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仇怨

仇怨

杜若槿走進淑韻閣的小院之時,聽見杜若琳房中隐隐傳來了哭聲。

腳步一頓,想起方才碰見楚惜月的事情,心中頓時有了不妙的預感。

推開門,進入房中,果然看見了明霞在小聲哭着,而杜若琳正坐在桌邊滿臉無奈地看着坐她身旁哭得滿臉是淚的小丫頭。

她的左臉上有五個十分明顯的巴掌印,臉色蒼白,裙角被圈起,雙膝上被蓋了一塊冒着白霧的白布,整個人看起來與往日那個鮮活又讨人嫌的模樣相差甚遠。

杜若槿嘴唇翕動了兩下,卻不知道該說什麽。

她早該想到楚惜月知道月試取消後會惱羞成怒的,那日在金銮殿她若是能鼓起勇氣來向聖上求求情,說不定聖上就看在她爹這次立了功的份上答應她将杜若琳調作楚念的伴讀了。

“楚惜月用什麽借口罰的你?”她的聲音有些幹澀,怒意被深深壓抑着沒有湧出。

杜家家風一向開明,長輩們斷不會輕易罰家裏的孩子,是以她們從小都是嬌慣着長大的,何曾吃過這樣的罰。

明霞哽咽了一下,啞聲道:“小姐你出宮之後,那個什麽公主就跑來說姑娘偷了她的金簪子,硬要姑娘交出來,交不出來就罰姑娘在外面跪着,罰了整整兩個時辰。”

杜若槿聽得心頭火起,俯身掀開她膝上蓋的白布看了一眼,果然又紅又腫。

“你......想出宮還是想繼續待在宮裏?”

杜若琳嘴角扯了扯,實在笑不出來,聲音裏更是帶上了幾分虛弱:“我不想回去。”

“為何?”杜若槿實在想不明白這皇宮裏有什麽好待的,不過是一個富麗堂皇的大籠子,她們這些閨閣女兒待在這兒也只是依附于別人。雖然在家待着也是依附家族,可那好歹還是自己的家人,依附也就依附了,沒什麽好說的。

杜若琳:“姐姐真的不明白嗎?我沒有一個當官的爹,我母親卻又想讓我高嫁,此時若是就這麽不管不顧地回家,母親該有多失望?相比于讓母親失望,這點苦我還是能吃的,不過姐姐放心,這些苦不是白吃的,終有一天我會親自為自己讨回公道。”

“何需以後,我們現在就去讨回公道,我們去求皇後娘娘,是她提醒我要留心楚惜月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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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後娘娘是楚念的母後,替她的女兒讨個人應當不過分,然後再順道算賬,畢竟楚惜月的這些小手段在後宮之主面前根本算不了什麽。

聞言,杜若琳眸光微閃,思忖片刻後,搖頭道:“雖然這的确是個辦法,但是皇後娘娘的心思我們未必能料到,這人情還是留到最關鍵的時候再用比較好。”

她直視着杜若槿的眼睛,目露探究:“姐姐為何不提先生,由他出面是最好的,比皇後娘娘還要好些。”

杜若槿觸及她的目光,下意識地就想拒絕,畢竟她才剛和令澈道別,此刻是最不想見他的時候,而且這妹妹一向不讨她喜歡,她為何要為了她拼死拼活的。

“姐姐。”

她的語調裏帶上了點撒嬌的意味。

杜若槿銀牙緊咬,面色扭曲了一瞬,提了口氣又卸下:“好。”

此事宜早不宜晚,趁着杜若琳的傷痕還在,能去賣個慘也是好的。

“你現在就和我去?”

“姐姐,你是怕我疼得還不夠嗎?”杜若琳苦笑。

杜若槿面色一僵,吶吶道:“好,那我自己去。”

在眠兒的引領下,杜若槿來到了長慶宮。

原本已是華燈初上之時,站在宮門口旁,望着嚴陣以待的宮人們,她忽然想到一個問題,或許令澈還未到呢,她此刻若是急吼吼地就跑進去豈不是很尴尬?

“眠兒,你先回去罷。”她轉身朝站在身後的小宮娥說道。

眠兒低低地應了一聲,朝她微欠了欠身後告退。

杜若槿尋了一個不明顯的角落靜靜等待。

八月的秋風送來絲絲沁人的涼意,手中宮燈搖曳,衣擺翻飛。

站得累了,杜若槿便倚着牆角蹲下,偶有宮人路過會被恰好擡起頭的她給吓到,她只能連連給人賠不是。

“這做了皇子的人架子還真大,真是千呼萬喚都不肯出來,那幫宮人......诶,人呢?”杜若槿茫然四顧,方才站在那兒的宮人們竟然已經不在那站着了。

問了門口的守衛才知道,原來方才殿下派人傳了話說聖上設了家宴,他會晚點回宮,是以免去了那些繁瑣的禮節。

“殿下可有說幾時回宮?”杜若槿眉頭攢起,心中暗道失策。

守衛搖頭否認。

杜若槿嘆氣,仰頭看了眼天空,月明星稀,夜景怡人,可她的心情卻糟糕透了。

轉身離去,可還未等她走幾步,卻聽見了幾聲不輕不重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越來越分明。

來人正是令澈和莊烨然及幾位宮人。

杜若槿咽了咽口水,正想着走上前去搭話,誰知那些人竟沒停下腳步,徑直踏入了宮門之內。

她沒有生氣,反而兀自安慰自己,應當是天黑了,他沒辨認出她的背影而已。

可還未等她有下一步的動作,片刻之後,卻有一人轉身出來,緩步走到她面前。

“杜姑娘來找澄晦做什麽?”莊烨然笑道。

杜若槿見是他,有些失望,嫌棄道:“莊公子怎麽也進宮來了?”

莊烨然見她不答,也沒繼續問,邊請她進去,邊語氣閑散地說道:“想見識見識皇宮的富麗堂皇便進來了。”

杜若槿“哦”了一聲,心中卻是不信,住着那樣的園子的人怎會喜歡這封閉又規矩森嚴的皇宮。

“好了,你進去吧。”莊烨然将她領到了一間亮着燈的殿門口前,将門推開請她進去。

“你不進來嗎?”杜若槿仍有些游移不定。

莊烨然搖頭道:“我也有些累了,就不陪你們說話了。”

杜若槿颔首,獨自邁入門檻之內。

可剛走沒幾步,她一擡眼便整個人都僵在了原地。

浴池之中,白霧蒸騰。

一個披散着頭發的身影正阖眼坐在浴池邊上,即便是朦胧霧氣也遮不住那人的旖旎春色。

杜若槿連你大氣也不敢喘,心中暗罵莊烨然,她忙背過身去,耳垂微微泛紅,她哪知這人一回宮就來泡溫泉啊。

正想擡腳悄悄走出去,誰知那人卻驀然睜眼,淡淡開口:“站住。”

頓了頓後,他緩緩說道:“你來做什麽?”

杜若槿捏緊手指,他覺得這是說這話的好時機嗎?

像又能想到那個克己複禮的少師大人,搖身一變,成了皇子之後,倒變得風流了許多。

她這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一顆心宛若被放在油鍋中一樣煎熬,踟蹰半晌,最終還是鼓起了一點勇氣,吞吞吐吐地道明了自己的來意,而後屏息等待他的答複。

“好。”

身後不遠處的人輕笑了一聲,聲音清冽,宛若溪水潺潺。

杜若槿一喜,正欲道謝,卻聽他再次開口:“所以你要拿什麽謝我?”

她愣住,略一思忖,卻實在想不到令澈還缺什麽,斟酌着說道:“算我欠殿下一個人情,殿下日後若是有什麽需要的,我定為殿下竭盡所能。”

聽見她這般生疏的說辭,令澈攢起眉頭,語氣裏帶了些許難以察覺的不滿:“我說過了,你我之間私底下不必用這般疏離的稱呼。”

似又覺得自己的語氣不好,他又放柔了語調:“不必等什麽日後了,你若真心想謝我,便來做我的關門弟子罷。”

杜若槿聞言,猛然轉過身來,驚愕地看着他:“令澈,你瘋了。”

他可知道自己在說什麽?

令澈眼神迷離,聲音裏帶了一絲難以捉摸的意味:“除了楚熠,再收你一個又有何不可?”

“我想知道為什麽。”杜若槿偏過頭不去看他,嘴唇緊抿,渾身都透着不自在。

令澈感受着愈發燙的耳垂,又用那雙骨肉停勻的手覆在心口上,沉默半晌,忽而笑道:“畢竟你父親算計了我,我總得讓你吃些苦頭。”

吃苦頭?

想想他對楚熠課業要求之嚴苛,杜若槿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心頭一寒,沒想到這人還是這般小性,先前那頓飯說不好也是存心想讓她難堪才故意邀請的。

她哼了一聲,冷聲道:“不愧是心眼比針尖還小的少師大人,既然先生的要求是這個,那學生答應便是了,還望先生盡快履行你的諾言。”

她拱手朝他拜了拜,甩袖轉身便走。

令澈見她走得這般幹脆,神情驟然冷淡下來,緩緩從浴池中站起。

莊烨然揉着臉頰,從門外走進來,看着已穿好衣服的令澈,滿臉的哀怨:“讓你好好□□,你怎麽還故意說那樣的話,不光浪費了如此良機,還害得我挨揍,我這輩子可是第一次被女人甩耳光。”

“她如今是成了心要遠離我,我若不如此說,她可不見得會答應。”令澈瞥了一眼好友的臉,“你若不躲在門外偷聽,也不會挨這一巴掌。”

聽着他這沒良心的話,莊烨然搖頭嘆氣:“交友不慎啊。”

而後讪讪說道:“話說回來,她好像愈發不待見你了,這樣會不會弄巧成拙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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