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發現

第12章 發現

但顯然寶玉還是低估了甄老太太對自己的溺愛,直到登上去揚州的船,只好看着現在自己身後的四個丫鬟、兩個婆子、兩個小厮,搖了搖頭,讓他們各自散了,自進了船內,向劉先生請教學問。

劉先生瞧着他郁悶的樣子,好笑道:“你是家中幼子,老太太又素來寵愛你,能放你去揚州讀書已然很好了。且你母親又早早在揚州給你買了一座三進的宅子,到時候你可以讓他們住進去,自己帶着個小厮去書院便好了。”

“先生放心,我都曉得的。”

金陵到揚州的路程并不算遠,不過幾日,他們的船只就停在了揚州的碼頭上,甄夫人在揚州這邊安排好的下人,也早等在了這裏,其中一位管事的,乃是甄夫人從娘家陪嫁來的,他提前了幾日從金陵過來,将這邊安排妥帖,見人寶玉到了,忙上前請安。

“李叔,母親收拾了許多東西與我帶過來,還得麻煩你安排人搬回家,我先送先生去書院。”

劉先生站在一旁,捋着胡子,呵呵笑道:“不必如此麻煩,我自去書院就好,我那好友也早給我安排了房舍,你就在家中修整三日,三日後自去書院報道罷。”

聽得先生如此說,寶玉便也不再堅持,只低頭應是。又目送着先生離開,便也沒再多管,直接乘馬車回了家,這幾日在船上雖說無需他做些什麽,但終究還是不舒服的,但剛進了院子,還未及梳洗更衣,便先讓承安往林家送了帖子,想要明日就到林家探望。

而後才讓人準備熱水,自己則早早将外衣脫下,仰面躺在磕床上,翹着雙腿,身上雖累得慌,但心裏卻只覺自在得很。

卻說寶玉次日一早往林家去時,黛玉特意請了假,早早就在正院裏等着了,再見面時,女孩兒出落得愈發高了些,許是因為當初那滴靈水的作用,雖然瞧着還有些瘦,但卻并不算柔弱。

她站在賈敏身邊,明面上陪着自己母親看賬本,但一雙眼睛卻總往門外看,好容易聽着下人來報,說甄少爺到了,又微微探了探身子。

這幅模樣自然也落到了賈敏眼中,便忙笑了笑,說道:“快請進來罷。”

賈敏的話音剛落,那邊寶玉便已走了進來,先瞧見了黛玉,而後又恭恭敬敬行了一禮:“多年不見,不知伯母可還安好。”

“好,好,我這些年都好,你母親在家可還好嗎?”

寶玉笑道:“母親一切都好,此番我來揚州,母親還準備了一些禮物,讓我一同帶了來,剛剛已經交給了府中管事的,還望伯母喜歡。”

“虧得她還念着我,這麽多年了連節禮都能看出來是細細挑過的。”許是性情相投的原因,雖然賈敏并不喜歡甄家行事,或是不喜甄應嘉這個甄家之主,但卻時常與李念聯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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想着這層關系,不由笑得更開懷了些,柔聲對寶玉說着:“你這次來揚州上學,又是自己一人,若是有什麽不方便的,便來尋我們,可不許外道才好。”而後又用餘光瞧了瞧黛玉,笑道:“眼下我這裏還有些賬要看,玉兒,你陪着你甄家哥哥去走走罷。”

早就等在一旁的黛玉,點點頭,嘴角微挑,應下了這個并不能稱之為麻煩的差事。

“那就麻煩妹妹了。”

向來有着通信的兩個人乍然相見,竟有些不知該說些什麽,就只是在園中靜靜走了許久,但林家在揚州亦只是住在官府後衙,面積并不很大,雖有幾處景致,卻也并不算出色,兩人一時間卻無別處可去,便只在一棵老樹下駐了腳。

最終還是想了想,說道:“這可樹倒是與妹妹家在揚州府邸的那棵有些相似。”

“不過都是些上了年紀的樹罷了,品類相同,自然瞧着相似。”

“但我瞧着妹妹卻有些不大一樣了。”

“我有什麽不同?”

寶玉并未急着回答,只先緩緩走到一處石凳上坐下,又從衣袖裏拿出了一個帕子放在了旁邊的凳子上,轉身看向身後的黛玉道:“來坐會兒罷。走了那麽久,熱不熱?”

身後的女孩兒向前走了幾步,坐在了那個蓋了帕子的石凳上,又問道:“我有什麽不同?”

寶玉抿着嘴,好似在想着什麽,過了一會兒方說道:“妹妹都不叫我哥哥了。”

“只是這個?”

寶玉好笑地看着她說道:“不然還會有什麽。”

“你取笑我。”

他見着女孩兒有些着惱,便忙解釋着:“我哪裏敢取笑妹妹,其實……”寶玉撓了撓頭,猶豫道:“其實我是覺得妹妹好似不像從前與我那樣親近了。”

“我沒有,只是,許久不曾見面了,所以才……畢竟通信和見面還是很不同的。”然後又好像是證明自己并沒與他生疏一般,便笑說道:“之前你在信中說甄伯父給你取了大名,但家中祖母和母親又并不這般叫你的,好似自己并沒有學名一般,那我以後就叫你璟哥哥可好?”

“妹妹想怎麽稱呼都好。”

黛玉點了點頭,兩個人只靜靜坐在老樹下說了會子話,想了想時辰說道:“璟哥哥想不想去看看我弟弟,這會兒他應該也醒了。”

聽得她這番安排,寶玉自然無有不應的,他此番前來,除了看望黛玉,還有一番要緊事便是黛玉的幼弟,只擔心他若離世,會影響林家的整個命運。

他早在一年前便聽黛玉說過這位弟弟,因為是早産生下的,賈敏擔心他身子不好,便只去了小名,喚作安兒,也是取個“平安”的意思。再因為上世之時,這個孩童早早離世,寶玉便一直以為他是自幼身體太弱的原因,只卻沒有想到,房間內幼童洪亮的哭聲,打破了他的想法。

“你弟弟好像哭聲還很大。”

黛玉點了點頭,又引着他往屋內走,說道:“我們也沒想到,因為我生下來身子就不大好,前些年也時常生病的,也就這兩年方才好了些。我弟弟又是早産的,剛出生時明明瞧着比我還弱了些,如今不過一年的時間,身體就好了許多了,任誰也看不出,他竟是早産的。”

說到這裏,黛玉方又想到一事,向着寶玉說道:“說來,前些時日,家中還來了一僧一道兩個人,同我爹爹說要化我出家去,不然我身子就不會好,還說若不出家,便總不許見外人才好。”

“還有此事?”

黛玉點了點頭,笑道:“說來好笑,那一僧一道說話很是篤定,像是知道我身子必定不好一般,但如今我雖然并不算十分健壯,但總還是與常人無異的。他們說了那些瘋話,把我爹爹、娘親氣得不行,直要大棒子打出去才好。”

寶玉聽聞,心中亦覺有異,但又想不通其中關節,卻也應和道:“很該如此。”一個女孩兒家跟着他們出家,能有什麽好處。

話音剛落,兩個人亦走進了屋內,此時的安兒在奶娘的安撫下,也止住了哭聲,正瞪着雙大眼睛四處瞧,見着黛玉進來,便出手來,好似在要“抱抱”。

但黛玉如今年紀到底還小,哪裏抱得動他,但見着弟弟如此,又不忍心拒絕,便仍如往常一樣,讓奶母将安兒放在了床上,便讓她先回房去,又拉着寶玉的衣袖,一左一右,坐在了他身邊,随手在床上拿出了一個撥浪鼓,都弄着這個剛剛一歲的弟弟。

寶玉在一旁瞧着他們姐弟玩耍,心中卻有些躊躇了起來,不知是否還有必有現在就将這靈水喂給他吃,只一面用手指戳了戳他的肉臉,一面在心裏道:“瞧你這樣子,也不像是會早早生病離世的呀。”

許是因為注意到了寶玉看着自己的眼神,安兒竟将撥浪鼓丢在了一旁,直往寶玉身邊爬去,一雙肉手搭在他的腿上,拉着他的衣角,确能感覺到十分有力的樣子。

但安兒又覺得面前的哥哥,不似姐姐那般同他玩耍,有些着急,還皺起了眉頭,眼看着又要哭出聲來。寶玉無法,只好将他抱進懷裏,捏了捏他的肉手,但眼睛卻還是瞧向黛玉,看着她疼惜、寵愛的眼神,一直注視在安兒身上,心下一嘆,便也抛去了剛剛的糾結。

只是如今的問題卻是該如何将黛玉引開,但還沒等寶玉想出個什麽法子,卻覺得自己腿上好像有些熱,再一看衣擺已經濕了,開始時懷中做了壞事的孩童還沒什麽感覺,過了一會兒,覺得有些不舒服了,方才又哭了出來,比剛剛的聲音還要更大些。

寶玉連忙将他放在床上,又看了看衣衫,瞧了眼黛玉,兩個人也都不知該如何是好,就在此時,寶玉靈機一動道:“妹妹去将奶母叫進來罷。”而後又撓了撓頭,讪讪道:“還得請妹妹找人幫我尋件衣裳,或者讓人告訴我的小厮承安,去我家裏取一件來。”

但即便如此,黛玉也無需走得太遠,她身邊的丫鬟只是在門外罷了,出去吩咐一聲,也不過一會兒功夫的事情。

寶玉亦知如此,但他也想不到更好的時機,如今這樣也算得上天賜良機了。便一面輕聲哄着還在哭着的小安兒,一面用餘光看着黛玉,見她起身走了,便忙将那葫蘆變了出來,輕輕滴了一滴到安兒的口中,見他順着自己的口水咽了下去,方才放下了心。

只是剛要将葫蘆收回去時,卻聽黛玉在身後,聲音淡淡地道:“璟哥哥,你在給我弟弟喂什麽?”

寶玉連忙轉身,瞧着黛玉眼中似乎已經冷了下來,便忙要解釋,急着說道:“妹妹,你聽我說,這不是什麽不好的東西,就是水而已,不信你看。”

說着他便将葫蘆擰了開來,遞到黛玉跟前,但面前的女孩兒卻只掃了一眼,仍盯着他看。明明是一個身量比自己還要小的女孩子,但卻讓寶玉覺得十分壓迫。

除此之外,他心中還有些委屈,自己這番下凡而來,又忙了這些事情,也只是為了面前之人,但他卻不願相信自己,明明自己之前看着她,就是那麽願意相信賈寶玉、相信薛寶釵,相信那麽多人,即便他們對她也并不算好。

這樣想着,便也讪讪将葫蘆收了回來,問道:“妹妹不願信我嗎?”

未及黛玉回答,剛在院內歇下的奶母也走了進來,先問了安,便走向床邊,給那邊不知什麽時候止住了哭聲的小安兒換尿布。

黛玉擡眼看了看他們,向着寶玉道:“我們出去說。”

寶玉将那葫蘆收在手中,下意識在手裏不停轉動着,又聽着她的話,默默跟在身後走了出去。見她在院中一處角落止住了步伐,便也不覺停了下來,但卻沒有在說什麽了。

黛玉見他這般模樣,嘆了嘆氣,緩緩問道:“璟哥哥,這葫蘆哪裏來的?為什麽要給我們全家都喝這裏的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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