁沁，新年快樂啊。”
“新年快樂，夢兮，你在家嗎？”她說話時聽到那邊有廣播聲響，心裏有不好的預感，猜測自己此行要撲空。
“不在呢。”姜夢兮拖着行李箱，語氣中有抱怨，“我剛下飛機，來湘市給我爺爺拜年，到處都好冷。你不是回老家了，怎麽忽然找我？”
“沒事，這不是想你了。”周沁笑着說，沒有影響她即将團聚的心情，“我就是随口一問，你快去忙吧，等回江市了再聚。”
路上車輛不多，班車在近七點時刻，停在了江市車站。她出門後又轉坐公交，去了東郡城附近的電影院。她提着一袋子蔬果，買了一張合家歡賀歲片的票。很多都是親子出行，影片中時有笑聲響起，周沁卻屢屢出神，她沒有身份證、充電線，手機電量所剩無幾。
唯一的去處，是東郡城的房子，她當然可以用指紋打開房門，可是這又算什麽？
每次遇到問題時，如果方晏永遠是最後那根救命稻草，那她始終不會放棄自己的執念。
人生總是這樣嗎？沒有來路，不知去處。
手機一直靜音放在羽絨服口袋裏，從影院出來後，她才發現方晏給她打了三通電話，還有讓她回信的訊息。周沁退出坐電梯的人群，急忙将電話回過去。
“你現在人在哪裏？”
她咬唇，不知道該不該說實話。
“姜夢兮給我打電話，說你可能回來了。”此刻，方晏站在東郡城房子門口，看到屋內一片漆黑。
“我在奇潤商場裏。”在他面前，說謊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幾樓？”他轉身朝電梯口走。
“五樓。”周沁遲疑，“你要過來嗎？”
“嗯。”他聲音淡淡。
“我去等你！”她有些慌亂，“停車場可以嗎？”
“去一樓咖啡廳裏等。”
距離上次見面，已經過去一月有餘。周沁見到他時，說不清自己的情緒。只覺黑色大衣讓他整個人氣質顯得清隽，卻又凜冽得不近人情。
練習了好久的微笑，總算能夠綻放在臉上。
“今天怎麽忽然過來？”方晏接過她手裏遞來的熱咖啡。
“舅舅他們回舅媽娘家了，我就自己出來轉轉。”為了不浪費，她始終沒有放棄手中提着的塑料袋。此刻，它們成為證據。
“順便出來買菜？”她永遠無法小瞧他的銳利，“他們沒給你鑰匙？”
“沒有……”被揭開秘密的周沁反倒坦然起來，“沒有必要，那裏也不是我的家。”S
方晏看見她睫毛輕顫，也沉默下來。
初三這晚，時隔幾月，周沁再次睡在別墅客房裏。沒有流離失所，也不是在某個通宵營業的便利店裏熬至天亮。他再次收容了她，周沁覺得心裏的難受和委屈，比無處可去時更為深重。方晏是醫她的藥，吃完一片後，便只剩孤獨相伴。
次日早晨，她起來做完早飯後，想着打個電話問周平輝他們什麽時候到家。等方晏下樓吃完早飯，清理好廚房，一樓鈴聲也響了起來。
“有人來嗎？”她有些驚訝。
“應該是白佳霖。”他按下大門連通的開關按鈕。
的确是白佳霖，這也是周沁與他妻子陶星初次見面，後者是非常嬌俏可愛的女孩。他們提着大包小包進屋，白佳霖見到周沁時沒有意外，露出笑容說道：“今天聚餐，我們買了好多東西。不知道你喜歡什麽，星星買了些自己平時愛吃的零食和甜品，你想要嘗嘗嗎？”
周沁微愣，她不知道方晏已經将她的存在告知他們。
那邊，陶星笑着喊她過去，分享滋味美好的甜品。
此情此景，回雲野縣的話語，在他們的熱情中被按壓下去，她決定等到午後再說。
午飯四個人一起吃，他們的确買了很多東西來，購物袋中是海鮮、肉類、蔬菜和水果，再加上冰箱裏存的一些食材，很容易出一頓大餐。奈何三個都不是下廚能手，方晏當機立斷說吃火鍋。
“晚上再吃啊，等淩岳來了熱鬧。”白佳霖反駁。
“那你做飯。”方晏語氣微冷，反正他什麽都不會做。
白佳霖退而求其次：“哪有讓客人下廚的道理，這也不是你的待客之道，我們什麽都不挑，熟了就行。”
周沁笑出聲來：“我來做。”
方晏意識到指望不上，索性任由他們自行找樂子：“你送的游戲機放在影音室，玩游戲可以，其他東西別亂翻。”
“我知道！”白佳霖拉着陶星飛速往西側的房間裏走去。
因為不了解他們的口味，周沁在洗菜時問：“白叔叔他們能吃辣嗎？”
“可以，不過也別太辣，這幾天葷腥本來就多，太辣腸胃受不了。”
“好。”她在心中飛快地拟定了食譜。
廚房寬敞，足夠兩個人分工協作。方晏不可能扔下她獨自上樓，便做一些類似于洗蔥、切菜的小事。令周沁意外的是，他刀工居然還不錯。
出口誇贊後，他解釋道：“以前覺得好奇，纏着曾姨教，自己也試過。”
開始炒菜後，點擊油煙機按鈕運行，噪音雖不大，卻還是有些聒噪。周沁說他可以去做其他事情，自己一個人可以。
方晏在距離廚房口最近的椅子上坐下來，看着她蜜蜂一樣地忙前忙後。
做慣了的家常菜，對周沁而言不是難事。只是砂鍋炖煮時間長，中途拿起蓋子往裏面加配料時，她被長時間積累的溫度，猝不及防地燙着。陶瓷鍋蓋落下去，發出碰撞聲響。
因為過分突然，周沁驚得發出聲音。
“怎麽了？”他迅速起身走進去。
“不小心被燙了一下。”她右手指已經發紅。
“過來沖洗下。”
在方晏舉着她的手沖到水龍頭下，被冷水沖洗的時間裏，周沁滿腦子裏只剩砂鍋咕咕冒泡和水流嘩啦而下的聲響。清澈水流下，他手指修長，骨節分明，像秋風裏姿态好看的蘆葦。
“你手怎麽回事？”因為離得近，他看到她手背上有一塊未痊愈的傷疤，右手手指都有倒刺。被冷水一沖，立即泛出通紅。
她不解地回答：“挺好的啊。”
“這個。”他指向那塊疤痕。
“炸魚時候被燙到了。”除了上學時生過一回凍瘡，周沁十指一直白皙好看，以前給外婆幫忙也無損這份美。此刻望過去，卻堪稱災難。
水流聲仍在繼續，手上痛感已不明顯，但她沒有說。
“也有些凍傷了。”方晏關閉水源。
“回去時候忘記帶護手霜了。”中途也沒有注意這個事情，整個人幾乎進入到到一種麻木境地。
方晏不再讓她沾水，自己在廚房裏按照指令處理接下來的瑣事。
那邊白佳霖再次回到影音室，陶星看他兩手空空十分不解：“你洗的水果呢？”
“等會就吃飯了。”
“真是奇怪了，要吃水果的是你，空手回來的也是你，男人真是善變。”陶星吐槽道。
“星星，你能夠接受比你大多少歲的男朋友？”
陶星放下游戲手柄，不解地看他一眼：“發什麽神經，我現在還能再談男朋友？”他們倆已經在受法律和道德的雙重約束。
白佳霖刨根究底：“如果沒有我的話。”
“大多少歲？十來歲都可以接受的啊，男朋友比自己年齡大，會更成熟和貼心。”陶星認真思考後回答他，“我倒不是說你幼稚，但對于很多女孩子來說，大叔型伴侶确實更受歡迎。”
他似乎若有所思。
“你問這個做什麽？”陶星撲上去打他，“你是不是看上哪個小姑娘了？”
白佳霖讨擾：“怎麽會！”他沒法子告訴她，剛剛就在樓下廚房，他看見方晏和小侄女并肩站立，兩個人不知低頭在水池裏洗什麽。他們有恰到好處的身高差，距離也很近。某個瞬間令人覺得，那是擁抱的極佳角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