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第18章
江以商在回房的路上被一位彬彬有禮的侍從請走,而目的地是游輪頂層的賭場。
電梯把他送到門口時,男人的步子稍駐。那扇厚重的歐式雕花木門後充盈着不休止的欲望,可他連窺探一眼都不願。
“抱歉,你剛剛說你家先生是誰?”江以商看向門前的侍從,禮貌地拖延時間,思考是否有必要入場。
侍從笑答:“穆先生。”
輕如鴻毛的三個字在他心間重若千鈞。江以商長長地順了口氣,稍稍整理西裝,繼而客氣笑着颔首:“好,勞你帶路。”
穆成虔就在公共區域等着,閑閑地倚在沙發裏吐着煙圈,一旁金發女郎作伴,左擁右抱,惬意不已。看到江以商到了,就把女人推開,懶洋洋地探出左手等他來握:“江先生。”
雖然這類豪華賭場并不似市井那樣喧鬧複雜,但仍舊設有私密包間,穆成虔想要一個房間并不是難事,可見他就想在衆目睽睽之下,挑明與江以商之間的過節。
江以商從善如流地走到他的座前握了手,然後退幾步,不急坐下,“穆總,雖然不知道您為何邀請我來打牌,但很不巧,我确實不會,怕掃了您的雅興。”
穆成虔微眯着眼,像蛇類捕獵前的凝視,就這樣看了江以商良久,然後坐起身來,把面前堆成小山的籌碼“嘩啦”朝他那頭推去。
“一回生,二回熟。江先生,我的籌碼送你。”他又吸了一口煙,指節上的藍寶石戒指折射出奪目的光芒,“就打德撲,如何?”
他尚存體面地用了征詢的語氣,只是江以商明白,在資本圈規則制定者面前是沒有拒絕選項的。
“好。”他脫下西服外套,遞給一旁的游輪服務生,“剛剛在甲板上我弄濕了衣服,請幫我清潔一下。”
“好的先生,大概要花費半個小時,之後是送到這裏麽?”
“送回我的房間吧。”
服務生遞上便箋和筆,江以商便洋洋灑灑地寫下了房號,一并遞還給她:“謝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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交代完衣服的事情,江以商才好整以暇地轉過來看向穆成虔:“勞您等候。”
穆成虔玩味地一谑,江以商還想着能完整走出這間賭場、回游輪客房?也不知道該誇他心理素質過硬還是不知好歹。
金發女郎荷官開始講解游戲規則,她大約是東歐出身,英語有很明顯的口音。可就算如此,穆成虔也并沒有安排人進行中文講解,約莫是覺得江以商聽不明白。
他的自負和傲慢都寫在臉上,江以商淡淡一顧,心底卻安定了些。
這樣的對手并不足以為懼,倚仗權勢橫沖直撞,這在大部分時候或許奏效,可是現在這艘船、這間船艙裏的人非富即貴,他的張揚并不值錢。
“怎麽樣,江先生?”規則講解完畢,穆成虔朝他挑挑眉。
江以商點頭,“開始吧。”
*
大概是真的被吹感冒了,如侬回到房間,只覺得渾身都不舒服,嗓子疼身上熱,鼻子還有點塞。
她顧不上卸妝洗漱,扯了毯子裹在身上,然後打電話叫room service送了點夜宵。晚宴上她壓根沒吃到什麽,被穆成虔狠狠惡心了一遭,空着肚子灌了香槟,現在難受得燒心。
客房服務部聲音甜美,帶着些不可置信:“……賀小姐,我再跟您确認一次,您要的一份都靈雞肉藜麥蔬菜沙拉、炭烤M5和牛、起酥蘑菇奶油濃湯,還有一份日式燒鳥烤串組合,沒錯吧?”
一個女明星,能吃這麽多?
如侬“嗯”了一聲,服務生愣了愣,仍舊敬業地應下,并告訴她半小時內送到。
挂了電話,如侬倒在套房沙發上。這樣大的游輪,除非是在甲板上,不然平穩得根本感受不到風浪。她呆呆地看着古銅色的法式吊燈,水晶折射層層疊疊的光,像那時蒙在她眼前的水花。
按理說,她該為拆穿了江以商卑劣的用心而得意,可回到房間裏,她又有些後悔。如她所說,她現在跌下神壇、一無所有,江以商圖她什麽呢?
青春、美貌?在莺莺燕燕的演藝圈,這兩個形容詞貼在她身上,還要被人笑一句“粉色嬌嫩”。
有錢、有權?她離開GR之後,兩樣都化為烏有。
還是單純地覺得她好騙?如果是這個可能性,那她适才已經完成了一場出色的自衛反擊戰。
至于江以商口口聲聲說的喜歡,她壓根不考慮這個可能性。愛太單薄了,支撐不起他做一切的動機,也支撐不起如侬的自信。
恍惚間,依稀還能感受到江以商的鼻息。月下的他實在太迷人,如侬松開他領結時,男人動情地湊近,而她也在一瞬動了心,想吻住他的唇。
停!
她不顧力道,狠狠拍了好幾下臉,試圖保持清醒。沒錯,荷爾蒙是很容易被催發出來的,何況還有酒精作祟,所以在甲板上,她并沒有失守。
一定沒有!
如侬深呼吸,胸腔起伏幾遭,才算是平複了情緒。這一刻她才真切地感知到珠寶的分量,
鑽石羽毛珍珠項鏈是酒會上女明星大殺四方的利器,此刻卻成了如侬身上的枷鎖,在胸前壓了一天,她幾乎要喘不過氣。
于是過了十多分鐘,如侬終于想起禮服和珠寶還需完璧歸趙,經受不起自己這樣的折磨,起身到浴室裏解下華服、洗盡鉛華。
“叮咚——”門鈴适時響起。
“來了。”
如侬一邊解耳環,一邊朝門邊走。她依稀記得自己并沒有躺很久,這會兒吃的就已經送到了?
她透過房門貓眼看了一下,一個女服務生站在門外,手拎着一只衣架,罩了精致的防塵罩。
如侬蹙眉,插上門鏈後将門開了個小縫:“你送錯了。”
“怎麽會?”女服務生從側兜裏拿出便箋紙,仔細核對了一下房號,“沒錯呀,江先生叫送到這裏的。”
“……江先生?”
“是。江先生适才在樓上的賭場說衣服被海水濺濕了,叫我把衣服幹洗後送來這裏。”她舉起小小的米黃紙片,“您看,這是江先生親自寫的。”
如侬接過看了一眼,确實是江以商的筆跡。之前劇本讨論會上,她看過數次江以商的手稿,絕對不會錯。
只是,他怎麽會在賭場?
如侬心頭一緊,取下門鏈,把衣服拿了進來。經過酒店幹洗服務的西服外套散發着高級洗護用品的淡香,細細一嗅,仍有他身上的松柏香氣。
她記得某次話劇排演時,江以商示範角色痛斥嗜賭如命的母親,情緒激動得差點出不了戲。後來在女孩們閑碎的談話裏,她聽聞江以商父親欠了賭債自|殺。
這件事不知真假,過了一陣也沒人再提及。如果不是今天服務生提起,如侬險些也要忘了。
她不自覺地抓緊了手中的衣物,剛熨平的西服因她之故再度添上皺痕。
所以江以商送錯的西服外套并不是個烏龍,他分明是在求救。
穆成虔毒蛇一般的眼眸再度出現在她眼前,原來,酒會上毫不保留的奚落并不足以排遣他的不悅,他真的是要把獵物絞殺、蠶食才會罷休……
她不敢再想,套上針織外套,踩着穆勒鞋就往外走。走廊上推着餐車來的服務生認出了她,欣喜地招呼:“賀小姐,你的餐點——”
“放在我門口!”
半拖在柔軟的地毯上發出啪塔啪塔的響聲,如侬一路跑到電梯口,反複按着向上鍵。有晚歸的名流自她身邊經過,投來好奇的一顧,可她無暇看待他們的眼光,滿腦子只有一個焦急的想法:找到江以商。
頂層賭場外的保衛顯然是沒見過這樣的陣仗,看到如侬浴袍外裹着針織外套、踩着拖鞋,反應都慢了半拍,緩緩給她開了門。
賭場裝潢得極度奢靡,牆上、天花板上無數面鏡子反射着她的狼狽。如侬一眼就看見正中一桌內外圍了不少看客,她被擠在後面,什麽也看不見。
“這樣看,江以商輸定了。”
“他怎麽還敢加注?真是把自己身家全套裏面了?”
“這麽多錢,他哪輩子才還得起?”
“我看穆總做局本就是想要他的命,哪想到請君入甕,他還真往裏鑽。”
這些閑碎言語已足夠讓如侬拼湊出事件的始末。正如看客們說的那樣,穆成虔想要在賭場做局并不是什麽難事,他有人脈有手腕,故意把賭局擺在衆人跟前,分明是早就給江以商挖好坑,等他自己跳進去、蓋上土。
江以商明明憎惡賭博,面對他的淫|威,卻也不得不妥協,按照穆成虔的游戲規則,一步步走向死局。
如侬咬了咬唇,努力撥開幾個男人往裏去。這一切因她而起,穆成虔不找她麻煩,偏生記恨江以商,擺明了是欺負他沒人撐腰。
于情于理,她該在這個時候認下與穆家的冤孽,也該在此刻成為江以商的底氣。
“不好意思,麻煩讓讓。”
各界人士發現這位不修邊幅的女人是賀如侬時,眼底皆閃過一絲訝異。随後,他們慷慨地讓道,想看女星深夜前來,是為牌桌上的哪位男人。
而此刻一只粗壯有力的手抓住了如侬。
她回頭,是個面色冰冷的男人。他穿着藏青羽織,衣襟上有兩團家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