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水榭

水榭

河畔垂柳飄蕩,石橋之上人來人往,唯有一人長身而立,一身豆綠直裰,頭上只用一根素淨的木簪束着發。

僅是側臉和背影就讓路過的行人不停側目,仿若成了一道風景,路過他身旁時都不自覺地屏住呼吸,生怕破壞掉這宛如畫卷般的景致。

然而若是有人能站在他身前,便不會有這樣的想法了。

他淺褐色的眸底清清冷冷,搭在欄杆柱頭上的手緊緊攥着,渾身的氣息似蘊藏了峻嶺山巅之上的冰雪一般,宛如谪仙一般,風華秀逸,又令人難以接近。

杜若槿正坐在船上,驀地,她似有所覺般擡起雙眸,朝遠處的石橋上望去,卻并未看到那道視線的主人,只看到了面容和身形都十分陌生的來往行人。

“是錯覺麽?”她喃喃低語。

“嗯,姑娘說什麽?”飲翠偏頭問她。

杜若槿搖頭,只重新将帷帽戴在頭上。

待得小舟靠了岸,将船歸還了船家,見小武一人蹲坐在岸邊的柳樹下用樹枝在地上重複畫着圈,杜若槿一行人都不自覺地彎起了唇角。

“小武,你怎麽還在這兒,我方才都說了你可以先回去。”杜若槿唇畔略帶笑意地垂首看他。

“是啊,有我在,你家小姐不會有事的。”李浔笑得一臉春風,附和着說道。

小武匆忙從地上站起,拂了拂身後的塵土與草屑,心中暗道:“防的就是你呢。”

面上卻是一派老實,憨笑道:“若是我一人回去,撞見老爺就不好交代了。”

“也是。”杜若槿颔首認同了他的說法,轉而偏頭看李浔,“阿浔,接下來我們去哪兒玩呢?”

李浔低頭看她,見她依舊是興致盎然的模樣,沉吟片刻,道:“聽聞今日在下游的扶風榭有一個茶詩會,不若我們就去湊個熱鬧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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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若槿遲疑:“茶詩會?我也能去嗎?”

“我正好有請帖,帶你進去應該是沒問題的。”李浔挑眉,閑散道。

“那我們呢?”飲翠急了,拉着小武的衣袖朝他問道。

李浔遲疑道:“我也不清楚,這得看詩會主人的脾氣了,不過你們可以先跟過去瞧瞧。”

“好,反正那我們走吧。”杜若槿微一颔首。

幾人走過石橋,一路逛着來到了扶風榭外,此時,街道上已停了許多馬車。

這扶風榭是建在這護城河邊上的建築,為私人所有。

從河對岸可窺見花間水際內的水榭、紅燭灰瓦的曲折長廊,镂空拱門、綠蔭假山等清幽秀雅景致。

傳聞連當今聖上也曾受邀來此游玩,只是此間主人卻很少現身于世人眼前,如今卻忽然興起要辦茶詩會,還向上京城的文人騷客發出了邀請,受邀者自然無不受寵若驚。

如今正值巳時,照門口馬車的數量來看,已是來了不少的人了。

門口的黑漆門向內開着,兩位眉目俊秀的少年靜候在門外兩側。

他們身着月白色素面缂絲直裰,戴着的頭巾上皆插着一朵蘭花,看到他們走近,朝他們微微欠身行了一禮後,一人問道:“幾位客,可有請帖?”

李浔将袖中的請帖拿出遞給其中一位少年,“我只得一張請帖,不知你家主人是否允許賓客攜友人同行呢?”

一位少年溫和地說道:“請見諒,所備之席有限,尊客可攜一友入席。”

李浔回頭看了一眼身後的飲翠和小武,眼神略含歉意。

“飲翠,小武,你們先回府,或者在附近随意逛逛也行。”杜若槿掏出荷包塞到飲翠手裏。

飲翠沒收,搖頭笑道:“不用的,姑娘,我們在外面等着你出來。”

杜若槿朝四周張望了一下,望見斜對面的一家茶館,眼睛一亮,手指指着那間茶館:“你們且去茶館喝會兒茶罷。”

安頓好他們,兩人才由其中一位少年引領着踏入門內。

腳下是曲折萦迂的小徑,兩旁栽有矮竹,隔着矮竹有潺湲水聲傳來,側目朝矮竹間隙中細看時便可看見矮竹之外是溶溶蕩蕩的池水。

曲徑後是一道拱門。

穿過拱門後,映入眼簾的是兩道抄手游廊。

那少年将他們引領至此,然後微微欠身道:“二位請沿着右邊這道游廊前行,即可抵達。”

二人道謝後,沿着游廊一面走,一面觀賞。

這游廊左側依舊是佳木蔥茏,藤蘿垂掩着一座假山,曲廊巧妙穿插其間。右側廊壁上木質窗棂花紋巧致,透過空隙可覽見方才從竹隙窺見的清幽池水。

“你方才說這扶風榭的主人叫莊烨然,可我從小在上京城長大,怎得從未聽說過他的大名呢?”杜若槿邊踱步邊凝神思索着。

“你有所不知,此間主人鮮少參加名流之間的聚會,喜好喬裝打扮外出游玩。說來也是可惜,有這等曲盡其妙的園子,卻如此低調,更鮮少宴請人前來游賞,也是奇人一個。”

“喬裝打扮?那你說今日他是否會喬裝打扮呢?”

“他既然肯光明正大地廣發請帖,開門迎客,再遮遮掩掩就說不過去了,在詩會上我們或許可以一睹真容。”

兩人就這麽邊說着,邊走着,終于走到了扶風榭。

水榭內的矮榻上已坐了好幾人,這些矮榻被排在水榭的三側,他們身後則豎着繪有山水鳥獸的屏風,身前則各擺放有案幾,其上放有精致小巧的點心供人品嘗。

中間則擺着幾張平頭書案,最靠外的一側只擺放了一張矮榻和一張條幾,其後是一張镂空雕花木質圍屏,顯然是此間主人為自己準備的席位。

只是如今還未見其人,只有兩位衣着打扮與門外兩位少年相似的少年坐在角落中煎茶。

坐在榻上的幾人見有人來,都不約而同地停下交談,紛紛偏過頭來看。

杜若槿也隔着白色帷帽看他們。

這些人無論是衣着打扮,還是舉止儀态都顯露着文人所特有的儒雅風流之氣,尤其是其中有二三位相貌尤其出色的,只需一眼便能讓人感受到他不一樣的氣質,并且難以忘卻。

只是這其中似乎并無女子,杜若槿略有些失望。

“李兄,你終于到了,我就知道你也會收到請帖。”一位相貌出色的男子笑容和煦地同李浔打了個招呼。

“李兄,你來參加詩會怎得還帶了位美人啊?”另一位離他們最近的男子說話的語氣裏滿是意味深長的調侃意味。

李浔沒說話,只帶着杜若槿坐到第一位開口的美男身旁。

“哎,李兄,這位是你什麽人啊?”那美男還是耐不住好奇,目光越過杜若槿,探頭探腦地在杜若槿左側和坐在她右側的李浔說話。

他這聲音不大不小的周圍的人卻聽得清楚,一個個的都默契地豎起了耳朵聽這邊的動靜。

杜若槿心中輕嘆,若是這詩會裏女子能多些,這些人也不會将注意力全放在她身上。

她摘下帷帽,偏頭看着身旁的人,聲音不大不小:“我是杜若槿,是李浔的好友,聽他說今日在扶風榭有一茶詩會,心生好奇,是以特地跟随他前來參加詩會。”

衆人得見帷帽之下的真容,皆屏息了一瞬。

沒有滿頭珠翠,只绾了一個簡單的發髻,簪着一朵紫色的木槿花,螓首蛾眉,唇若點櫻,腮邊兩縷發絲憑風拂動。

只這般驚鴻一瞥,便能叫人心生親近,嫣然一笑,便能讓人徹底淪陷。

坐在旁邊的美男紅了臉,忙回過頭去,喃喃低語:“巧笑倩兮,美目盼兮。”

然這些人中亦有不為這美色所惑的,仍是方才那位說話的男子,他順着她的話問道:“哦?那你可會吟詩?”

杜若槿袖中的手微微攥起,心中略有些後悔自己來參加這詩會了,不過這情緒很快又被她壓下,轉而有些不服氣,她好歹也是才女晏芸的親女,少師令澈的學生,怎地就不能吟詩作賦了?

就着這股意氣,她昧着良心,強撐着說道:“當然。”

那人見她如此說,略有些意外,倒也沒有繼續為難,只道:“既是如此,那待得此間主人來了,你可得好好表現一番。”

杜若槿微微松了口氣,朝一直看他的李浔投去了一個“你放心”的眼神。

其他人見她這般胸有成竹的模樣,皆有些期待,若她真是才貌昭昭的女子,來日名動上京便是由今日開始的。

衆人各自交談了一陣,期間又來了幾位風度翩跹的公子。

杜若槿冷不丁瞧見一張略有些熟悉的面容,心中微微一驚:“杜若琳怎麽也來了,還扮作了男人的模樣。”

杜若琳一眼便瞧見了她,緩步朝她走來,眉心點着一點朱砂,瞳色黑亮,雌雄莫辨的臉上露出個輕輕淺淺的笑,白衣潔淨,步履翩翩,竟是半點往日的女裝樣子也找不着了。

“在下林若,敢問姑娘芳名?”

聽到這酷似少年郎的聲線,杜若槿對自己的想法産生了一瞬間的動搖,須臾後又反應過來這名字裏的玄機。

若琳倒過來取諧音,不就是林若麽?

她神情略有些僵硬,猶疑片刻還是決定順着她這位堂妹,道:“敝姓杜,名若槿,字舜華,幸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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