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宮燈

宮燈

回舒韻閣時,杜若槿眼睛鼻子依舊有些發紅,一看就是哭過的模樣,恰好被楚念撞見,她就被她拉着入了關雎宮。

公主的寝殿焚着清甜的香,珠簾之後,只有一二宮娥靜侍兩旁,殿內一派安寧祥和。

楚念拉着杜若槿的手,将一塊玉制的魚符放在她手心,語調柔軟溫和:“若槿,你拿着這枚随身魚符,皇宮随便你出入,你想什麽時候回家看你爹就什麽時候回去。”

杜若槿感受着手心中那塊溫潤的魚符,心中一片熨帖,眼簾微掀,看着楚念:“這是皇族才能用的,臣女怎能收下?”

說完又要還回去,卻被楚念牢牢地按着,“本公主賜給你的,斷沒有收回來的道理,而且這東西我想要多少有多少,給你你就拿着罷。”

杜若槿這才點頭,将它收下。

看來這座皇宮還真是來對了,除去父親外,公主才是待她最好之人。

楚念右手撐着下巴,眼珠子一轉,點點笑意漫上嘴角,話頭一轉:“我最近聽聞一樁趣聞,你想不想聽。”

杜若槿心底正洋溢着一片暖意,自然答應:“想聽。”

“聽聞隔壁混亂已久的竺岚國出了個女帝,智略驚人,手段了得,甫一登基便迅速穩定朝綱,結束多方權力争鬥的混亂局面,上至文武百官,下至黎明百姓,無一不俯首稱臣,你說神不神奇?”

楚念雙眸炯炯,雙頰泛紅,眉宇間透着難以掩飾的向往之色。

竺岚國常年在混亂之中,與安祈國素來無甚往來,是以杜若槿還真未曾聽聞過此樁消息,心中驚訝不已。

她從未聽聞過,女子竟也能做皇帝!

“還有更奇的,聽聞這位女帝的皇夫和皇女還流落在外,仍未尋回呢,也不知道誰能有此好運,這消息真是有趣極了!”楚念說着說着,自己倒樂了起來,揚起的嘴角就未落下過,直逗得杜若槿亦樂個不停,完全忘記了方才的酸澀與難過。

暮色四合,杜若槿舉着一盞精巧的宮燈,獨自走在返回舒韻閣的宮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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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個女子交談的聲音驀地從假山背後不遠處的游廊內傳來。

“令少師可喝下了?”

“我親眼瞧見的,此刻人正在旁邊的醉月居裏躺着呢,快喚你家小姐過去。”

這兩人密謀完便各自沿着身後的游廊快步離開,并未發現假山後還站着一個人,将她們這短短的兩句對話給聽了個全。

杜若槿眼睛瞪大,朝身後醉月居的方向看過去,那兒正躺着她喜歡的人。

雖然她并不認識那兩個婢子,但是在這宮內能被稱為小姐的,也只有她們這些伴讀。

先排除杜若琳,剩下的兩人:顧鳶、溫舒婉,她們一人是才女,一人是侯府之女,誰會做下這等醜事呢?

她無從判斷,為今之計,還是先到醉月居帶走令澈最為重要,旁的只有之後再做計較了。

一路小跑到醉月居,氣喘籲籲地推開門沖進門內,卻見床上那人正端坐在床沿,一雙寒冰似的雙眸牢牢地鎖在她的身上。

杜若槿腳步一頓,怔了一下,還未張口,床上那人便冷冷開口:“原來是你。”

他緩緩起身,踱步而來的氣勢宛若一個不可侵犯的上位者。

與這雙在昏暗燈光之下亮得吓人的眸子對視,杜若槿瑟縮了一下,第一次覺得原來這般美好的面容竟也能變得這般駭人、

“不、不是我,我是來帶你走的,對,我們快走吧,不然待會兒她們就來了!”她壓下心中的情緒,扯着他的衣袖就想将人往外拽。

然而,身後的人卻将袖子往後一甩,那力道有些大,将杜若槿拽得一個趔趄往後倒去,随着一聲輕呼,琉璃宮燈從她手中滑落,掉在地上,伴随着清脆的破碎聲,碎片四濺,被工匠精雕細琢而成的琉璃宮燈就此成了一副支離破碎的模樣。

她一屁股坐在地上時,小臉被吓得煞白,白淨柔嫩的手掌被粗糙的木制地板劃出血來,然而比身體更疼的是心,她從小到大就沒受過如此委屈。

令澈看着眼角泛着點點淚光的杜若槿,目光冷冽得好似一把生冷的刀,語氣毫無起伏:“不知廉恥,你往後也不用來文華館了,我教不了你這樣的學生。”

說完他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

杜若槿失神地看着自己淌血的雙手和公主贈她的琉璃宮燈,心中發寒,嗓子似被堵住一般難受,擡眼望着夜色中那道漸行漸遠的背影,眸底劃過一絲受傷。

原來在他眼裏,她竟一直是這般放浪荒淫、不擇手段之人嗎?

一道匆忙的腳步聲由遠及近。

杜若槿擡頭望去,只見宮燈之下,一位着煙綠敞口紗衣、面容熟悉的女子出現在令澈方才離開的地方。

她嘴角噙着一抹笑意,發間插着的流蘇步搖在走動間小幅甩動,然而在轉身與杜若槿對視的那一刻,她仿佛被定住一般,停下動作,錯愕地看着坐在地上的杜若槿。

須臾後她才裝作若無其事的模樣,動作略微僵硬地轉過身去,步履匆匆地離開。

杜若槿嗤笑一聲,繼續一片片地撿拾着地上的琉璃碎片。

琉璃燈已碎,再也拼不回原來的模樣,可這是公主送她的東西,她得好好收着。

淅淅瀝瀝的雨落在青瓦之上,雨水沿着瓦檐滴滴答答地敲打着地面,好似一串串盈着月色的珠簾懸在檐邊。

杜若槿就着月色,淋着雨回到了寝室。

處理好傷口,又喚來公主在她走前說已送來伺候她的小宮娥。

“你叫什麽名字?”她坐在矮凳上打量着這個圓臉的小宮娥,用纏着紗布的手撥弄桌上的琉璃碎片。

小宮娥見狀,忙道:“奴婢名喚眠兒,這個宮燈已經碎了,小姐的手又受了傷,可得小心些不要再被它割破了手。”

杜若槿擺手:“我想沐浴,勞煩你為我備水了。”

“小姐客氣了,奴婢這就為您叫水。”

她很快便備好了熱水,又盯着杜若槿裹着紗布的手,恭敬問道:“杜小姐是否需要奴婢為您解衣呢?”

她淡淡地瞥了一眼自己的手,檀口輕啓:“不用。”

玉足入水,氤氲的水汽輕柔地撫在雪白的皮膚上,片片花瓣遮住了水底的春光,她身體順着木桶一滑,整個人完全沒入水中,只餘雙手扣着木桶邊緣、少許黑發浮在水面。

她明日依舊是要去文華館讀書的,她不可能因為那等莫須有的罪名便就此離宮,公主待她很好,舍不得她走,她又怎能辜負于她?

至于出現在醉月居門口的綠衣女子,若是她沒記錯的話,應當是顧鳶。

她應當也認得出自己,明日若有令澈的課,難不成她杜若槿得當着顧鳶這個兇手的面被令澈趕出文華館不成?

不行!

此事不光是他們這三人之間的事,那顧鳶還是楚念的伴讀,她怎可容許這般不堪的人來做公主的伴讀!

她臉蛋憋得通紅,忙雙手使勁,浮出水面,深呼了幾口氣後,才緩過氣來。

泡完澡後,不覺間,夜漸深,杜若槿和衣躺在床上,回憶着今日發生之事,半晌才沉沉睡去。

東方天際泛起魚肚白,晨露熹微,寝室內彌散着慵懶而安詳的氣息。

杜若槿不知不覺地睜開了眼,外面的雨停了,窗一開,清涼的氣息撲面而來,頓覺神清氣爽。

洗漱梳妝一畢,便出了門。

遠處白霧朦胧,路上空氣清冷,道旁的草木不知是沾染着晨間的清露,還是昨夜的雨滴。

行至關雎宮門口,朱紅的門仍緊閉着,顯然公主仍未出門。

等了半晌也沒見門後傳來丁點動靜,驀地,一只貍貓忽然出現在宮牆之上,居高臨下地俯視着她。

杜若槿的眼眸一亮,是她往日在關雎宮內同楚念常逗的那只貓兒。

她嘴角揚着點溫柔的笑意,舉着雙手喚貓兒:“小貍這是知道我來了,特意來看我麽?快下來罷。”

那只貍貓“喵喵”叫了兩聲,又轉過身來用屁股對着她。

“小貍,快下來!”杜若槿看着貍貓那傲嬌的背影頗感好笑。

宮內的人聽到了這般的動靜,打開門來,卻看見杜若槿正昂首看着宮牆上的那只貍貓,鳳眼燦若春華,白皙的臉頰透着淡淡的粉色,煞是好看。

“快,杜姑娘來了,你去同殿下說。”宮娥轉身朝身後叫道,而後又轉過頭來,“杜姑娘,快進來罷,別管小貍了,它會自己下來的。”

杜若槿偏頭看向門內的宮娥,問道:“殿下起了嗎?”

宮娥:“起了,您請進。”

楚念見杜若槿來了,臉上洋溢着喜色:“沒想到阿槿如此黏我,不若直接來我這兒睡吧,省得你早上還得在門外等我。”

只是在瞥見她手上的傷口時,笑意瞬時消失,臉色一沉:“你的手怎的受傷了?昨天不還是好好的嗎?”

“昨夜我回舒韻閣時,恰巧聽到兩個婢女在......”

她不急不緩地說了一遍昨夜發生的事,臉色淡然。

楚念聽完,神色更冷了,她握起杜若槿的手,語氣中是難掩的怒氣和冷意:“此事我定會管到底,只是沒想到令澈也有看走眼的時候,虧他還托我們照顧你,結果連他自己都不相信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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