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第8章

若不是工作需要,原本如侬打算晾橘生一陣子的。

橘生玩玩耍耍開了個瀛洲文化公司,本來是給她簽點選秀愛豆、小網紅之類消遣的,她一談戀愛就樂意砸錢,而娛樂圈最高級的砸錢方式就是捧人,可以說,這間公司完全為賀二小姐的私人趣味而生。

倘使如侬不來,瀛洲的別稱就是賀橘生的後宮,可是如侬來了,她不得不開始考量正兒八經地營業,臨時抱佛腳學習如何當經紀人。

橘生給如侬拉來的第一個活兒,就是去看巴黎時裝周。當然,如侬的時尚資源是其次,主要原因還是賀橘生自己想去。

“姐姐,你就同意了嘛,看看秀逛逛法國,惬意得很。”橘生跟長在她身上似的,蹭着如侬的肩,死乞白賴地讨好。

“你若是想去,還用得着用我的關系?”如侬嫌棄扒開她,“不會要我奶你公司下頭那群弟弟吧。”

橘生一骨碌坐直,義正言辭:“絕不是,我是為你好嘛。就算時尚資源不重要,咱們去戛納,故地重游也是好的。”

20歲那年,青澀的如侬摘下戛納的金棕榈,她緊張得在鏡頭前背不完獲獎感言,最後只能抿唇笑笑。

而這副模樣被歐洲人的長槍短炮争相捕捉,刊在娛樂頭條,被稱為“最标志的東方美人”。

那時候,她的片約紛至沓來,國內外大導都想同她合作。可現在,距離上次拍戲已經兩年了,她一直閑雲野鶴,不是因為真沒了野心,而是沒有能配上她期許的劇本。

如侬折上邀請函,扔回橘生懷中:“我不去了,你願意帶誰就帶誰去吧。反正,品牌總歸要給賀二小姐面子的。”

橘生嘴唇碰了碰,還沒出聲,如侬便搶過話頭,繼續道:“我的約簽在瀛洲,确實不指望你能幫我什麽,唯有一條——我想跟周墨導演合作。”

賀橘生仰天長嘆。

這個瘋女人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啊,那可是周墨,揚名全球的Bruce Chow!

她掰着手指頭算,瀛洲也不過是個投資網劇的小型娛樂公司,橘生也沒指着旗下藝人給她賺什麽錢,即使背靠着賀氏,也攀不上周墨的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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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下賀如侬正襟危坐地在她辦公室喝茶,橘生有種香火凋敝的破敗廟宇請來座觀世音的即視感。

“姐,你要不一刀了結我吧。”橘生話音悶悶地。

如侬眼都不擡一下:“你向江以商出賣我的時候怎麽沒想到今天?”

“那、那……”被诘問的賀二小姐委屈嘟囔着,“那不是覺得,他人也不壞,對你還長情麽。”

“長情?”如侬冷哼,“工業糖精小網劇投多了,看劇本看得腦袋都壞掉了。”

橘生氣急敗壞地朝她扔去一個抱枕:“行行行,你說什麽都對,周墨這事兒,你另請高明去。”

原本跟周墨搭線也指不上她,如侬不過說來堵橘生的嘴。在影視行業飛速發展的時候,市場上劇本良莠不齊,等一個好機會可能需要很多年,遑論是與周墨這樣在歐美市場也獨具影響力的大導合作。

她胞親的這位妹妹更肖其母白風越的模樣,鵝蛋臉,漂亮的狐貍眼,圓潤的鼻頭,唇形也豐腴,平時随意一打扮便是風情萬種大美人,生氣時略帶肉感的臉頰圓鼓鼓地,像只小倉鼠。

見她如此,如侬更樂意多逗兩句:“那你倒是指個路,請哪位高明呀?”

“不知道。”橘生自暴自棄地答她,“老爺子,或者你前大姑姐,他們才有人脈。”

她話音稍滞,一對黑葡萄似的眼珠子轉了轉,看回如侬臉上,試探着:“……或者,你問問江以商?”

如侬半倚在沙發椅上沒有出聲,可臉上的表情分明寫着“我看你真是瘋了”。

“我說真的。你要想,江以商在之前沒拿獎的時候都有法子結識到我,那不保證他也有法子結識到更多人。你聽過那個六個人理論嗎,就是通過你身邊的六個人,你可以認識到任意一個你想認識的人。”

如侬一手支着腦袋,興致缺缺:“好了好了,你再提江以商,我都要覺得你愛上他了。”

橘生這次拒絕得很果斷:“那不行,不是我的菜。”

如侬失笑:“怎麽,江以商還不如魏無讓?”

“不一樣。”橘生眼神飄遠,“魏無讓好歹有家底在那,江以商赤手空拳,全憑自己走到今天,他的野心我招架不住。”

“懂了,你在說他鳳凰男。”

“才沒有!你這樣下次他不幫我投資了!”

雖然玩笑,如侬心裏還是有些小小的驚訝。要做到什麽程度,才能從默默無聞的群演,變成權貴的人脈呢。

*

宋頌帶着兩箱新劇本來找如侬。這是她第一次來如侬的新家,顯然,見識過燕橋別墅的華貴後,小姑娘有些由奢入儉難了。

“橘生姐去法國了,這些本子是她叫我拿給你看的,我篩了些,您瞧瞧。”

如侬随手拿起最頂上的一本,古言大女主,宮鬥電視劇。

自從某年出了一部現象級的大女主電視後,這類劇本就特別多,也有不少導演遞到她跟前來。其他花旦青衣搶破頭的劇,如侬卻不曾正眼看過。

“以後宮鬥類的都拒了吧。”她叮囑。

然後再拿起一本,仙俠奇幻,幾千歲的天神女主,她也扔掉了。

再一本,女主挽救婚姻。

再一本,男人戲裏的花瓶。

……

如侬篩了許久,久到眼睛都有些花。她絕望地問宋頌:“我現在只能接到這些角色了嗎?”

宋頌也無奈:“市場如此,就這還算是好本子呢。”

“今天不看了,頭疼。”如侬看向小姑娘,“晚上想吃點什麽?我請你。”

“不麻煩了姐,晚上我跟男朋友看電影。”

小助理還當是如侬客氣,其實她也無聊,難得有個人陪着,就想留一留。可惜宋頌要約會,如侬送走她後,開了盒酸奶,然後繼續在劇本堆間屎裏淘金。

她在影圈的地位毋庸置疑,可即使是頂級的女演員,拿到手上的角色也這樣刻板而缺乏魅力。行業生态惡劣至此,如侬想等個機會,也不知等不等得到。

于是想起了橘生的話。

難道,真的要問問他?

*

門鈴聲再度響起,江以商開了門,見是如侬。她素面朝天、戴着眼鏡,顯然沒什麽羅曼蒂克的心思。

“想我家的酒了?”江以商半側身,讓出一個人的身位請她通行。

“不,有點事想問你。”

一回生二回熟,如侬邁入他屋內,徑直走到沙發前。江以商室內裝潢是南洋風格,一打劇本擱在黑胡桃木邊幾和地毯上,柔和的暖光透過天堂鳥的葉子打下稀疏光影,然後如侬嗅到将将燃盡的煙灰味兒,她蹙了蹙眉。

江以商手松松插兜,帶着歉意解釋:“在看劇本,實在提不起勁來。”

“都是什麽本子?”她不等江以商介紹,随手抄起跟前一本,不過匆匆打量,便已然品出角色飽滿程度的雲泥之別。

“不是什麽好本子,但比以前拿到的角色好多了。”

如侬輕笑:“你該看看我那的劇本,才曉得該知足。”

說罷就掰手指開始數:“什麽宮鬥冠軍、天神下凡、美女荷官、痛打渣男……反正,爛得不相上下。”

江以商沒動,人還靠在門廳入口的小吧臺上,聽她一股腦的抱怨,有些好笑地:“你專程跑過來,就為了跟我吐槽這個?”

“不全是。”如侬咬咬唇,含糊托出後話:“賀橘生叫我找你幫忙。”

“什麽?”顯然他沒聽清。

“沒什麽。”如侬自己也覺得丢人,咖位天花板的女明星,竟需要找他這樣一個适才聲名鵲起還沒根基的男演員問角色,還是太異想天開了些。

“我只聽到你說叫我幫忙?”江以商手指無序地敲着實木桌面,“只要你開口,我一定答應的。”

如侬回身,認真看進男人眼裏,“真的?那你把我推給周墨吧。”

江以商從容反悔:“我收回前面的話。”

如侬含怨瞪了他一眼,拎着江以商的劇本就要往門口走:“就知道你跟賀橘生一樣靠不住。”

她也是中了邪,才抱着希望來江以商這兒串門。

江以商同她隔着半扇中式雕花隔斷,使得他神情更為隐晦。一直以來,如侬都覺得江以商是一本很難讀懂的書,至少她此刻看不透。

這本難讀懂的書,在此時給了她一個承諾:“我答應你。”

如侬愣了愣:“啊?”

“你說的,把你介紹給周墨。”

他眼神誠懇得很,不像信口開河。如侬被盯得有些燥,連忙偏開腦袋,環顧着男人的居所,正欲開口岔開話題,肚子不合時宜地“咕”了一聲。

如侬臉又要燒起來了。

“沒吃晚飯?”

“……嗯。”她撒謊,“我在減肥。”

女明星為了保持身材無所不用其極,但是江以商打量着如侬纖薄的背、細瘦的臂,風一吹就要折了,壓根與肥搭不上邊。

“你坐着,我去做飯。”江以商說完便走向開放式西廚,打開冰箱尋找食材。

如侬有些難為情,可腿不聽使喚,吃了迷魂湯似的坐到江以商家的餐桌前。他的餐桌連着島臺,如侬在此能将廚房內男人忙碌的身影一覽無餘。

“你很會做飯嗎?”她問。

“充饑總是沒問題的。”

不到五分鐘,江以商為她端上一碗陽春面。如侬很久沒吃這麽生活氣的東西了,她在外吃西餐,去賀家吃的則是各類珍馐,家常的味道反而久違。

而江以商利落地收拾了一番,端着另一碗面坐到如侬跟前。見如侬沒有動筷,問一句:“不喜歡嗎?”

“不是。”如侬饒有興味地看着他,“我是在想,你很會照顧人。”

“聽起來不像誇我。”

自然不是誇贊,可江以商也甘之如饴:“你難得說句好聽,我就當在誇我吧。”

某些時候,“會照顧人”是一種對情史豐富的側寫。江以商聽出了這層意思,卻沒有點破,于如侬看來便算默認。

他們無聲地吃着晚餐,陽春面說不上好吃,也說不上難吃,如侬吃得心裏七上八下,開始自顧自地給江以商杜撰風流史。

“賀如侬。”男人醇厚的嗓音喚她。

如侬腹诽本就虧心,被冷不丁一叫,像炸毛小貓一樣,微微顫了一下。“怎麽?”

“我突然想起剛剛看的一個本子裏,有個很适合你的角色,片方好像還沒定人選。”

“什麽樣的?給我看看。”

江以商給她大致講述了一下,找到江以商的角色沒什麽亮點,但是劇本裏的女主非常突出,高智商犯罪且險些逃脫法網,角色可塑性強,發揮空間也大,比她得到的大制作女主不知道強多少倍。

如侬眼睛亮亮的,她喜歡這個角色。

“只是有一點。”江以商話音稍頓,“這部戲的班底,太委屈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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