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少年
少年
“溫亓，快走啊，再晚圖書館要沒位置了。”
見溫亓不動，室友只好走過來拉她一把。
溫亓仿佛沒有聽見似的，眼睛直視前方，愣怔在原地。
她倏然覺得心髒那裏好像變成一塊浸了水的海綿，沉甸甸的，不好受極了。
秦惠覺察到溫亓的臉色霎時變得蒼白起來。
整個人似乎被定住了般，怎麽也喊不動。
跟中邪似的。
溫亓的視線始終注視着前面那對有說有笑的情侶身上，直至他們的背影消失。
一種透心的涼意從心髒的地方蔓延到四肢百骸。
“······”
時間回到那個初秋的下午，那年初三的少女因為成績沒考好，而躲在少有人經過的角落裏靜坐。
那時初三剛開學不久的一次考試，不出意外，她又落榜了。
心情很低迷，超級郁悶，本想一個人找個地方靜靜。
拿着那張分數不高的卷子，溫亓坐在操場觀衆席背後的水泥臺階上，初秋雖然剛剛将至，可背陰的水泥臺階已然冰冰涼涼。
溫亓一個人靜靜坐在那，目光無神地盯着那試卷上可憐的兩位數，紅筆勾勒的字異常顯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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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明彼時的操場上人聲鼎沸，來來往往奔跑的同學們激情又澎湃，像是有無盡的汗水揮灑不完。而這一切明明就在她背後，可似乎又與她毫無關系。
她顯得與之格格不入極了。
背光坐在陰影裏，溫亓想她的世界也就如此了。
她不知道自己在這裏坐了多久，盯着成績單上的視線久到不知什麽時候變得模糊，一顆一顆淚珠從眼眶裏争先恐後的湧出來，砸在她手背上，然後摔得四分五裂。
溫亓想她是懦弱的，單是一個成績就将她擊的潰不成軍。
她太差勁了，她沒有優渥的長相，也沒有拿得出手的成績，她連給爸爸争口氣都做不到。
“······”
今天周五，爸爸今天晚上會回家，肯定會問起自己的成績，她要怎麽好意思拿出這樣的成績告訴他？
“叮鈴鈴——”
午休鈴聲從廣播中響起，同學們紛紛踏着鈴聲回教室。
操場上有男生們在打籃球，鈴聲一響之際，最後一個球沒人接住，籃球滾到一邊。
萬基抓了抓頭發，皺眉道，“這麽快就打鈴了，還沒打夠呢！”
一旁同學附和，“就是，不過下午有節體育課，我們在接着打。”
“······”
“我去撿球，你們先回教室。”
江嶼折身朝還在地上不斷前進滾動的籃球跑去。
少年步履輕快，在籃球要拐彎進入觀衆席背後去時，長腿一邁抱起籃球。
正欲擡腳要離開，他敏銳的耳朵聽見有什麽聲音，在不遠處······
此刻的操場上同學們已經走得差不多了，所以一時間顯得這裏很安靜。
出于好奇心他朝觀衆席背後走了兩步。
在背陰處凹進去的臺階上，看見一個抱膝埋頭的女生，手裏還拿着份試卷。
不明緣由，看這情景，他以為她在因為成績而哭。
挺新奇的。
他還沒見過有人因為成績而哭的。
于是鬼使神差的走過去，坐在她旁邊。
“你是在哭嗎？”江嶼微微歪頭，給她遞了張紙巾。
赫然出現的聲音，溫亓被吓了一跳。
驀地擡頭，看向聲音來源。
原來是在她身邊。
只見少年有些淩亂的碎發垂在額前，臉頰上還有絲絲細汗，一雙漆黑的眼眸正一瞬不瞬注視着她，唇角還微微勾着淺淺的弧度。
溫亓第一反應是什麽她不記得了，然後才是驚訝。
剛剛久閉的眼睛還殘留隐隐水氣，只看了他一眼，便很快收回視線。
沒有回答，也沒有接過他手裏的紙。
她剛剛确實哭過，但早就哭過了，眼淚這個東西，一直流，她自己都看不起自己。
江嶼見她沒有要接紙的意思，可能是知道自己的出現有些唐突，便收回手。
視線下移，落到她手裏化學試卷上，輕聲開口，“你······”
溫亓大約是猜到他要說什麽，立刻将手裏的卷子捏緊，不顧褶皺胡亂塞進懷裏。
見狀，男生馬上意會住嘴。
“同學，你怎麽坐在這裏，上課鈴聲都打了，你不回教室？”
他的嗓音輕快而清脆，帶着疑問，令人并不會覺得反感。
“······”
鈴都打了！？
什麽時候？她怎麽沒聽見？
溫亓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果然聽不見操場上嘈雜的聲音了。
少女轉頭看向旁邊男生，問，“鈴打了，你怎麽會在這？”
他什麽時候過來的？
“我，過來撿球。”說着還示意女主看他懷裏的籃球，接着道，“看見你一個坐在這裏，鈴聲響了你也沒動，以為你沒聽鈴聲過來提醒一下。”
“······”
見她剛才收卷子的動作太過‘魯莽’，大概是她不想談的，他刻意避開這個敏感的話題。
“謝謝，我該走了。”
溫亓站起來，拍了拍校褲上的灰。
江嶼見她站起來也是小小一只，不免覺得有些可愛。
起身追上她。
雖不認識，但交個朋友也是可以的。
況且她看上去心情好依然不好的樣子。
少年一手抱着籃球，一手垂在身側，他身材修長，站在溫亓身邊更襯得她較小了不少。
他低頭看她，“同學，你叫什麽名字？是哪個班的？”
看她手裏的化學卷子，不用猜都知道肯定和他一個級。
不過，初中三年怎麽從來沒見過這個女生？
“······”
溫亓腳步加快，她不擅長和別人交流，尤其是這種一上來就熱情的陌生人。
她不太想回答他的問題。
“同學，你是新轉來嗎？”江嶼換了個問題問。
溫亓繼續走路，輕飄飄丢給他一句，“我認識你嗎？”
語調很平淡，但男生聽到她說話了，不管她說了什麽，他彎眉淺笑。
少年的笑容如他人一樣陽光而燦爛，“不認識，但現在我們認識了，我叫江嶼。”
話音一轉，“你呢？”
溫亓忍不住擡眼，仰頭看他，這人為什麽這麽······猝不防對上男生那黑而亮的眸子，眼底迅速閃過一絲波動。
他笑起來好好看。
怎麽會有人笑起來這麽好看，感覺他一笑，她剛才陰郁的心情都一掃而空，不見蹤跡了。
呆了呆，江嶼眨了下眨眼睛。
溫亓回神，覺察自己的臉有些發燙，她又立刻別開視線，低下頭。
江嶼不明所以，正要開口說什麽，前面傳來一道聲音，“溫亓。”
兩人視線齊齊朝前面抱着作業的女生看去。
魏筱抱着一沓上交作業本，從校園林蔭道往教學樓方向走，正好看見溫亓和一個男生走在一起。
見同桌在喊自己，溫亓借機迅速離開這裏。
她應該跑的快，男生沒看見她臉上的緋紅吧？
她也不知道怎麽了，她臉一下子就紅了。
“······”
“你去抱作業了，我幫你。”溫亓想掩飾剛才片刻的尴尬。
魏筱沒拒絕，将一沓作業本分她一半。
“溫亓，沒見過你身邊有異性啊，那男生誰呀？”
魏筱八卦問。
溫亓搖頭，“我不認識。”
魏筱沒在多問，溫亓說不認識那肯定就是真的不認識。
可她臉上殘存的紅暈，出賣了她。
溫亓向來是個文靜的女生，巴掌大的小臉被頭發遮的顯得更小，只要她低頭，短發就會順勢垂落遮住她略帶嬰兒肥的臉頰，使人窺不見她的面容。
九月晴空依然是明媚的，褪去夏日的燥熱，曬在人身上暖暖的，有種陽光穿透綠植的葳蕤，夾雜着秋風吹過來令人沁人心脾。
下午第一節課是體育課。
溫亓沒想到中午才見到的人，下午又見到了。
原來他是三班的。
可是這學期課程表她們班是和三班居然體育課是同一節，而且還是同一個任課老師！
這麽巧的嗎？
前兩周體育課她怎麽沒見過他？
他叫——江嶼。
體育老師一聲哨響，“今天呢，給大家放松一下，跑兩圈就自由活動好不好？”
“好！”兩個班同學們激動地異口同聲。
三班和十六班是面對面站的，體育老師站中間，溫亓站在小排頭最後一個，而江嶼個子太高站在十六班第一排第一個，兩人大約是呈對角線的距離。
“好了，那就開始跑吧！”體育老師指揮三班先跑，“下課前回來集合，清點人數。”
不知道彭一柯這個這個體育委員是怎麽帶隊的，平時都還是小排頭在前面跑，今天居然倒過來讓高個子男生帶頭跑。
魏筱唉聲嘆氣，“不是怎麽這樣啊，前面男生個高腿長，我們這些小短腿能跟上嗎？”
“······”
好多在後面的女生都抱怨。
沒辦法，還有保持隊形，跟不上也得跟。
見三班這麽跑，十六班的體育委員也順勢這樣做，高個子男生當排頭。
三班的尾巴和十六班的排頭接應，雖然隔着三到五米的距離，可溫亓覺得自己的背後空落落的，像是沒有安全感一樣。
尤其後面還是幾天中午剛不久見過的男生。
說不上來什麽感受，但她覺得······怪別扭的。
在別扭什麽？人家又不可能記得她，或者說認都不一定認出來。
像是這樣想，但她還是不自覺脊背挺直跑步，大約是覺得中午已經丢過一次臉了，不能再出醜了。
那樣真的會尴尬死。
光這樣想着，就聽魏筱邊跑邊看她的鞋，“溫亓，你鞋帶開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