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宮宴
宮宴
杜若槿并不知道那日的事情會引來他人的嫉恨,在四方館住下後,她便忙于認識竺岚國的重要官員及各個世家大族,還有他們各自之間的關系。
她這才知道,母親登臨大寶有多麽的不容易。
竺岚國原也和安祈國一樣繁盛過一段時期,只是它地居內陸,邊陲有許多異族和小國,那時的君王為了防範它們來犯,為戍邊設置了大量軍鎮,即藩鎮。
後來正是藩鎮之亂造成了竺岚國長久的混亂。
很難想象母親晏芸是如何在那樣混亂的地方立足,又如何一步步拉攏到官員及世家大族的支持,結束混戰,最後做上那女君之位的。
肩上的擔子愈發地沉了。
在這一認識之下,今日的宮宴,對她來說便顯得尤為重要。
是以她一大早便起來梳妝打扮了,秦芳藹敲門進來看見她在绾發,便順手接過梳子來說要為殿下親自绾發。
看着秦芳藹為她梳了一個淩雲髻,再簪上釵環和钿花,華麗典雅,看起來倒是與她往日裏的打扮大為不同。
秦芳藹笑道:“殿下不愧是陛下的女兒,這樣打扮起來,滿身的貴氣是遮也遮不住。”
待绾好了頭發,秦芳藹又拿出一套華服來,讓她換上。
那是件蓮青織錦緞及踝長裙,裙面朵朵木槿花以鳥羽細絲撚入冰蠶絲織就,點綴以極細金銀線繡成的飛鳥,行走間流光溢彩。
披上印花綢緞披帛,頸間戴着一把平安鎖璎珞項圈,其上墜有珠玉和鈴铛,顧盼間風姿楚楚,端麗動人。
“這是陛下特意為你準備的,來之前她還擔心你穿不合身,可如今一看,卻是再合身不過的了。”秦芳藹滿臉慈藹地看着自家殿下,唇畔笑意盈盈。
原來是母親特意為她準備的,摸着那柔軟順滑的錦緞,杜若槿心中湧出一片暖意,眼角眉梢不自覺染上溫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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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的宮宴設在麟德殿,帝後皇嗣、顯宦達貴皆會參宴,母親這是想要她以皇女的身份光明正大地站在世人眼前,風光又坦蕩地以女子之姿攪動風雲嗎?
麟德殿此刻絲竹管弦之音不斷,已來了不少人,或是結交攀談,或是閑話家常的,顯然還未開宴。
杜易舟正獨自坐在最靠前的席上,擡眼便瞧見了自己的女兒,在使團諸人的簇擁下翩然而來,又覺周圍好似驀然安靜了一些。
衆人眼見使團進來,卻赫然間看見他們簇擁着的少女,容色姝麗,氣質拔俗,行止間顧盼神飛,端的是一派蕩魂攝魄的雍容與綽然。
只是大部分人都不知道這位少女的身份,席間一時間又熱鬧起來,紛紛猜測起她是誰來。
卻見她在那位據說剛辭官的前禦史大夫身旁席位上坐下,看起來倒像一對父女似的。
杜若槿正和她父親說着話,卻聽到周圍一些女眷的吸氣聲,轉頭便望見了一道身影。
進來的是一個年輕公子,着了一身蓮青鶴氅,墨發由一頂白玉發冠豎着,清隽俊雅,氣質斐然。在場的大部分人都是知曉他的身份的,畢竟今日的宴會同時也是為他準備的,沒想到他本人竟穿得這般道骨仙風,不似皇子,倒似一個修道之人一般。
令澈擡眼望着坐在右側上首的少女,注意到她衣裳的顏色竟與他的一致,神色恍惚了一瞬,而後坐到了左側上首,正好是她的對面。
杜若槿自然也注意到了令澈衣裳的顏色,垂眸掩下眸中的異色,拿起手邊的茶杯,低頭抿了一口。
恰在此時,皇帝攜皇後自遠而近走來,身後還跟着太子楚熠和臨川公主楚念,走在最後面的是華容公主楚惜月。
楚念瞥見杜若槿,遙遙沖她笑了一下,而後同太子一同坐到了另一側席位的前方。
帝後落座後,席間賓客才重新落座。
“今日設宴,一為慶賀尋回皇長子,二為款待自竺岚國而來的使者。”皇帝頓了頓,而後看向下首坐着的那兩人,道:“三為賀竺岚國女君尋回王夫和皇女。”
席間霎時一靜,衆人順着皇帝的目光看向上席坐着的兩人,心中震駭。
這事除了寥寥幾人知曉,大部分人皆是第一次聽聞,一時間都有些反應不過來,直至有人交頭接耳小聲議論起來,才從回過神來。
帝後舉起杯來:“笙歌間錯華筵啓,諸位可盡情享用美酒佳肴。”
衆人見帝後眉宇間皆是一片笑意,遂也紛紛舉杯共賀。
杜若槿垂首看了一眼小幾上酒樽裏清亮透徹的酒水,也舉起酒樽來同衆人飲了一口,這是她第一次喝酒。
清涼的酒液沒入口中,頃刻間卻變得灼燙,放下酒杯,很快便覺得雙頰皆帶着些灼熱,心中暗嘆,自己果然喝不慣酒。
而在這席中唯有一人始終表情淡漠,甚至連酒樽都未曾碰過。
因為在令澈心中,這場宴席甚至比上次的生辰宴還要令他難過。
這是他們一起赴的最後一場宴會。
酒過三巡,席中卻有一人驀然站起。
華容公主對上首的皇帝笑道:“今日恰是中秋團圓之日,兒臣還未恭賀過父皇......”
她又将目光轉向令澈:“和皇長兄,是以方才特意想了想,還是覺得要為此獻上一舞。”
皇帝已是喝得微醺,聞言也沒多做猶豫,很快便同意了。
楚惜月拍了怕手,便有用面紗半遮臉的樂師抱琴而來,她坐在瑤臺邊緣的琴幾上,素手扣在琴弦之上,缥缈朦胧的琴音徐徐響起。
在這琴音之中,獨自立于瑤臺之上的楚惜月翩然起舞,手腕和腳腕上還戴着幾串銀鈴,舞動時,叮當作響。
杜若槿覺得腦子有些昏沉,莫名地就覺得口幹舌燥,腹中騰起一股熱意,直直升至腦中,耳畔的琴音似妖似邪,惹得人連神志亦不大清明起來。
擡首乍然望見對桌之人,臉頰上升起一片酡紅,呼吸還有些紊亂。
似是察覺了她的視線,令澈擡首卻瞧見了她那似醉了酒般的模樣,本就在隐忍着的那股熱潮好似一瞬間全湧了上來,連眸子裏都蘊着潮湧。
杜若槿見他眼梢薄紅暈染,與她對視的瞬間更是瞳孔震顫,連唇角都溢出了一絲血來。
凝望着他唇角的那點紅,被他鎖住雙手親吻的畫面徒然浮現在腦中,眼底帶上了幾分迷離,心底的熱意好似燃起了火,燒得她有些難受,耳邊好似有聲音在說:靠近他,親他。就像那日他們所做的一般,這樣就能結束現在的煎熬。
然而她心底還有一個聲音雖然不強烈,但猶為執拗:別去,別去......
可有人卻熬不住了。
令澈擡手拭去嘴角的血跡,走到她身前垂眸定定地望了她一陣。
作為本次宴會最矚目的兩位,此刻這般一人坐着,一人站着,又互相對視着不說話,氛圍看起來甚為奇怪。
上首本來喝得酒酣耳熱的皇帝卻擰緊了眉,眼神霍然清明了起來,凝神看他們。
令澈俯下身來,而杜若槿亦沒退縮,在下首的角度看起來他們就像是在側頭親吻。
大殿中的衆人霎時都似喝了醒酒湯一般,瞳孔震顫起來,又心潮澎湃地和身旁的人竊竊私語起來。
“他們這也太放肆了?就在聖上眼皮底下也敢這般造次!”
“是啊,而且我記得他們是師徒關系吧,啧啧。”
......
然而坐在他們旁邊的人卻看得分明——令澈只是側頭在她耳畔說了一句話。
不然杜易舟,還有坐在杜若槿身旁和身後的使者們早就拍案而起了。
杜若槿耳垂有些發燙,令澈在她耳邊說的那句話猶在響起,神志漸漸清明起來,可羞恥卻讓她那雙原本潋滟的眸子瞬間冷了下來,似含了冰,若不是皇帝還在上面坐着,她真想狠狠給他一耳光。
楚惜月見目的已然達成,遂朝樂師使了個眼神,樂聲緩慢停下。
一舞結束,楚惜月緩慢從瑤臺上走下,道:“此曲名《桃醉引》,聽來缥缈空靈,最是能醒神的好曲,為何皇長兄卻似醉得更厲害了?”
她這一提起,無疑是将方才衆人暗地裏窺見的事情提到了明面上,顯然是想将那兩人架在火上烤了。
衆人心裏和明鏡一般,卻無一人敢吭聲。
坐在上首的帝後臉色沉了下來,雖然他們坐在上首将那二人的動作瞧得分明,但心頭亦是有些不快的,這樣的動作到底是有些親密了。
而且這是在大庭廣衆之下,那小子自己心頭不快,便想拉着他們這些老家夥一起下水。
皇後目光淩厲地看了一眼落座的楚惜月,而後将目光投向席中衆人:“澈兒只是和皇女說了一句耳語,莫要大驚小怪,惹人笑話。”
衆人不管信與不信,面上皆作出一副應承之态,只是背地裏會如何說便不知道了。
杜若槿微微眯起雙眼,想起方才的異狀,心中頓時明了自己定是中了什麽邪門的招數,滿座賓客,除了她和令澈之外無一人出現這樣的異狀來。
她擡眸朝楚惜月看去,只見她嘴角勾着,眸間隐隐有得意之色,手指微微攥緊,心底一片發寒。
果然是楚惜月。
上次的賭約沒有完成,所以這次才要這般報複她嗎?
不愧是曾經的雲貴妃的女兒,也許雲淑妤也是靠這樣的法子做上的貴妃吧?
只是不知道皇帝到底知不知曉這母女倆的手段呢?