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生辰
生辰
令澈的生辰宴定在了未時。
杜若槿帶着白色帷帽獨自站在令府旁街角的樹下,腳步踟蹰,面色猶疑。
她昨日一定是又昏了頭了,待會兒她進去了見到令澈的父母會不會被他們趕出來啊?
若不是她,她父親也不會想着為她出氣,從而想到那個主意,生生将他們養了這麽多載的兒子給送回他親生父親那兒。
畢竟他父母是無辜的,本不該牽扯到這項恩怨之中......
手上更似有千鈞重一般,她垂眸看了眼自己拎在手中的禮盒,裏面裝的只是一把紙扇,雖是不值錢的物件,但好歹是她昨日親手所制,頗耗費了一番心血。
嘴唇緊抿,閉了閉眼又睜開,最終還是邁開了步子,朝令府的門口走去。
她終究不是那怯懦膽小的女子,就算是被趕出來也是她應受的。
門口的小厮看了她的請帖,忙将人請入了內院,喚來一個名喚夏月的丫鬟,讓她帶路。
杜若槿摘下帷帽,道:“你家少爺這生辰宴都請了什麽人來啊?”
怎麽感覺這麽冷清的。
夏月含笑道:“只請了少爺的朋友,一個是莊烨然莊公子,一個就是小姐您啦!”
“哈哈,就請了這麽點人麽?”
杜若槿苦笑了一聲,将嘴裏的苦澀默默咽下。
“是啊,今年還算熱鬧的了,往年或是不辦,或只是一頓簡單的家宴就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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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今日這段宴席果然對令府意義非凡,杜若槿愈發覺得腳下的地磚燙腳了。
此刻,令澈的母親秦煙正在招呼剛到的莊烨然,就見夏月領着一位年輕美貌的姑娘走了進來。
桌邊坐着的三位男子也紛紛昂首看向來人,還有一個粉雕玉琢、紮着小辮的小女娃正在自顧自地吃着桌上的點心,看樣子約莫是八九歲的年紀。
杜若槿腳步一頓,強撐着笑道:“哈哈,我這是來晚了嗎?”
“不遲,你來得正是好,玄夜也是才來的。”令澈口中的玄夜正是莊烨然。
他眉眼中似盈了一層瑩光,站起身來,自然而然地接過她手裏的帷帽和禮盒嗎,放到一旁。
杜若槿見令澈的父親和母親正在打量她,有些手足無措地朝他們行了一禮,又寒暄了幾句。
令光遠見她有些拘謹,忙出聲:“今日既是澄晦的生辰宴,便該高高興興的,小槿不必拘謹,什麽也不必說了,快坐下吃吧。”
杜若槿坐下,輕呼了口氣,看來令澈應當是同他們溝通明了了,不至于讓他們冷着臉将她趕出門去。
令澈在她身旁坐下,順着她視線的方向看去,嘴唇微微彎起:“她是我的妹妹,令盼。”
小女孩聽見哥哥提到她的名字,擡起頭來,朝杜若槿甜甜一笑:“若槿姐姐好!”
杜若槿回之一笑,應了一聲,又道:“真乖!”
令澈之前可從未和他提過他還有一個妹妹,就像之前他從未和她提過有莊烨然這樣一位好友一樣。
她心中不免一陣失落,可仔細想想似乎這才符合他們之間的關系,畢竟在令澈眼中,她只是他的救命恩人和學生罷了。
令澈見她一直沒動筷子,端着碗也不知在想什麽,夾了一塊肉放到她碗裏,“快吃吧,菜涼了就不好吃了。”
令光遠瞧見他的動作,驚得差點連手裏的筷子都握不穩了。
莊烨然看得啧啧搖頭,臉上笑得有些意味深長。
唯有秦煙用審視的目光掃視了幾眼杜若槿,輕哼一聲,卻沒有說話。
杜若槿是最驚訝的一個,她完全沒想到那個如蒼山覆雪、幽潭浮冰的令澈,竟然也會給人夾菜。
雖然這的确是他們第一次在同一張桌子上吃飯,可也沒人告訴她,先生在吃飯的時候會跟變了個人似的,變得體貼、會關心人,而不是同往常那般像個不食人間煙火的仙人。
只是聽聞秦煙的一聲輕哼,杜若槿那剛要浮上的笑意瞬間收斂。
氣氛一時有些冷凝。
令澈為令父令母各夾了一塊肉,令母的表情才重新變得和緩起來。
莊烨然眼珠子一轉,笑道:“光吃菜有什麽意思,不喝點酒怎麽能行?”
他這麽一說,令光遠也跟着附和,讓人上點酒來。
酒一上來,莊烨然便起哄着要幹舉。
杜若槿哪會喝酒,坐在凳子上,面色有些尴尬:“我不會喝酒。”
秦煙看她一眼,語氣淡淡道:“杜姑娘既然不會喝酒,那便喝茶吧。”
杜若槿頓時高興起來,莞爾一笑:“謝謝伯母,那我便以茶代酒先敬各位一杯了。”
她舉杯一飲而盡,而後又倒了一杯,對着令澈。
“先生,這一杯敬你。”
令澈以為她這杯是在賀他生辰,舉杯與她對飲了這杯。
杜若槿放下杯子,感覺心中也似放下了什麽,變得輕松了許多。
一頓飯後,在座的幾人除了杜若槿和令盼,皆喝了不少酒。
杜若槿看了一眼臉頰因為酒意而漫上一片緋紅的令澈,又移開目光,起身告辭:“先生,還有各位,若槿就先回宮了,感謝今日的款待。”
令澈卻拉住她的衣袖,聲音輕得微不可聞:“舜華。”
杜若槿蹙眉,聲音沒什麽起伏:“先生,你醉了。”
她将求助的目光看向令父令母,卻見他們的神色皆有些奇怪,也沒出聲說點什麽。
杜若槿輕輕扯了扯衣袖,她可是還記得上次,就因為拽令澈的衣袖,結果手被木刺劃破的事情,如今她可不想重蹈覆轍。
“放手。”
她聲音裏帶上了冷意。
令澈聽出了這聲冷斥蘊含的意味,昂首看她,卻瞧見了她眼底的疏離與不耐。
酒意霎時便散了大半,抓住她衣袖的手一松,那柔軟的物什便一刻也不停地從他手中滑走了。
“澄晦啊,澄晦,雖然不知道你們發生了什麽,但杜姑娘方才看你的眼神可不像是對你還有情意的。”莊烨然喟嘆一聲,卻又似想到了什麽,拿起桌上的杯子,又飲了一杯。
令光遠和秦煙互相對視了一眼。
令光遠眼神關切地看着她的兒子,輕聲問道:“澄晦,那位杜姑娘不是你的學生嗎?難道你真對她動情了?”
秦煙看得分明,心裏更是門兒清,卻沒松口:“你個老糊塗的,他這是喝醉了。澄晦最是端方正直,怎會對她動情,不過是念在先前的救命之恩才請她來的。”
令澈衣袖裏的手微微蜷縮着,垂眸沉思。
她送他扇子,原來是這個意思嗎?
可若他不願散呢?
告別家人後,已是夜幕四合之時。
馬車上。
令澈皺眉看着莊烨然,道:“你跟着我進宮做什麽?”
莊烨然瞥了眼那把被令澈握在手裏的紙扇,輕哼一聲:“你管我做什麽,本公子勸你還是先想想如何追回那位杜姑娘罷!”
聽他這般說,令澈卻偏頭,輕聲嘆道:“可我是她的先生啊。”
“你笨啊,你都當回皇子了,難不成還去教太子和公主?皇後能放心讓你教?”莊烨然嫌棄地瞧着坐在他身旁的好友,語氣也是相當的嫌棄。
令澈:“皇後生性仁明,不是一般的女子,你以為皇帝的那些事能瞞得過她?”
“所以你的意思是還打算繼續當你的太子少師,繼續當杜若槿的授課先生咯?”莊烨然目露無奈地看他。
“是。”令澈言簡意赅地答道。
“完了,這人沒救了,埋了吧。”莊烨然閉目搖頭,方才他還在想着為令澈獻計獻策呢,而如今已經徹底打消了自己的打算。
人各有命,感情之事,終究還是要看他們自己的。
*
杜若槿回宮後,正在宮道上踏着自己的影子獨自走得歡快,卻被一人攔住了去路。
她擡頭一看,是楚惜月,依舊着一身紫裙,嬌顏秾麗,笑容妩媚。
杜若槿行禮,呵呵了兩聲:“華容公主攔我是有什麽事嗎?”
楚惜月上下掃了她一眼,掩唇輕笑:“杜才女,聽聞先生,哦,不,皇兄那日可是在早朝時向父皇進谏将宮宴設在了月試那天,不動聲色地就化去了你我之間的賭約,可這賭約沒了,杜若琳還在我手裏呢。”
杜若槿臉色一沉,眼神銳利地刺向她。
“你想做什麽?”
楚惜月眨了眨,面色無辜,嘴角的笑意卻帶着惡意:“我能做什麽?還有,請注意你的态度哦,若是被我尋到了錯處,就算是有楚念護着你,我也依舊可以狠狠地罰你。”
她略停頓了一下後,又一字一句地說道:“畢竟尊卑有別,我是公主,而你只是臣女。”
看着她轉身離去的背影,杜若槿恨不得沖上去就狠狠給她揍一頓,雖然她從不打人,但她不介意為這位不長眼的公主破個例。
不過她說的的确有道理,尊卑有別,那她便尋更尊貴的人來收拾這個公主。
只是到底該找誰她卻犯了難。
楚念雖是受寵,但她二人同為公主,若是起了沖突,楚念定然也是落不得好的。
而且她也不想利用她。
楚熠是太子,按理來說應當是可以收拾楚惜月的,可楚熠同她交情不深。
就算是念着楚念和她交好,他也不一定會答應幫她。
思來想去,楚念卻想到了一個原本不該想到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